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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命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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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一个被称为埃及公爵的老强盗告诉我说,我的妻子是一个捡来的孩子,或者说,是个丢失的孩子,反正都是一码事。她脖子上挂着一个护身符,据说这护身符日后可以使她与父母重逢,但是如果这姑娘失去了贞操,护身符随即将失去其法力。因而我们两个人都一直洁身自好。”

“那么,”克洛德接口说,脸孔越来越开朗了。“皮埃尔君,您认为这个女人没有接近过任何男人?”

“堂·克洛德,您要一个男人怎么去对付迷信的事情呢?她脑子里装着这件事。我认为,在那班唾手可得的流浪女子当中,能像修女般守身如玉的,确是凤毛麟角。不过她有三样法宝防身:一是埃及公爵,把她置于直接保护之下;二是整个部落,人人把她尊敬得像圣母一般;三是一把小巧的匕首,从不离身,尽管司法长官三令五申禁止带凶器,这个小辣椒总是把匕首带在身上什么隐蔽的角落,有谁胆敢碰她的腰身,那匕首马上就拔出来了。这真是一只蛮野的黄蜂,得了吧!”

副主教并不就此罢休,接二连三再向格兰古瓦盘问个没完。

依照格兰古瓦的评判,爱斯梅拉达这个倩女,驯良而又迷人;俏丽,除了那种特具一格的噘嘴之外;天真烂漫,热情洋溢,对什么都不懂,却又对什么都热心;对男女之间的区别都还一无所知,甚至连在梦里也弄不清;生就这个样子;

特别喜欢跳舞,喜欢热闹,喜欢露天的活动;是一种蜜蜂似的女人,脚上长着看不见的翅膀,生活在不停飞旋之中。这种性情是她过去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养成的。格兰古瓦好不容易才得知,她年幼时就跑遍西班牙和卡塔卢尼亚,一直到了西西里;他甚至认为,她曾经随着成群结队的茨冈人到过阿卡伊境内的阿尔及尔王国,阿卡伊一边与小小的阿尔巴尼亚和希腊接壤,另一边濒临去君士坦丁堡必经之路的西西里海。据格兰古瓦说,阿尔及尔国王作为白摩尔人的民族首领,这些流浪者都是他的臣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爱斯梅拉达还很年轻时从匈牙利来到了法国。这个少女从所有这些地方带来了零零碎碎的古怪方言、歌曲和奇异的思想,因而说起话来南腔北调,杂七杂八,有点像她身上的服装一半是巴黎式的、一半是非洲式的那样。不过,她经常往来的那些街区的民众倒很喜欢她,喜欢她快快活活,彬彬有礼,活泼敏捷,喜欢她的歌舞。她认为全城只有两个人恨她,一谈起这两个人就心惊肉跳:一个是罗朗塔楼的麻衣女,这个丑恶的隐修女不知对埃及女人有什么恩怨,每当这个可怜的跳舞姑娘走过那窗洞口时,就破口咒骂;另一个人是位教士,每次遇到时向她投射的目光和话语,无不叫她心里发怵。副主教听到最后这一情况,不由心慌意乱,格兰古瓦却没有太留心,因为这个无所用心的诗人,只两个月的工夫就把那天晚上遇见埃及姑娘的种种奇怪情况,以及副主教在这当中出现的情景,统统忘到九霄云外。不过,这个跳舞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她从不替人算命,这就免遭一般吉卜赛女人经常吃巫术官司的苦头。再说,格兰古瓦如果算不上是丈夫,起码也称得上是兄长。总之,对这种柏拉图式的婚姻,这个哲学家倒也心平气和了,总有个地方可以安身,总有面包可以活命吧。每天早上,他往往跟埃及姑娘一道,到街头帮她把观众给的小钱收起来;每天晚上,同她一起回到他俩的共同住处,任凭她把自己锁在单独的小房间里,他却安然入睡了。

他认为,总的说来,这种生活挺温馨的,也有利于冥思默想。再则,凭良心说,这个哲学家对这位吉卜赛女郎是否迷恋到发狂的程度,他自己也说不准。他爱那只山羊,几乎不亚于爱吉卜赛女郎。这只山羊真是可爱,又温顺,又聪明,又有才情,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山羊。这类令人惊叹不已、常常导致驯养者遭受火刑的灵巧畜生,在中世纪是司空见惯的。这只金蹄山羊的魔法其实是些无伤大雅的把戏罢了。格兰古瓦把这些把戏仔细说给副主教听,副主教看上去听得津津有味。

在许多情况下,只要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把手鼓伸到山羊面前,便可以叫它变出想要的戏法。这都是吉卜赛女郎调教出来的,她对这类巧妙的手法具有罕见的才能,只需两个月工夫就教会了山羊用一些启动字母拼写出弗比斯这个词来。

“弗比斯!”教士说道。“为什么是弗比斯呢?”

“不清楚。”格兰古瓦应道。“也许是她认为具有某种神秘法力的一个词吧。她认为独自一人时,翻来复去低声念着这个词。”

“您有把握这仅仅是个词,而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吗?”克洛德用他那特有的敏锐目光盯着他,又问。

“谁的名字?”诗人说道。

“我怎么知道呢?”教士应道。

“那正是我所想的,大人。这帮流浪者多少都有点信奉拜火教,崇拜太阳。弗比斯就是从那儿来的吧。”

“我可并不像您觉得那么明明白白,皮埃尔君。”

“反正这与我不相干。她要念‘弗比斯’就随她念去呗。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那就是佳丽喜欢我已经差不多同喜欢她一样了。”

“这个佳丽又是谁?”

“雌山羊呗。”

副主教用手托着下巴,看上去想入非非。过了片刻,突然猛转身向着格兰古瓦。

“你敢对我发誓,你真的没有碰过?”

“碰过谁?母山羊吗?”格兰古瓦反问道。

“不,碰那个女人。”

“碰我的女人!我向您发誓,没有碰过。”

“你不是经常单独跟她在一起吗?”

“每天晚上,整一个钟头。”

堂·克洛德一听,眉头紧蹙。

“咳!咳!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单独在一起,是不会想到念主祷文的1”

“以我灵魂发誓,哪怕我念《主祷词》、《圣母颂》、《信仰上帝我们万能的父》2,她对我的青睐,也不比母鸡对教堂更有兴趣呐。”

“拿你母亲的肚皮起誓,”副主教粗暴地重复道。“发誓你手指尖没有碰过这个女人。”

“我发誓,还可以拿我父亲的脑袋担保,因为这两者何止一种关系!不过,我尊敬的大人,请允许我也提一个问题。”

12原文为拉丁文。

“讲,先生。”

“这件事跟您何干?”

副主教的苍白脸孔,顿时红得像少女的面颊似的。他好一会儿没应声,随后露出明显的窘态说道:

“您听着,皮埃尔·格兰古瓦君,据我所知,您还没有被打入地狱。我关心您,并要您好。然而,您只要稍微接触一下那个埃及魔鬼姑娘,您就要变成撒旦的奴隶。您明白,总是肉体毁灭灵魂的。要是您亲近那个女人,那您就大祸临头!说完了!”

“我试过一回,”格兰古瓦搔着耳朵说道。“就在新婚那一

天,结果倒被刺了一下。”

“皮埃尔君,您居然这样厚颜无耻?”

教士的面孔随即又阴沉下来了。

“还有一回,”诗人笑咪咪地往下说。“我上床前从她房门的锁孔里瞅了一瞅,正好看见穿着衬衫的那个绝世佳人,光着脚丫,想必偶或把床绷蹬得直响吧。”

“滚,见鬼去!”教士目光凶狠,大喝一声,并且揪住格兰古瓦的肩膀,把这个飘飘然的诗人猛烈一推,随即大步流星,一头扎进教堂最阴暗的穹窿下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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