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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党 > 差半车麦秸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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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a href=http://jiapingwa.zuopinj.com/248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高兴</a>,胆子也就大起来;自从买了车,祥子跑得更快了。www.maxreader.net自己的车,当然格外小 心,可是他看看自己,再看看自己的车,就觉得有些<a href=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不</a>是味儿,假若不快跑的话。

他自己,自从到城里来,又长高了一寸多。他自己觉出来,仿佛还得往高里长呢。不 错,他的皮肤与模样都更硬棒与固定了一些,而且上唇上已有了小小的胡子;可是他以为还 应当再长高一些。当他走到个小屋门或街门而必须大低头才能进去的时候,他虽不说什么, 可是心中暗自喜欢,因为他已经是这么高大,而觉得还正在发长,他似乎既是个成人,又是 个孩子,非常有趣。

这么大的人,拉上那么美的车,他自己的车,弓子软得颤悠颤悠的,连车把都微微的动 弹;车箱是那么亮,垫子是那么白,喇叭是那么响;跑得不快怎能对得起自己呢,怎能对得 起那辆车呢?这一点不是虚荣心,而似乎是一种责任,非快跑,飞跑,不足以充分发挥自己 的<a href=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力</a>量与车的优美。那辆车也真是可爱,拉过了半年来的,仿佛处处都有了知觉与感情,祥 子的一扭腰,一蹲腿,或一直脊背,它都就马上应合着,给祥子以最顺心的帮助,他与它之 间没有一点隔膜别扭的地方。赶到遇上地平人少的地方,祥子可以用一只手拢着把,微微轻 响的皮轮象阵利飕的小风似的催着他跑,飞快而平稳。拉到了地点,祥子的衣裤都拧得出汗 来,哗哗的,象刚从水盆里捞出来的。他感到疲乏,可是很痛快的,值得骄傲的,一种疲 乏,如同骑着名马跑了几十里那样。假若胆壮不就是大意,祥子在放胆跑的时候可并不大 意。不快跑若是对不起人,快跑而碰伤了车便对不起自己。车是他的命,他知道怎样的小 心。小心与大胆放在一处,他便越来越能自信,他深信自己与车都是铁作的。

因此,他不但敢放胆的跑,对于什么时候出车也不大去考虑。他觉得用力拉车去挣口饭 吃,是<a href=http://gaoyue.zuopinj.com/496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a href=http://xuguixiang.zuopinj.com/278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天下</a></a>最有骨气的事;他愿意出去,没人可以拦住他。外面的谣言他不大往心里听,什 么西苑又来了兵,什么长辛店又打上了仗,什么西直门外又在拉案,什么齐化门已经关了半 天,他都不大注意。自然,街上铺户已都上了门,而马路上站满了武装警察与保安队,他也 不便故意去找不自在,也和别人一样急忙收了车。可是,谣言,他不信。他知道怎样谨慎, 特别因为车是自己的,但是他究竟是乡下人,不象城里人那样听见风便是雨。再说,他的身 体使他相信,即使不幸赶到&ldquo;点儿&rdquo;上,他必定有办法,不至于吃很大的亏;他不是容易欺 侮的,那么大的个子,那么宽的肩膀!

战争的消息与谣言几乎每年随着春麦一块儿往起长,麦穗与刺刀可以算作北方人的希望 与忧惧的象征。祥子的新车刚交半岁的时候,正是麦子需要春雨的时节。春雨不一定顺着人 民的盼望而降落,可是战争不管有没有人盼望总会来到。谣言吧,真事儿吧,祥子似乎忘了 他曾经作过庄稼活;他不大关心战争怎样的毁坏田地,也不大注意春雨的有无。他只关心他 的车,他的车能产生烙饼与一切吃食,它是块万能的田地,很驯顺的随着他走,一块活地, 宝地。因为缺雨,因为战争的消息,粮食都长了价钱;这个,祥子知道。可是他和城里人一 样的只会抱怨粮食贵,而一点主意没有;粮食贵,贵吧,谁有法儿教它贱呢?这种态度使他 只顾自己的生活,把一切祸患灾难都放在脑后。

设若城里的人对于一切都没有办法,他们可会造谣言&mdash;&mdash;有时完全无中生有,有时把一 分真事说成十分&mdash;&mdash;以便显出他们并不愚傻与不作事。他们象些小鱼,闲着的时候把嘴放在 水皮上,吐出几个完全没用的水泡儿也怪得意。在谣言里,最有意思是关于战争的。别种谣 言往往始终是谣言,好象谈鬼说狐那样,不会说着说着就真见了鬼。关于战争的,正是因为 根本没有正确消息,谣言反倒能<a href=http://chili.zuopinj.com/91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立</a>竿见影。在小节目上也许与真事有很大的出入,可是对于 战争本身的有无,十之八九是正确的。&ldquo;要打仗了!&rdquo;这句话一经出口,早晚准会打仗;至 于谁和谁打,与怎么打,那就一个人一个说法了。祥子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不过,干苦工的 人们&mdash;&mdash;拉车的也在内&mdash;&mdash;虽然不会欢迎战争,可是碰到了它也不一定就准倒霉。每逢战争 一来,最着慌的是阔人们。他们一听见风声不好,赶快就想逃命;钱使他们来得快,也跑得 快。他们自己可是不会跑,因为腿脚被钱赘的太沉重。他们得雇许多人作他们的腿,箱子得 有人抬,老幼男女得有车拉;在这个时候,专卖手脚的哥儿们的手与脚就一律贵起来:&ldquo;前 门,东<a href=http://gaoxingjian.zuopinj.com/269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车站</a>!&rdquo;&ldquo;哪*俊薄岸*&mdash;&mdash;站!&rdquo;&ldquo;呕,干脆就给一块四毛钱!不用驳回, 兵荒马乱的!&rdquo;

就是在这个情形下,祥子把车拉出城去。谣言已经有十来天了,东西已都涨了价,可是 战事似乎还在老远,一时半会儿不会打到北平来。祥子还照常拉车,并不因为谣言而偷点 懒。有一天,拉到了西城,他看出点棱缝来。在护国寺街西口和新街口没有一个招呼&ldquo;西苑 哪?清华呀?&rdquo;的。在新街口附近他转悠了一会儿。听说车已经都不敢出城,西直门外正在 抓车,大车小车骡车洋车一齐抓。他想喝碗茶就往南放车;车口的冷静露出真的危险,他有 相当的胆子,但是不便故意的走死路。正在这个接骨眼儿,从南来了两辆车,车上坐着的好 象是学生。拉车的一边走,一边儿喊:&ldquo;有上清华的没有?嗨,清华!&rdquo;

车口上的几辆车没有人答碴儿,大家有的看着那两辆车淡而不厌的微笑,有的叼着小烟 袋坐着,连头也不抬。那两辆车还继续的喊:&ldquo;都哑吧了?清华!&rdquo;

&ldquo;两块钱吧,我去!&rdquo;一个年轻光头的矮子看别人不出声,开<a href=http://milankundela.zuopinj.com/569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玩笑</a>似的答应了这么一 句。

&ldquo;拉过来!再找一辆!&rdquo;那两辆车停住了。

年轻光头的楞了一会儿,似乎不知怎样好了。别人还都不动。祥子看出来,出城一定有 危险,要不然两块钱清华&mdash;&mdash;平常只是二<a href=http://sanmao.zuopinj.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三毛</a>钱的事儿&mdash;&mdash;为什么会没人抢呢?他也不想 去。可是那个光头的小伙子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是有人陪他跑一趟的话,他就豁出去了;他 一眼看中了祥子:&ldquo;大个子,你怎样?&rdquo;

&ldquo;大个子&rdquo;三个字把祥子招笑了,这是一种赞美。他心中打开了转儿:凭这样的赞美, 似乎也应当捧那身矮胆大的光头一场;再说呢,两块钱是两块钱,这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 危险?难道就那样巧?况且,前两天还有人说天坛住满了兵;他亲眼看见的,那里连个兵毛 儿也没有。这么一想,他把车拉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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