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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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党 > 差半车麦秸 >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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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的!”

&ldquo;我给你个好主意,&rdquo;虎姑娘立住了,面<a href=http://tiening.zuopinj.com/263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对面</a>的对他说:&ldquo;你看,你要是托个媒人去 说,老头子一定不答应。他是拴车的,你是拉车的,他不肯往下走亲戚。我不论,我喜欢 你,喜欢就得了吗,管它娘的别的干什么!谁给我说媒也不行,一去提亲,老头子就当是算 计着他那几十辆车呢;比你高着一等的人物都不行。这个事非<a href=http://wangxiaobo.zuopinj.com/309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我自己</a>办不可,我就挑上了 你,咱们是先斩后奏;反正我已经有了,咱们俩谁也跑不了啦!可是,咱们就这么直入公堂 的去说,还是不行。老头子越老越胡涂,咱俩一露风声,他会去娶个小媳妇,把我硬撵出 来。老头子棒之呢,别看快七十岁了,真要娶个小媳妇,多了不敢说,我敢保还能弄出两三 个小孩来,你爱信不信!&rdquo;&ldquo;走着说,&rdquo;祥子看站岗的巡警已经往这边走了两趟,觉得不是 劲儿。

&ldquo;就在这儿说,谁管得了!&rdquo;她顺着祥子的眼光也看见了那个巡警:&ldquo;你又没拉着车, 怕他干吗?他还能无因白故的把谁的&times;&times;咬下来?那才透着邪行呢!咱们说咱们的!你看, 我这么想:赶二十七老头子生日那天,你去给他磕三个头。等一转<a href=http://naduo.zuopinj.com/84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过年</a>来,你再去拜个年, 讨他个喜欢。我看他一喜欢,就弄点酒什么的,让他喝个痛快。看他喝到七八成了,就热儿 打铁,你干脆认他作干爹。日后,我再慢慢的教他知道我身子不方便了。他必审问我,我给 他个&lsquo;徐庶入曹营&mdash;一语不发&rsquo;。等他真急了的时候,我才说出个人来,就说是新近死了 的那个乔二&mdash;咱们东边杠房的二掌柜的。他无亲无故的,已经埋在了东直门外义地里,老 头子由哪儿究根儿去?老头子没了主意,咱们再慢慢的吹风儿,顶好把我给了你,本来是干 儿子,再作女婿,反正差不很多;顺水推舟,省得大家出丑。你说我想的好不好?&rdquo;

祥子没言语。

觉得把话说到了一个段落,虎妞开始往北走,低着点头,既象欣赏着自己的那片话,又 仿佛给祥子个机会思索思索。这时,风把灰云吹裂开一块,露出月光,二人已来到街的北 头。御河的水久已冻好,静静的,灰亮的,坦平的,坚固的,托着那禁城的城墙。禁城内一 点声响也没有,那玲珑的角楼,金碧的牌坊,丹朱的城门,景<a href=http://liucixin.zuopinj.com/557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山</a>上的亭阁,都静悄悄的好似 听着一些很难再听到的声音。小风吹过,似一种悲叹,轻轻的在楼台殿阁之间穿过,象要道 出一点历史的消息。虎妞往西走,祥子跟到了金鳌玉蝀.桥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微明的月光 冷寂的照着桥左右的两大幅冰场,远处亭阁暗淡的带着些黑影,静静的似冻在<a href=http://chuanduankangcheng.zuopinj.com/5732/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湖</a>上,只有顶 上的黄瓦闪着点儿<a href=http://abaibai.zuopinj.com/3077/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微光</a>。树木微动,月色更显得微茫;白塔却高耸到云间,傻白傻白的把一 切都带得冷寂萧索,整个的三海在人工的雕琢中显出北地的荒寒。到了桥头上,两面冰上的 冷气使祥子哆嗦了一下,他不愿再走。平日,他拉着车过桥,把精神全放在脚下,唯恐出了 错,一点也顾不得向左右看。现在,他可以自由的看一眼了,可是他心中觉得这个景色有些 可怕:那些灰冷的冰,微动的树影,惨白的高塔,都寂寞的似乎要忽然的狂喊一声,或狂走 起来!就是脚下这座大白石桥,也显着异常的空寂,特别的白净,连灯光都有点凄凉。他不 愿再走,不愿再看,更不愿再陪着她;他真想一下子跳下去,头朝下,砸破了冰,沉下去, 象个死鱼似的冻在冰里。

&ldquo;明儿个见了!&rdquo;他忽然转身往回走。

&ldquo;祥子!就那么办啦,二十七见!&rdquo;她朝着祥子的宽直的脊背说。说完,她瞭了白塔一 眼,叹了口气,向西走去。祥子连头也没回,象有鬼跟着似的,几溜便到了团城,走得太 慌,几乎碰在了城墙上。一手扶住了墙,他不由的要哭出来。楞了会儿,桥上叫:&ldquo;祥子! 祥子!这儿来!祥子!&rdquo;虎妞的声音!

他极慢的向桥上挪了两步,虎妞仰着点身儿正往下走,嘴张着点儿:&ldquo;我说祥子,你这 儿来;给你!&rdquo;他还没挪动几步,她已经到了身前:&ldquo;给你,你存的<a href=http://sanshi.zuopinj.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三十</a>多块钱;有几毛钱 的零儿,我给你补足了一块。给你!不为别的,就为表表我的心,我惦念着你,疼你,护着 你!别的都甭说,你别忘恩负义就得了!给你!好好拿着,丢了可别赖我!&rdquo;

祥子把钱&mdash;一打儿钞票&mdash;接过来,楞了会儿,找不到话说。

&ldquo;得,咱们二十七见!不见不散!&rdquo;她笑了笑。&ldquo;便宜是你的,你自己细细的算算得 了!&rdquo;她转身往回走。

他攥着那打儿票子,呆呆的看着她,一直到桥背把她的头遮下去。灰云又把月光掩住; 灯更亮了,桥上分外的白,空,冷。他转身,放开步,往回走,疯了似的;走到了街门,心 中还存着那个惨白冷落的桥影,仿佛只隔了一眨眼的工夫似的。

到屋中,他先数了数那几张票子;数了两三遍,手心的汗把票子攥得发粘,总数不利 落。数完,放在了闷葫芦罐儿里。坐在床沿上,呆呆的看着这个瓦器,他打算什么也不去 想;有钱便有办法,他很相信这个扑满会替他解决一切,不必再想什么。御河,景山,白 塔,大桥,虎妞,肚子&hellip;&hellip;都是梦;梦醒了,扑满里却多了三十几块钱,真的!

看够了,他把扑满藏好,打算睡大觉,天大的困难也能睡过去,明天再说!

躺下,他闭不上眼!那些事就象一窝蜂似的,你出来,我进去,每个肚子尖上都有个 刺!

不愿意去想,也实在因为没法儿想,虎妞已把道儿都堵住,他没法脱逃。

最好是跺脚一走。祥子不能走。就是让他去看守北海的白塔去,他也乐意;就是不能下 乡!上别的都市?他想不出比北平再好的地方。他不能走,他愿死在这儿。

既然不想走,别的就不用再费精神去思索了。虎妞说得出来,就行得出来;不依着她的 道儿走,她真会老跟着他闹哄;只要他在北平,她就会找得着!跟她,得说真的,不必打算 耍滑。把她招急了,她还会抬出刘四爷来,刘四爷要是买出一两个人&mdash;&mdash;不用往多里说&mdash;&mdash; 在哪个僻静的地方也能要祥子的命!

把虎妞的话从头至尾想了一遍,他觉得象掉在个<a href=http://gelisenmu.zuopinj.com/5858/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陷阱</a>里,手脚而且全被夹子夹住,决没 法儿跑。他不能一个个的去批评她的主意,<a href=http://chili.zuopinj.com/915/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所以</a>就找不出她的缝子来,他只感到她撒的是绝 户网,连个寸大的小鱼也逃不出去!既不能一一的细想,他便把这一切作成个整个的,象千 斤闸那样的压迫,全压到他的头上来。在这个无可抵御的压迫下,他觉出一个车夫的终身的 气运是包括在两个字里&mdash;&mdash;倒霉!一个车夫,既是一个车夫,便什么也不要作,连娘儿们也 不要去粘一粘;一粘就会出天大的错儿。刘四爷仗着几十辆车,虎妞会仗着个臭&times;,来欺侮 他!他不用细想什么了;假若打算认命,好吧,去磕头认干爹,而后等着娶那个臭妖怪。不 认命,就得破出命去!

想到这儿,他把虎妞和虎妞的话都放在一边去;不,这不是她的厉害,而是洋车夫的命 当如此,就如同一条狗必定挨打受气,连小孩子也会无缘无故的打它两棍子。这样的一条 命,要它干吗呢?豁上就豁上吧!

他不睡了,一脚踢开了被子,他坐了起来。他决定去打些酒,喝个大醉;什么叫事情, 哪个叫规矩,&times;你们的姥姥!喝醉,睡!二十七?二十八也不去磕头,看谁怎样得了祥子!

披上大棉袄,端起那个当茶碗用的小饭碗,他跑出去。风更大了些,天上的灰云已经散 开,月很小,散着寒光。祥子刚从热被窝里出来,不住的吸溜气儿。街上简直已没了行人, 路旁还只有一两辆洋车,车夫的手捂在耳朵上,在车旁跺着脚取暖。祥子一气跑到南边的小 铺,铺中为保存暖气,已经上了门,由个小窗洞收钱递货。祥子要了四两白干,三个大子儿 的落花生。平端着酒碗,不敢跑,而象轿夫似的疾走,回到屋中。急忙钻入被窝里去,上下 牙磕打了一阵,不愿再坐起来。酒在桌上发着辛辣的味儿,他不很爱闻,就是对那些花生似 乎也没心程去动。这一阵寒气仿佛是一盆冷水把他浇醒,他的手懒得伸出来,他的心也不再 那么热。躺了半天,他的眼在被子边上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碗。不,他不能为那点缠绕而毁坏 了自己,不能从此破了酒戒。事情的确是不好办,但是总有个缝子使他钻过去。即使完全无 可脱逃,他也不应当先自己往泥塘里滚;他得睁着眼,清清楚楚的看着,到底怎样被别人把 他推下去。

灭了灯,把头完全盖在被子里,他想就这么睡去。还是睡不着,掀开被看看,窗纸被院 中的月光映得发青,象天要亮的样子。鼻尖觉到屋中的寒冷,寒气中带着些酒味。他猛的坐 起来,摸住酒碗,吞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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