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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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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星由衷地说:「受宠廿二年,也该与姐姐分享福份了。」

「振星,你就是这点好。」

「啐,我优点多着呢。」

「那日伯母向我暗示,希望我俩多生几个孩子。」.

「是,妈讲得再明白没有,早结婚,早有家庭,添三两个孩子,然後随便我们干什麽。」

「通常只有男方家长才会有类此要求。」

「可是你看姐姐,一辈子奉献给天主,她是不会有後的了,父母便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自十五六岁开始,妈便游说我做传统家庭妇女:振星,文凭只是用来防身用,一个人到头来不过三餐一宿,何必飞得那麽高那麽辽。」

沛中笑,「但伯母本身是个成名人物。」

「母亲大概是飞得累了。」

沛中搔搔头皮,「我是想飞飞不起来。」

「鸭嘴兽怎麽飞,树熊怎麽飞,食蚁兽怎麽飞?」

「你说谁?」

「我在说狗熊。」

这种无聊肉麻的对白持续了个多小时,两人情深款款,四目交投,无比喜悦,自得其乐。

然後到朋友家去坐了一会儿,看部电影,已是午夜。

拨电话给母亲,纪月琼说:「婵新睡了,我们也正打算回家,你不必再来,明日请早。」

「爸可累?」

「半昏迷。」

他老人家终於松弛下来。

周婵新三日後出院,身体异常虚弱。

王沛中替她借来一辆电动轮椅,婵新不用的时候,是振星坐在上头满屋乱转。

纪月琼恼怒地说:「振星,你从小是只猢狲。」

振星扮个鬼脸,「我要是狒狒,家里更热闹。」

周舜昆放下报纸,「别说她,还指望她不日带几只小猴子来呢。」

婵新一直微笑。

这几日她穿着振星的衣服,休息过後,神清气朗。完全是周家一分子。

纪月琼忽然说:「婵新,你不要走,岂不是好,」

婵新失笑,「我在神前有誓愿。」

「那固然是你天父,但是你地上的父也需要你。」

「我会常来探访父亲。」

纪月琼叹口气:,「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振星间:「婵新,你何故失踪综十年?」

「振星!」纪月琼抗议,「你别想问就问好不好。」

却不妨婵新即时回答妹妹「彼时我有点误会,我未有能力了解大人的苦衷。」

振星说:「你认为爸爸是坏人。」

「没错。」

纪月琼摇摇头笑,「倒底是两姐妹。」

她俩十分亲厚。

婵新并无高高在上,表示你俗我清,她非常随和可亲。

对於世俗事也十分感到兴趣,不耻下问,由振星一一解答。

振星不解,「你为何要知道口红胭脂的潮流及售价?」

婵新微笑,「那麽,劝年轻教友不要浓妆时可与她们作出合理讨论。」

「呵,你不想盲目反对任何事。」

「你把我讲得太好了。」

「你这态度像我妈妈。」

「我的榜样是我天父。」

「说来听听。」

「耶稣入世,替门徒洗脚,又为大麻疯治病,耶稣慈悲,对来人说:谁若无罪,便掷第一块石头,他并非高高在上。」

振星凝视姐姐,「你一定要走?」

「我属於我的教会,教会调派我在中国n镇工作,此刻我请病假,痊愈後即需前去履行职务。」

「叫他们把你调到温哥华。」

婵新笑不可仰。

「嘿,在温埠光是处理青少年问题就够你瞧的。」

「那当然,没有一个职位更轻松。」

「我们姐妹你陪我我陪你,多好。」

「振星,我真喜欢你。」

「婵新,我也是。」

振星比姐姐高半个头,把她紧紧拥怀中,叫地透不过气来。

她帮她修头发,帮她护理皮肤,替她重置简单暖和的冬衣好让她再度前往中国。

「妈,统统是凯斯咪,可是别告诉她,怕她拒绝。」

「振星,这些衣物太名贵了,我亦知道行情,你切勿为我小题大做。」

婵新也会陪振星去挑新娘花束。

她耐心坐轮椅上看振星为如此小事踌躇不决。

花店服务员态度良好,从冰箱里取出各式花版。

「婵新,你说哪种好?」

「我毫无经验。」

修女当然应该如此说,振星大笑。

婵新轻轻吟道:「你是沙仑的玫瑰花,你是谷中的百合花。」

振星眼前一亮,「我知道了,栀子花。」

店员松口气,「是,周小姐。」

可是振星又犹疑了,「抑或,茶花?」

「周小姐,五月份才作决定未迟。」

嘉汀妮亚亦抑或凯米莉亚?

婵新说:「我肚子饿了。」

真是,修女也是人。

振星把姐姐带去吃意大利菜。

她想说,教皇未必有如此口福,可是怕婵新不高兴。

振星说:「我到过梵蒂岗,那年十七岁,暑假,我特地去看米开兰基罗真迹,他并非我最心爱艺术家,但到了西西庭教堂,还是感动得几乎落泪,为着想看清楚天花板壁画上帝创造亚当,我躺到地上,结果和尚前来干涉,叫我站起来。」

「你喜欢哪个画家?」

「我不介意家中图画室内有一幅梦纳的荷花池。」

「是,」婵新颔首,「该人作品本应作此用。」

振星嘻嘻笑,「我俩心意相通。」

「五月做新娘天气好。」

「要不就四月,一年只得这两个月。」

「嫁出去之後,记得时时与父亲来往。」

「我可能随王沛中赴美一段时期,他需到纽约实习。」

「那父亲可要寂寞了。」

振星悻悻然,「婵新你听你那红十字会调查员口吻,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批评姐妹做得不周倒,那麽,你来呀,你为什麽不示范如何做一个孝顺女儿?嘴巴长在脸上,有时也要用来说说自己。」

婵新黯然。

振星又不忍,「算了算了,你去服侍天父吧。」

「世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

振星听了颇乐,没想到修女铁莉莎也爱掉书包,且同周振星一样,似是而非的时候居多。

回程中振星缠住婵新问她入教过程。

「很自然,就像你我进大学一般。」

「那时一定有人追求你吧。」

婵新哑然失笑,「那同入教会有何关系?」

「你不想组织家庭吗?」

「教会本身是个大家庭。」

「是因为某件伤心事吗?」

「振星,我千思万想都猜不到你会这麽可爱。」

振星睨着姐姐,「这是褒是贬?这是婉转地取笑我幼稚吧。」

「家母去世,是我一生中最伤心的事。」

振星耸然动容:「听说女儿们最难承受这一件,你看我,同母亲感情多好,我真怕那一天,妈妈说她也怕离开我之後像我这样蠹人会吃亏。」

婵新又忍不住笑,「那一天你都八十岁了,你子孙曾孙玄孙会照顾你。」

「孩子们靠得住吗?」

「哦.只有上帝是永久的磐石。」

「好端端又说起教来。」

「这是我真实观感。」

「你们母女可相爱?」

婵新忽然沉默。

「你们准不准留着旧时照片?」

「教会不是黑社会。」

「听说此刻修女可以保留自己姓名。」

「消息很灵通呀。」

婵新自行李袋内取一只小小银相框,递给振星。

振星一看,照片里三个人,婵新那时约七八岁,十分可爱,脸盘五官同她母亲宛如一个印子印出来,她的父亲亦即是振星的父亲,彼时当然年轻俊朗。

真可惜,这是个破碎家庭。

「他们天天吵?」

婵新答:「在我记忆中是。」

「为什麽?」

「双方均不肯忍让。」

「是爱得不够吧。」

「环境也很逼人。」

「他们打败仗。」振星唏嘘。

「那个年代,婚姻失败对女方的打击比较大。」

「嗳,我听说有人封建盲目地把离婚女子四个字当诋毁语用。」

「家母决定带着我远走他方,碰巧有亲戚在伦敦做生意,我们便前去投靠,稍後父亲搞的建筑生意也略有起色,他在物质上很照顾我俩,我们母女不致於很吃苦。」

「你为什麽不到我们家来住?」

「父亲又结婚了,且生下你,家庭十分完整,我不想做不速之客。」

振星没好气,「现在又来?」

「此刻事过情迁,」婵新笑,「无後顾之忧。」

振星说,「现在我很明白什麽叫做哀乐中年,你看我爸,生活总算安定下来,又为往事神伤,唉,做人不易。」

婵新故意上下打量妹妹,然後说:「我看做你并不难。」

振星气结。

振星的童年相当寂寞,父母都是事业派,她由保母照顾,她记得三两岁时最怕爸爸去上班以及妈妈晚间有应酬,一看见爸妈打扮妥当预备出门她便大哭。

又没有同龄淘伴,直到三岁上幼儿班才略觉人生乐趣,那时周振星的拿手好戏是把同学一掌推开。

纪月琼说,「哗,亢龙有悔。」

为此老师抗议多次。

纪月琼一直疑惑,「一定是遗传,可是像谁呢.莫非是远房的叔祖。」

长话短说,周振星要到今天才知道有个谈得来的姐妹是多麽兴奋之事。

因血浓於水,无话不说,听了也不恼。

故每隔三两小时地便说:「婵新,不要走。」

「噫,不是与你说过了吗?」

「又不是钉十字架,找不到替身,非耶稣不可,你让教会为你找替工呀。」

「振星你说话真的一句是一句。」

「我有一句说一句。」

「对外人也这样吗?」

振星微微一笑,「我并不傻,我的辞览里也充满了可能大概要不然也许或者等等等等,我不说不,也不说是,人永远抓不到我的小辫子。」

「那我比较放心。」

「咦,修女不是有话直说的人吗?」

「修女也不是傻瓜。」

姐妹笑得弯腰。

周氏夫妇诧异。

这间屋子里从来未试过有这麽多的欢笑。

振星说:「这是回光返照哪,真可怕,稍後我同你都要离开这个家。」

纪月琼捧着头说:「我没好好教你妹妹中文,这是报应,不久她就要祝这个家病入膏肓,及早登极乐,振星,我想重头教你读成语故事。」

这番话其实很愁苦,不知怎地,周舜昆却笑得落下泪来。

那一晚,振星向婵新透露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我大约会写一两百个中文字。」

「为什麽要隐瞒事实?」婵新大奇。

「那时我十二一岁,心想,说学会了,妈妈势必叫老师教新功课,说不会,什麽事都没有,便一直说不会。」

婵新不信有这样的奇事,「你为什麽不喜欢中文?」

「多难写,多难读,要学的功课那麽多,总得随便牺牲一样,只有它不是学校规定的科目。」振星耸耸肩。

过半晌,振星又问:「是不是很糟糕?」

婵新一贯中立、开明,「你有选择的自由。」

「倒底是华人哪。」振星吐吐舌头。

「不,你是加拿大人,若用这个角落看事,可比较明朗简单。」

婵新康复情形良好。

教会一直与她有联络,每次有文件寄到,她均详细阅读,书面回覆。

周舜昆解嘲地同妻子说:「同在任何大机构办事没有两样嘛,有福利,有病假,亦有升职机会,只不过公司规定职员不准结婚而已。」

纪月琼不便说什麽。

「下个月她就要回去了。」

那是他的长女,她出生时他才廿六岁,年轻的父亲,得知孩子出生,自建筑地盘一口气赶回去,看到那幼小的婴儿涨红着面孔正在啼哭,他抱起她,她睁开眼睛看着父亲,蓦然静下来。

那一募,彷佛只发全在几个月前。

「我相信以後婵新会常常回来。」

「怜悯世人比原谅父亲容易。」

「周某.你太同情你自己了。」

这个时候,两姐妹正坐在公园长机上喂野鸭。

振星一贯兴致高涨,替姐姐拍照,架起三脚架.又二人一齐拍,一边絮絮讲起那架照相机来历,不外是哪一年向父亲勒索成功的战利品。;

然後她发觉婵新沉默了。

一定是离愁,她想。

再过一会儿,婵新把着妹妹的手臂说:「振星,我有点不舒服。」

「为什麽不早说,我们马上回去。」.

「我见你玩得那麽高兴。」

「我天天都高兴,来,我扶你到停车场。」

婵新一站起来,就想呕吐。

振星连忙掏出帕子捂住她的嘴,她吐了几口,像是比较舒服,靠在振星肩膀上。

振星嘀咕,「今早还是好好的!」她忽然看到帕子上一片殷红,吐出来统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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