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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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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澄偷偷跟我说:“讨厌,不识相,也不懂得避出去。”

“是什么人?”

“是我母亲的远房亲戚,在加拿大小镇内住了一辈子,忽然回来探亲,寄宿在此地。”

“很一表人才呀,什么年纪?”

“谁关心,人像木头一般,朝他白眼,也看不懂。”

我笑,“那是他的幸福,”

“我们出去吃,来。”

“既来之,则安之,人家是老实人,别恃宠生娇。”

太澄却耿耿于怀,她原本大约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此刻添增一个不速之客,变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我暗暗好笑。

我知道太澄不会替我们介绍,故此自己伸出手,“我叫宋星路,阁下是——”

“我是周永良。”他很客气礼貌,“大澄的表兄。”

太澄扁着嘴说:“一表三千里。”

“很久没回来了吧?”我搭讪问。

“十三年。”他答。

“周先生干哪一行?”我也不过是客套。

“我在猩市国立美术馆做助理馆长。”他笑笑。

我肃然起敬,看样子他并非真傻,只是不与大澄计较。

太澄一听,对这个表兄产生新的兴趣。

“是吗,你管哪一个部份?”她问,“东方艺术部?”她想当然。

“不,现代美术作品。”周说。

“啊!”太澄惊喜地说,“那么你得看看我的画,给我中肯的意见。”

周永良大吃一惊:“你画画?”

“是呀,”太澄骄傲地说,“我从事美术已经有十年。”

我连忙把眼睛转到别处去,不与太澄正视。

周表兄说:“那么得先睹为快。”

太澄推开碗筷,“真的,你要给我批评指教。”

我想避席,谁知太澄说:“星路,你也一齐来,我想明年到欧美开画展,也许表兄可以给我一点帮助。”

我耸耸肩,好个势利的家伙,忽然又成为她的表兄了。

我见避不过,便只好跟着他们进画室。

太澄的画一张张摆在画室一角,一亮灯,我几乎没立刻闭上眼睛。

只听得太澄的表兄一声惊呼。

太澄还得意洋洋,一副洗耳恭听赞美之词的样子。

我觉得好笑,正要看周表兄如何支吾过去。

谁知地说:“这是你画的画?”

大澄愕然:“当然,”她笑,“你以为是枪手画的?”

“这些画怎算画?”他嚷,“我的意思是,十年来从无人告诉你,你在这方面没有天才?”

太澄呆住,她张大了嘴,瞪住周表兄。

我也吓呆。

这个周永良,他怎么可以谬谬然在太澄毫无心理准备之下打击她?太不公平。

太澄接着浑身颤抖起来,用手撑住一张椅子,她震动地问:“你……你说什么?”

周永良指着那些油画说:“这些画比街头摆买的帆船更不堪,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不但颜色对比全不是路,你连用笔都不会,”他毫不容情地批评,“没学走先学跑,这些画像是黑猩猩画的。”

终于拆穿了,英雄之见略相同,我早就这么说过。

太澄尖叫一声,“这不是真的,你侮辱我,星路,赶他出去,我不要他在这里。”

周永良讶异地看我,“你同她这么久的朋友,难道你没有把忠实的意见告诉她?不需要是专家也懂得,这些根本不是画。”

太澄歇斯底里地奔出画室。

我很惭愧,我说:“是我不好,我不敢说。”

“但你是她的朋友。”

“朋友……”我苦笑。

“你是她的男朋友?”周永良疑心起来。

“不是不是,太澄的画……她并不是认真的,所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若不认真,就不会画十年之久,那么熟的朋友,你不说谁说?”

我惊异这家伙的坦白与傻气,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我尚想文过饰非,“艺术有什么标准……?”

“看了令人打冷颤的画总不算是好画吧?”周永良犹自责备我。

我默不做声。

“看得出她对你很信任,”小子观察人微,“她会听你的。”

我摊摊手,“谁会对一个千金小姐的事业认真?”

“这话也不对,千金小姐也是人,我们不能因此看轻她的工作能力。”

这家伙乘机连我都批评上了,吃不消。

但他说得合情合理,千真万确。

我颓然坐在地上。

我不是一个好医生,亦不是一个好朋友。

“我上去看看太澄。”

“不用,随她去,不能永远的迁就她,她总归要长大的。”周永良板着面孔。

我忽然发觉这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而我,我是个小人,而王大澄,她可遇到克星了。

“那我告辞。”我说,“你同我安慰她几句。”

他送我出门。

大澄有这么一个表哥,可算福气,如今很少有人肯说老实话,人与人之间每每虚与蛇委,认识二十年又如何,我与太澄。定华。朱雯便是个例子。

如今朱雯已获归宿,看样子另外两个也快了。

我只敢同言声说老实话,因为她听不懂。

我实在太累,也顾不得太澄伤心得什么样。第二天是我的假期,我打算载言声到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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