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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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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珍劝:“之洋,古人回家可耕种过日,我们现代都会人可做什么好?”

“可成日做梦。”

“我就是怕你这种颓废的论调。”

“时珍,你总是劝我振作。”

“当然,有什么差池,怎么对得起曾国峰。”

“对不起谁?”之洋大奇。

“曾某人呀,他看不起你,你就满足他不成。”

之洋笑,“好像是不可以。”

“所以。”

“可是,一时间又怎么扬眉吐气呢。”

“不急于一时,每天生活得好一点儿,日子有功,他终于会看得见。”

之洋低下头,“即使我生活得好,也不是为着要给某一撮人看。”

时珍答:“讲得再正确没有,生活得好,是一种享受。”

“这是真的,名利双收,理想的伴侣,丰富的物质,都一定叫人精神愉快。”

“之洋,我希望你在梦中学到哲理。”

“有,怎么没有,失意难免,每一个人都得忍受逆境。”

“听上去很老套。”

“事实如此。”

“终日待在实验室不好,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这时,电话响了,时珍笑,“才谈到瑶姨,这回她就来找,我且去应付她。”

之洋一个人打量实验室四周。

有一扇门,之洋见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请勿打扰”四字。

之洋的脾气同一般人并无不同,好奇战胜一切,越是叫她不要动,她越是想动。

她伸手去推门,门并无锁上,轻轻退开。

刚想张望,时珍已经回来,“那是一间小小休息室。”

时珍大方地打开门给之洋看。

只见房内只有一只茶几与一张长沙发。

“一切都那么简洁,教授好似不大讲究生活享受。”

“是,他的确是那样一个人。”

“他可思念你母亲?”

“他不大说。”

“大概全放在心里。”

“让我们出去吧,瑶姨约我们聊天。”

“时珍,我不想去。”

“我们说好共进退。”

“我又不认识她。”

“你不必说话,静静坐一角就行。”

之洋苦笑,“我要是懂得这一门艺术,我还待在这里呢。”

“去,去吹吹牛也好。”

之洋有点好奇,对,今日的吴瑶瑶不知怎么样了。

之洋可否同她说,在李梅竺少年时代的一个梦里,你我曾经见过一次面?

当然不可以。

时珍说得对,吴瑶瑶仍然十分漂亮,脸上肌肤略为松弛,可是她没有用人工手术去收紧,一双眼睛仍有艳光,最难得的是,感觉敏锐。

她一眼看到之洋,立刻怔住,上下不住打量。

之洋客套地微笑。

吴女士瞪着之洋看了半晌,终于说:“不可能,年纪不对。”

时珍问:“什么不对?”

吴女士指着之洋说:“你的朋友好像一个人。”

时珍奇道:“谁?”

吴女士抬起头,“我大学时期的一个情敌。”

时珍失笑,“瑶姨说得对,年纪不对。”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一切宛如昨日,那女孩也有这样一双晶莹的大眼睛。”

之洋呆住了。

只听得吴瑶瑶女士回忆道:“是她介在我与梅竺之间,导致我俩分手。”

这时,连时珍也扬起一条眉。

之洋连忙拉住时珍在她耳畔说:“明明不是时光隧道,她怎么可能见过我?”

时珍也十分狐疑,“之洋,我一时不能解答你的问题。”

这时吴女士忽然笑了,“其实,我同梅竺性情不合,迟早要分裂,也不必怪人了。”

之洋连忙颔首。

吴女士十分啼嘘,“当年我真的深爱梅竺。”

之洋不语,记忆弄人,之洋看到的,却略有出入。

当年的吴瑶瑶有点嫌李梅竺钝,不懂伺候讨好女性,她对他十分放肆,不顾他的自尊。

吴女士又凝视之洋五官,“那女孩,的确有双这样的眼睛。”

时珍问:“后来呢?”

“她念商业管理,梅竺去找了一次又一次,只是无此人。”

时珍忍不住问:“她叫什么名字?”

吴女士想半日,“我不记得了,我没放在心上,倒是嘉敏,喏,那是你母亲,一个劲儿帮着梅竺乱找。”

之洋与时珍面面相觑。

“后来此事亦不了了之,不过你父母二人发觉有许多共同兴趣,开始恋爱,而我,我也与新的朋友在一起,那时真年轻,”吴女士微微笑,吁出一口气,随即又低下头,“二十多年就那样过去了,时间都去了何处?”

无人可以解答她的问题。

吴女士又说:“今日看到这位小朋友的大眼睛,我想到良多,年纪大了,真正唠叨。”

之洋连忙说:“不会不会。”

吴女士犹自说:“年轻真正好。”

之洋问:“为什么我却老是觉得精神没有寄托,时间无法打发?”

吴女士说:“因为你年轻。”

之洋与时珍都笑了。

“如今,你母亲已经不在,我十分想念她,你父亲则更加凄苦。”

之洋的心一动。

吴女士说:“我还有下一档约会要赶,下次再会。”

她仪态万千地站起来,她们上一代的女性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特别的味道,永远穿轻盈的衣料,增加魅力韵味,打扮上肯花心思。

她一走,之洋就对时珍说:“她记得我。”

时珍也说:“之洋,父亲那具机器有蹊跷,在彻底了解真相之前,我们要停止使用。”

“时珍,她见过我,时珍,那真是梦境吗?”

“我不能回答,”时珍小心翼翼,“幸亏我们安然无恙,否则我不知多么内疚。”

之洋却无比兴奋,“这比做梦更妙,如果我们可以走进历史里去……”

“不,”时珍忽然害怕。“让我们等父亲回来。”

“他在何处?”

时珍一愕。

“时珍,我有强烈的感觉,李教授此刻不在现实世界里。”

“什么,”时珍跳起来,“不准你胡说,你指控家父逃避现实?”

之洋看着时珍。

时珍的脸色渐渐转为苍白。

“李教授‘出门’之前的情绪如何,只有你一人知道。”

时珍立刻说:“我们立刻回家去。”

“为什么?”

“之洋,去找他的躯壳。”

对,思维出去旅游,身体一定在家里某处。

时珍掩住嘴,“之洋,希望找不到。”

可是之洋有第六感,她知道会找得到。

李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连实验室在内,约十四五间房间,有部分地方,连时珍都不大去。

之洋不认为宅子里有密室,她想起实验室内侧那间小房间。

时珍说:“整间房间只得一床一几,你是看清楚了的。”

“不,还有一只壁橱。”

“那是放杂物的。”

“时珍,所有的门都要打开看过。”

两个女孩子奔进实验室,推开请勿打扰的门,重新走进休息室,时珍立刻去开壁橱门,发觉上了锁。

之洋一看,立刻说:“是声音锁,时珍,对它讲一句话。”

“讲什么?”

“你对其他锁怎么说?”

“芝麻开门。”

橱门闻声“嗒”一声开启。

时珍与之洋惊呼一声。

橱内十分狭窄,可是放着一张椅子,有一个人,靠着椅背,端端正正,舒舒服服坐着,那不是别人,正是李梅竺教授。

时珍十分激动,欲伸手去扶起父亲。

“别动。”

时珍的手僵住。

之洋提高声线,“不可打扰他,让他维持原状,他出门已久,随时会得回来,你若扰乱了什么,只怕影响他行程,请记住铁拐李的例子。”

时珍急得几乎哭出来,“父亲,父亲。”

“小声,也许外来的声音也会使他不适。”

时珍惊惶失惜,“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直在家。”

“为何讹骗我说是出门?”

“这是他最重要的一项实验,不想你担心或是打扰。”

“之洋,你了解家父好似比我还多。”

之洋抬起头,是的,因为,她在他年轻时期已经认识他。

之洋轻轻掩上橱门。

中年李梅竺教授头发略为斑白,身型维持得很好,脸上仍有那股坚毅的气质。

时珍焦急问:“他呼吸是否正常?”

之洋伸手到他鼻孔附近,“我想是。”

“脉搏呢?”

“时珍,别担心。”

“我怎么不害怕,他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

之洋喃喃自语,“原来他一直在实验室附近。”

“他去了那么久,我怕他回不来。”

“我对教授的研究有信心。”

“之洋,我们去找他。”

“嗄,怎么找?一个人的思维可以去到的地方比宇宙更加浩瀚。”

“他是我父亲,我非找到他不可,我怕有危险。”

之洋看着满头大汗的时珍,“茫无头绪,从何开始?”

时珍跌坐在地上,“一个一个梦境找过去,直至见到他为止。”

“时珍,他其实不想见我们,否则不会安排假的映像在荧幕上与我们对话。”

“那我们该怎么办?”

“把橱门先锁好。”

时珍对着那具锁说:“芝麻关门。”

之洋说:“让我们休息过后慢慢商量此事。”

她们走到厨房找出一箱香摈,用冰镇住数瓶预备喝醉,至少可以暂时麻醉一下。

时珍用手托住头说:“真没想到家父会以身试法。”

“科学家泰半有牺牲精神,居里与夫人均因长期研究放射性物体患上癌症。”

时珍看牢天花板叹息,“但是家父进入他自己设计的梦境想必还有其他原因吧?”

“那是什么?”

时珍喝一口酒,“我老是觉得,他是想回到过去寻找早年失落的一些不知什么。”

之洋笑笑,“科学家的思维不会如此飘渺。”

时珍说下去:“把记忆编成故事输入电脑,再设法进入故事中,也就等于是回到过去。”

之洋举一举杯子,这种理论最好待李梅竺教授亲自来解释。

时珍说:“这次他回来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拨时间与他相处,以前都不知道忙些什么,每次他有话要说,我都表示有约会有节目。”

“也许你觉得教授还是壮年人,不需你照顾。”

“可是,总没想到他也会寂寞。”

“是,我们很少考虑到父母也会有各种需要,老是认为他们生存目的只为照顾我们的需要。”

她俩笑了。

那么了解自己,可见已经长大。

时珍说:“其他人做研究总有详细记录,他没有。”

“也许这是一项私人研究,他无需向他人交待。”

时珍添了酒一饮而尽。

她酒量比之洋浅,有点不胜酒力,她说:“喝了酒,心情比较好,人也轻松得多。”

“不然,酒这玩意儿怎么会盛行数千年。”

时珍伸一个懒腰,“唉,今日的忧虑今日当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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