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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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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甄保育推门进来,朝乃意笑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活泼地问:“凌女士的头痛好些没有?”

乃意自作主张:“好了好了,你等她更衣吧。”

她识相地让他俩独处。

甫出走廊,就听到一男一女争执声。

男的是甄佐森:“这件事你不帮我遮瞒大家都不得了。”

女的是李满智:“我已经受够,掀出来一拍两散。”

“你敢!”

“别小觑我。”

乃意连忙在转角处停住脚步,免得一照脸双方尴尬,只听得一扇门打开,有人说:“老太太请两位进来。”

奇是奇在甄佐森夫妇马上齐齐笑起来进房去了。

乃意呆半晌,这里人人一箩筐面具做人,岱宇只得一副嘴脸,有什么办法不吃亏。

乃意重新回到园子,在自助餐桌上取食物,听得林倚梅告诉人客:“岱宇不舒服,不参加。”

乃意诧异地指指倚梅身后,“那不是岱宇吗,气色多好。”

倚梅回头一看,果然是保育陪着岱宇走过来,倚梅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变色,但是恢复得快,马上笑起来,“岱宇这头痛毛病,最最神圣,来去随意。”

说完凝视乃意,像是完全晓得是谁搞的鬼。

乃意吐吐舌头,急急走到另一角落去。

一抬头,看见区维真正百般无聊把玩一只苹果,便向他招手。

可怜的小个子简直不相信今日会交好运,先往身后张望,肯定乃意是叫他,才飞快过来。

乃意问他:“你同甄家很熟吧?”

“略知一二。”

“老太太是谁?”

小区诧异,“你不知道?那便是岱宇的外祖母,这里由她掌权,岱宇的外公已经去世。”

“甄佐森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区笑笑,支吾以对,“正当生意人,同家父一样,什么都入份子,最近市道淡,大抵无甚进账。”

乃意不由得对小区另眼相看,这样急于讨好她,却还不肯讲人家是非,可见有宗旨有原则,这是很难得的一种操守,值得尊重。

会不会一直以来看轻了他:小区输在外貌,不知恁地,母亲把他生成这个怪模样,举手投足,不但笨拙,且添几分委琐,不讨人喜欢。

少女没有智慧,比较爱美,肤浅亦在所不计,乃意盯着小区凹凸的脸颊,半晌,仍然不能决定应否对他改观。

“你看不看好保育与岱宇这一对?”乃意问。

小区不敢笑,女孩子们闲谈,仿佛很难不说人非,他很中肯地答:“据统计,求学时结识的朋友,很难维持到成年,乃意,希望我同你是例外。”

乃意很佩服他这种外交口吻,“小区,有没有想过将来以什么为事业?”

“有,我早已决定考法律系。”

乃意肃然起敬,区大律师,失敬失敬,希望他届时已经治好皮肤,长高数公分,同时,克服怕羞的本性。

小区如果可以成为出庭辩护的大律师,那么,为什么任乃意不能够做大作家。

她看他一眼,小区悠然自得,胜券在握的样子,乃意忍不住好笑。

“维真,我想先走,你不介意送我出去吧?”她知道他有驾驶执照。

小区大喜,“没问题。”

偏偏这个时候,一名女佣恭敬地走来问:“是任乃意小姐吗,我们老太太请你说话。”

乃意吓一跳,自问没有打烂东西,又没同人吵嘴,怎么会蒙老太太宠召,不禁无助地看着小区。

小区乐了,嘿,这刁泼悍强精灵的女孩原来也会有犹疑的时刻,这是他表现风度的机会,连忙说:“老太太很和蔼,尽管去,我在此地等你下来,别怕。”

乃意只得跟着佣人上楼,世人原本没有免费午餐,乃意自嘲……明明是局外人,因贪吃贪喝,惹上这等是非。

到了楼上,自有容貌秀丽的女秘书迎出来把乃意延进内厢。

老太太已经坐在安乐椅上,她个子小小,穿件与头发几乎同色的珠灰皱纱旗袍,一见乃意,马上笑着说:“你必是岱宇口中‘乃意说这个,乃意说那个’的军师任乃意了。”

乃意暗暗顿足,这岱宇,莫非想陷好友于不义,自己忙着扮纯洁小白兔,却把密友说成臭点子馊主意特多的巫婆。

乃意一张脸黑黑的,怪不好意思。

谁知老太太十分和气,笑着拍拍椅子,“坐,坐,岱宇个性孤僻,恐怕只得你一个好友,你这样热心待她,我很高兴,你多带她出去逛逛。”

这样民主,实在难得。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乃意一看,是李满智与林倚梅两表姐妹捧着点心上来侍奉甄老太。

乃意说两句客套话便站起来告辞。

老太太叫倚梅送乃意出去。

倚梅一双眼睛漆黑铮亮,似洞悉一切世情,乃意不经意地问她在大学念哪一科。

倚梅笑答:“我功课很普通,念的是会计。”

背后有人冷笑一声,“所以最会打算盘。”还用问,这除了凌岱宇再没有别人。

乃意连忙看倚梅怎么回答,谁知她丝毫不以为意,笑笑说:“会也无用,现在是电脑世界。”转身走开。

乃意叹气摇头,“你为什么无故出口伤人?”

岱宇骂乃意:“你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她的朋友?”

“是你的老友就不能指出你的错处?对不起,我这里不设皇帝的新衣。”

岱宇这才噤声。

“你太不会做人了!”乃意痛心疾首。

“要怎么样做人才对,自己有家不归,跟着表姐住在甄宅,天天心怀鬼胎陪我外婆消遣算会做人?”

“敬老是美德。”

凌岱宇又哼一声。

乃意忍不住问:“谁教会你冷笑?真可怕,好眉好貌的女孩子一天到晚自鼻子哼出来扮奸诈。”

岱宇为之气结,“任乃意,我不再想同你做朋友。”

乃意也不高兴了,拂袖而去,女孩子的友谊一向脆弱。

走到楼下,她到处找区维真,不见人。

这时华灯初上,池边人越挤越多,热闹非凡,乃意不见小区,一直寻到门口去。

“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乃意转过头来,看见甄佐森笑眯眯站在她面前。

乃意礼貌地答:“家里有事。”

“那么我来送你出去。”

乃意急着想走,又找不到区维真,便上了甄佐森的房车,发誓以后都不再到这种山里山,弯里弯的华厦来,做朋友,还是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好。

猛地抬头,看着甄佐森仍然看着她笑,他说:“你仿佛在生气。”

乃意急急否认,“没有,怎么会。”

他马上改口,“想必是我多心,任乃意才不是这般小器人物。”

要到这个时候,乃意才会过意来,甄佐森这位风流中人在刻意制造接近及讨好她的机会。

触觉迟钝,太笨了。

乃意讲出地址,要求马上回家。

甄佐森是高手,自然知道女孩已经警惕起来,立刻不露痕迹地把她送回家门。

勉强没有意思。

这时乃意反而觉得自己小家子气,歉意地一笑,方才道别。

进屋刚好接到区维真电话,乃意才不管他声音焦虑着急,兜头兜脑斥责他言而无信,正不罢休,任太太出来了,乃意才收声挂上电话。

任太太手上拿着厚厚信件,“这是什么,最近你老收这类信件。”

乃意一手取过,“是调查问卷。”

“查什么,查户口?”

乃意已经躲进房去。

任太太擂摇头,想同青春期少年交流,难比登天。

那些厚厚的信件,又是退稿。

乃意换上便装,摊开功课,念念有词,为着应付毕业试,已经做好时间表,一星期才能耍乐一次,校方已批准上课半日好让学生温习。

沉闷内容,细小字体,乃意眼皮渐渐不听使唤,沉坠下来。

“小姐,这样下去你就不用升大学了。”

“嗄,”乃意睁开眼来苦笑,“谁说过要把我送进大学。”

“为何同凌岱宇闹意见?”

乃意叹口气,“她这人,难服侍。”

“不然还用叫你帮忙?”

乃意转过身子来,“她这种个性仿佛不知在哪里听说过,最终会悲剧下场。噫,是谁呢,谁这样小器,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美与慧怕泄漏天机,连忙引开乃意注意,“对,你的写作事业有何进展?”

“滞不向前,我已决定在试期后置大量古典现代文艺著作勤读以充实学问。”乃意咕咕笑。

美忽然自退稿中抽出一封信,“这是什么?”

咦,乃意接过,先头没看见这封信。

信封写着明报机构。

“你有没有投稿到上述报馆?”

忘了,乃意拿着信壳,手微微颤抖,忽觉不值,仰起脸叹息一声,十划还没有一撇,已经这么辛苦,要做大作家,大约如造血汗长城。

“长嗟短叹干什么,看看是什么好消息。”

乃意哗一声撕开信皮,连信肉一起扯出。

“啧啧啧,这算什么,粗心大意。”

“不拘小节。”一直到成名,乃意从来不用拆信刀。

“信里说甚么?”

“任小姐,读过你的稿件,文风十分清新,惜白字同错字颇多,英语文法夹在中文中也有点别扭,试誊清修改,连同结局,再寄给我们。”

“瞧,皇天不负苦心人,有志者事竟成。”

乃意怪叫起来,“他们并没有打算把我捧作明日之星。”

由此可知,各人准则不同,对任乃意来说,她百分之百怀才不遇,但听听智慧怎么讲:“有机会尝试,已应满足,继续一次又一次努力,直至目的达到,怕受挫折,则永远不会向前。”

乃意苦笑,“你不是想提醒我失败乃成功之母吧。”

“我们还以为你已经忘记这句格言。”

即使不记得这一句,还有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这些。

“世上可有不劳而获?”

美立刻摊摊手耸耸肩,“我们亦加班加得不耐烦,何尝不希望坐享其成。”

慧说:“我们同你做一单交易如何。”

乃意答:“听听你的馊主意。”

“你负责把所有愁眉苦面,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带到乐观坚强的平原去,我们则帮你成为一流作家。”

乃意大奇,“普渡众生,有何秘诀?”

“答应我们,你将来用的题材要积极乐观。”

乃意并不笨,立刻耍手拧头,“不不不不不,这不是要我允诺一辈子写孙叔敖司马光的故事吗,我情愿做九流作者,自由发挥创作,你们找别人去传福音也罢。”

慧为之气结,对伙伴说:“我们简直不是她手脚。”

美苦笑。

慧对乃意说:“一流同九流之间分许多等级,你真的考虑仔细了?”

乃意斩钉截铁地说:“我写的所有作品,都必需是我喜欢写,愿意写的故事。”

美讶异,“乃意,你还没有开始哪,大作家的身份十划尚欠一撇,大作家的脾气倒已经摆将开来,过不过分?”

乃意说得有理,“宗旨要先摆定。”

慧不悦,“我们又没有叫你诲淫诲盗。”

“那是另外一件事,创作不能听令他人,创作的精萃要有自由。”

“九流作家,祝你成功。”慧讽刺乃意。

乃意不在乎,“好说好说。”

她恭候美与慧离去之后,便坐下写信给编辑,讲明考试在即,一切要待六月以后再说,接着忍不住,略略透露一点少女寂寞情怀,才收住了笔。

任太太推门进来说:“弟弟写信来问你加紧温习没有。”

乃意顿生误会,小孩子得寸进尺,越俎代庖,还属情有可原,这母亲,一本正经帮他传话,还借小弟来教训长姐,简真不明事理。

当下她不声不响,埋头温习。

这样一个能活泼磊落能说会道的女孩子,在家中却不发一言,迹近孤僻,日后她更发现一宗奇事:与广大读者沟通丝毫不成问题,并且是一项成功的事业,但与家人,她却始终未能做到最最简单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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