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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还要不要听这种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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喁喁的絮语,“当然,”于青会说:“父母是爱我的,不然不会给我那么庞大的遗产。”

由此可知,她的身世同江可风差不多。

所以不必工作,不必钻营,不用流汗。

“但是,他们说生活除出玩耍,还有其它,这样吧,过几年再发掘重大的意义吧。”

汉生只会得陪笑。

“于青,周末我白天有空,可以陪你到别处走走。”

“不用,。我最近不大想出去。”

“那么,我到府上来看你。”

女郎笑:“太远了。”

“可是,都快要秋天了。”

“是。”女郎惆怅。

阳光往北回归线上移,渐渐薄弱,照不透海水,失去碧绿的折光,大海变了颜色,一时墨绿,一时灰褐,情绪波动,激起的浪花,也比较愤怒。

与夏景是有点两样了。

蝉声渐渺,树丛中有蟋蟀鸣叫。

江可风回来了。

朱汉生却舍不得搬出去。

“你喜欢住,我没问题,屋里共有五间房间,我们许整个星期不见面。”

“可风,都是些什么人住在附近?”

“我不清楚,就是贪互不来往,互不相识,我讨厌群居生活,你呢?”

汉生点点头,“我也最恨打招呼,说客气话,问好。”

可风笑了,“下个月许住欧洲去一趟。”

“走得这么频繁,可是有怪兽追着你呢,抑或,在寻找什么?”

可风抓抓头皮,“我也不知道。”

周末,汉生沿着小小私家路去查门牌。

勃拉恩安德逊医生,苏孝仁先生夫人,爱斯胡辛先生,王守忠先生夫人,张国威先生,苏宅,刘宅,蒋宅……没有人姓吴。

回到江宅,汉生嘲笑自己真是个不可药救的无聊庸俗的凡人,随缘而安不是最好吗,何用苦苦追查人家身世下落。

公司里所有女同事的生平履历都有稽可查,记录在人事部档案里,又不见朱汉生感兴趣,人家越不说,他却偏偏追查不休,什么意思。

他叹口气。

那是因为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弄潮女了。

他害怕,怕要等到明年夏天。

又怕即使等到明年夏天也没有用。

这游丝般的念头忽大忽小,使他恐惧。

朱汉史从前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伙子,自从邂逅了女郎以后,苦乐参半,患得患失。

忘记她,忘记她便可以恢复自我,重新做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可是汉生又踌躇,但是按时的生活那么苍白,又非他所愿。

呵世人其实并没有选择余地,因为无论挑哪一样,将来都是错,都会后悔。

汉生不欲再想下去。

可风诧异,“已经穿毛衣了,你还往沙滩跑?”

汉生不语。

“你看上去有点魔意,可是为着一个人?”

汉生点点头。

“她是谁?”

“一个美丽的女子。”

可风笑,“你妈妈没同你说,越是好看的女子,越是害人精?”

“妈妈们会不会错?”

“很多时都错得离谱,可是我们仍然尊重她们。”

两个年轻人打算结伴喝香槟渡过秋季。

稍后,可风还是到欧洲去了。

乘搭飞机,对他来说,也是一件事,总比蹭在家中翻画册听音乐的好。

一日,汉生的车子经过私家路,惊鸿一瞥,在倒后镜看到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子,似曾相识。

他的心咚咚一跳。

连忙抬起头,那女子已经弯腰走前登车。

车子很快驶走,汉生失之交臂。

他警惕自己:切莫强求呵,朱汉生。

栀子花迹已渺。

日间阳光淡淡,晚间空气清寒,不象亚热带。

午夜梦回,汉生老觉得他似听到有若隐若现的哭泣声,如不是他多心,就一定有个伤心人住在附近。

要不就是猫儿叫,抑或,是一个幼婴。

他很快地翻一个身重新堕进梦乡。

有时会梦见那个女孩站在沙滩上等他。

她似不怕冷,仍然作初秋打扮,笑靥迎人。

同她说话,她不作答,半晌才说:“你真有趣。”

醒来无限惆怅,象是根本没有这个人,这件事,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因为现实生活苦闷,因而构思这个女子来作伴。

睡醒了,往往比上床的时候还累。

可风寄明信片回来,题的字,风牛马不相干,他写:也许结婚生子才是当务之急,但,如果坚持要与相爱的人结婚生子,可能永远达不到愿望。

一个人若不是太过饱暖终日,是不会这样无聊地无所事事的。

也许朱汉生与江可风都需要吃点苦。

那才可以使他们集中精神生活,感激上苍给他们一副健康的身体。

有时候职业司机三三两两趁主人不用车的时候,聚集在门口。闲聊,朱汉生真想过去打探:“你们家,有没有年轻的小姐?”

怕只怕人家答:“有,今年七岁,刚上小学,美丽聪明。”

他伏在驾驶盘上等。

等女主人用车时出来。

有一个是胖太太,胖了有几十年了,功力不浅,腰围象是套着一个橡皮圈。

又有一位干瘦,等车那三分钟时间,也不忘点着一支香烟,衣着太过华丽,与时间身分都不配合。

两位是洋妇,亲自驾车。

没有吴于青。

但是汉生确实她住在这一头。

汉生有根据,第一:她身边从不带钱包,第二,她从来不穿鞋子。

能走多远?

不过也难说,美貌女子要走多远要飞多高都不难。

冬天下雨,也是亚热带特色。

雨还下顶大,水拨不住划动,女士们惊恐地窜入车子,唯恐滴到雨水,坏了仪容。

汉生想到于青不怕浪花……她会不会也不怕雨?

汉生精神一振。

他静心等候。

寒气侵人,他有一小扁瓶拔兰地,偶而喝一口,等待,变成一宗仪式,他已不在乎等不等到她。

滂沱大雨。

车窗都叫雾气封住。

有人轻轻敲玻璃。

不会是警察吧。

连忙绞开车窗,汉生看到了他希祈见到的面孔——那张小脸白皙了许多,也沉着了许多,诧异低声说:“你每天都在这里等?”

汉生充满喜悦,词汇一下十又消失无踪,只懂得颔首。

“等什么?”她撑着伞,穿着透明雨衣。

汉生清清喉咙,“你没有说再见。”

“胡说,每天我都记得说再见。”

“但是,你有好一段时间不见人影而无预告。”

“嗯,”女郎笑,“你真有趣,我还以为我们没有牵绊,我们是自由身。”

汉生伤心了,开头时,他也以为如此。

总是这样的吧,人太信任他们的理智,结果锻羽、失望。

她凝视他良久,她懂得他心意,她阅读了他的思念,终于,在大雨哗哗声中她说:“我还以为是一个游戏。”

朱汉生不出声。

女郎还是下了一个决心,“这样吧。我住在七号,今晚有个舞会,你来参加吧。”

汉生扬起一道眉,“你有话同我说?”

“届时你就明白了。”

她转头回屋子里去。

七号,汉生记得很清楚,是苏宅。

汉生喉咙,

吴小姐住在苏宅?正如他朱先生住在江宅一样,这么说来,她父亲留下遗产一说,可能真是游戏。

今夜你就会明白,她说。

晚上,雨仍然在下。

七号宾客的兴趣一点也不减。

朱汉生换上西装,也没有撑伞,就自三号走到七号,真正咫尺天涯。

宾客到了大半,宽敞客厅内所有好位置已被占满,各人自喝香槟,互相交谈。

漠生目光浏览一下,女主人尚未下楼来。

一个穿黑色暴露晚装的少女坐到他身边来,表示好感,表示亲热,表示万事有商量,表示羡慕。

本来汉生想马上离座,但听得她说到女主人,又按捺下来。

“你看我们的朋友于青多能干,”她说;“短短三年,混进这间别墅来,我还是与她同一时间出道的呢,瞧瞧我,”她有点沮丧,“还背着这劳什子手提电话,随时应召。”

汉生沉默不语。

“我做错了什么?”少女抬起头,大惑不解。

汉生站起来,忍不住说:“小姐,也许你的话太多了。”

客人陆续来到,人气烟味挤得汉生透不过气来,他不是笨人,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女郎为什么叫他来这个宴会。

看见,也就不得不相信。

他已经看够,正在这个时候.汉生忽然听得一阵雷似掌声,众人都抬头向梯间望去,原来是女主角出场了。

只见她摆一个姿势站定,搔首弄姿、浓妆、冶服、媚笑、没有灵魂。

这是谁?汉生一阵迷茫,他不认识她,她认识他吗?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奔上大理石楼梯。

他一手搂住女郎赤裸的肩膀,高声说:“今日是于青廿一岁生日,请大家祝她生日快乐。”

众人大力附和,唱起生日歌来。

那中年男子紧紧把她拥在怀抱里。

汉生看到这里为止。

他逃一般的离开七号,退回江宅,换回便服,立刻驾驶车子离去。

车子到市区,雨势渐歇,又看到满眼的霓虹光彩,汉生才定下心来。

他把车驶进停车场,回到自己小小公寓,松口气,开一罐冰冻啤酒,又一罐、又一罐。

他的梦醒了。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非常努力投入,他恢复自我,做回他自己。

在以后一段日子里,汉生疏远了江可风,他开始在同类中找新朋友。

他决定约会阶级及价值观都相等的女同事。

三五年后,也该结婚成家了。

他一直没有同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的遭遇。

朱汉生深信,那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只是一个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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