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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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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没提过。”

“差不多廿年前的事了,美术学生潦倒的居多。”

知芸知道她今夜有故事好听了。

“我在伦敦毕业,混了三年,一点出息都没有,沦落在苏豪画布景板。”

知芸吁出一口气。

“然后有一日,我的命运转变了。”

知芸静静聆听。

“我走到当铺去抵押身边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我父亲的金表。”

知芸的心一动,好熟悉的情节。

“在当铺门口,我遇见了我的赞助人。”

“啊。”

“然后一步一步,我走到今天。”

知芸笑说:“今天,你也是我的赞助人。”

冯季渝想一想,“是的。”

知芸想知道更多,“后来呢?”

“后来,我结了婚。”

知芸笑,“让我猜,你同赞助人的千金结婚。”

“不。”

“不?”

“我同我的赞助人结合。”

知芸讶异,“原来她是一位小姐!”

冯季渝沉默一会儿,“彼时她是一位寡妇,比我年长二十岁。”

知芸张大双眼,她受了很大震荡。

她隐隐觉得不妥。

轮回!

知芸想到轮回。

她要用很大的努力才能按捺下忐忑的心。

冯季渝说下去:“她尚在生,就住在长岛。”

知芸沉默。

“我承继了她所有的事业。”

她抬起双眼,“你们可有子女?”

冯季渝摇摇头,“我们一早约好,择能者延续事业,毋须子女。”

知芸轻轻问:“你,挑选,我?”

冯季渝没有回答。

他反问:“你认为我当初有没有做错?”

“不,”知芸答得很快,“我相信冯太太当年是位美人,并且你们志趣确有投合之处,你们是相爱的。”

冯季渝露出一丝笑,“知芸,你很了解。”

知芸好奇,“她有没有职业?”

“有。”

“她干什么?”

“知芸,你还猜不到?”

知芸摇摇头。

“她也是画家,廿三岁那年,嫁予比她大廿年的赞助人。”

知芸跌坐在椅子里。

“天。”

知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冯季渝看着知芸,“现在,轮到你的选择了。”

“我。”

“是,你。”冯氏停一停,“我这美术王国,属于你。”

“但,冯先生,我并不贪心。”

马季渝一呆。

“我只想生活舒适,我并不想坐上后座,那没有意思。”

冯季渝没料到知芸会作出这种反应。

“我知我欠你长多,冯先生,但希望以别的方法偿还,我没有野心,时代变了,我们勇于承认我们是普通人。”

冯季渝握着酒杯,忽然笑起来,“好,好。”

“我非常尊重你,冯先生。”

“但你不要做我的继承人。”

“不不不,我打算结婚生子,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我可不胜任你口中那个戏剧化的角色。”

冯季渝低下头。

知芸有点歉一意,“恐怕你又得从头去找承继人了。”

“来不及了。”

“什么?”

“她已病重,希望看到我选择的人。”

多么奇怪!

他们像是活在魔幻王国,受魔咒控制。

知芸说:“对不起。”

她坚决地表示心意。

冯季渝站起来,取起外套,他看上去十分疲倦。

知芸犹疑一刻,“冯先生。”

他转遇头来,只有一双眼睛,还维持着一贯神采。

“或许,”知芸吞一口涎沫,“或许我可以偕你去看她,但,不表示──”

他马上说:“我明白。”

知芸点点头。

“明早我来接你。”

他走了。

他爱她。

看得出他喜欢知芸,但是他爱她。

她也爱他,所以硬是要他四出搜罗承继人。

因此整件事蒙上神秘的色彩。

知芸坐下来,斟出酒,喝了一大曰。

开头的时候,或许是为了事业前途,到最后,他们深深爱上对方。

知芸吁出一口气。

她松弛下来,不要怕,她同自己说,爱里没有惧怕。

知芸近天亮时甜一了一会儿,冯季渝上来敲门,她才忽忽洗睑。

知芸的面孔同清晨一样秀丽,冯季渝没有说话,带着她上车。

一路上维持缄默。

冯太太的住宅近海,是一幢精致的平房。

大门上镶着二十年代法国狄可式染色玻璃。

女佣来开门,知芸隐约闻到一股消毒药水味道,是的,屋里的确有病人。

知芸在会客室等,冯季渝先上楼去了。

知芸一眼看到架子上摆着的照片,即时明白,为何冯季渝看中了她。

太明显了。

冯太太年轻时,穿看香奈儿的套装,那样貌姿势,竟有七八分与知芸相似。

知芸静静坐下来。

她真是理想的替身。

知芸打量屋内装饰,无瑕可击,无论是一盏灯,一张地毯,都矜贵精致,侧重收敛的美,因为无论什么,一旦耀眼,即变伧俗。

冯季渝下来,伸手招她。

知芸立刻跟上去。

冯太太的房间在二楼,她背窗而坐,知芸面光,一时看不清她的五官。

冯季渝安排知芸坐下,便静静退出。

知芸但觉气氛无比诡秘,但强自镇定。

只听得冯太太轻而辏的声音说:“很好,很好,你戴着我的胸针。”

知芸只得点点头。

她看到冯太太的轮廓了,灰白头发,小小的面孔,穿着袭黑衣,并不像重病之人。

冯太太又说:“我很高兴。”

知芸努力维持微笑。

“季渝,他都跟你讲清楚了吧……”

冯太太忽然咳嗽起来。

知芸欠一欠身。

冯太太用一块手帕捂住嘴巴,过一会儿低声说:“我没事。”

知芸握着手。

“季渝说,你的声音也像我。”

知芸只得开口,“不知道是不是。”

“像极了,”冯太太牵牵嘴角,“我遇见季渝时,却已经老大。”

知芸说:“我不认为如此,那正是一个人最华丽的岁月。”

“是吗,你们这一代的想法是勇敢清新的。”

知芸微笑。

“季渝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

“他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好好爱他。”

知芸低下头。

“我很固执,我一定要见过你才放心,我怕他在我去后,孤独到老。”冯太太叹息一声。

知芸难以相信,在今时今日,竟还有这样的故事存在。

这个时候,冯太太再度剧咳起来。

外头的人听见了。

看护与冯季渝一起推门进来。

他们去扶住冯太太。

知芸站起来,这次会面,到此为止。

冯太太传奇的一生,恐怕也差不多了。

知芸独自走下楼去,在原位上等。

不一会儿,冯季渝也下来了。

他斟了杯雪莱酒,喝一口,转身同知芸说:“谢谢你。”声音相当平静。

知芸双目有点濡湿。

“你可以走了,司机在外头等你。”冯季渝说。

知芸凝视他。

“去吧,你是自由身。”他温和的说。

知芸仍然没有动身。

冯季渝又说:“放心,你的画会逐渐升值,我对你的栽培断不会血本无归。”

知芸太感激他,不由自主过去,拥抱他,把脸埋在他胸口一会儿。

冯季渝叹口气。

知芸放开手,走到那道染色玻璃大门前,拉开它。

天空中有海鸥旋转低飞,空气中带海盐的清新。

司机一看见她,立刻打开车门。

知芸拉拉衣襟。

她触摸到那枚胸针。

转身看那幢平房最后一眼,知芸上车去。

上一代的传奇,延伸不到这一代来,知芸感喟,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车子朝公路驶去,一小时后抵达市区,那繁嚣的都会,容纳不了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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