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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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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开大了电视声线。

陈朝光听见宇恒答节目主持人:“小说当然纯属虚构。”

“有意再接再厉吗?”

“第二部小说已在构思中。”

“太好了,我会等看看那精彩的故事。”

“谢谢你。”

那真是宇恒吗,陈朝光迷糊了,他对她开始产生敬畏,噫,没想到她有这般能耐,叫万千读者为她着迷,现在传播媒介把她视作宠儿,而他,他是最接近这颗新星的人。

陈朝光略觉飘飘然。

这时访问已经结束,王妈听见声响,站起来说:“太太回来了。”

陈朝光不由得也向大门迎出去。

只见宇恒精神焕发地开门进来,她换了个新发型,配着副新耳环,端的神采飞扬,看得陈朝光发兽。

她笑着说:“正在赶印第七版。”

王妈接过她的外套手袋,“我去斟茶。”

陈朝光双手插裤袋里,闲闲地说:“要好好庆祝。”

宇恒一呆,“庆祝?”

“是呀,亲友们都说值得庆祝。”

宇恒淡淡说:“太夸张了,我不喜欢高调。”

多年来陈朝光第一次尝试讨好妻子,却被她一口拒绝。

他有点手足无措。

夫妻间永远占上风的地发觉自己已败下阵来。

“明日出版社有个酒会,你要来吗?”

“酒会?”

“为我举行的一个小小私人酒会,你若有空──”

“不,我没有兴趣。”

宇恒耸耸肩,并没有再恳求,回房间去了。

陈朝光呆了一会儿,才问自己,你怎么会在家里,外边有的是红的灯,绿的酒,你怎么会被一本小说打乱了阵脚?

半晌他问王妈:“开饭没有?”

“先生,你在家里吃?”王妈一惊,“我没备菜。”

“太太怎么吃?”

“太太在房里吃碗鸡粥即行。”

“我也吃粥吧。”

好不容易两夫妻都在家,又不愿一起吃饭。

连王妈都不知道该如何侍候他,也难怪,他有时一星期也不回来一次。

李宇恒已经出名了。

对她,他不能再掉以轻心。

第二天早上,他问她,“你那个酒会,在什么地方举行?”

“在四季酒店春雨轩,下午五时。”

陈朝光嗯地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宇恒早已习惯,信不信由你,她同他,有时十天八天也不交换意见。

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这是我的订婚礼物吗?”

“是,你还记得。”

“怎么忘得了,不知挑多久,不是嫌钻石大小不对,就是颜色不好。”

宇恒不语,真不能置信,他俩曾经深爱过。

“预备在酒会中佩戴?”

“是,出版社的形象指导吩咐我打扮得隆重些。”

陈朝光点点头,“应该的。”

真没想到还有专人负责女作家的形象,社会真的进步了。

那日,他在公司坐到五点,终于忍不住,往四季酒店走过去。

幸亏是自己的生意,这几天行动如此失常,才不致于影响饭碗。

陈朝光满以为是一个小小的私人酒会,廿来三十人,可是到了现场,发觉人头涌涌,起码已有百来人聚集,且陆续有来。

他张大了嘴,这样隆重的场面。

而李宇恒是今晚的主角!

接待员问他要请帖。

“我没有请帖。”

“先生,我们的规矩是凭请帖入场。”

“我是李宇恒的丈夫。”

到此,他不得不把李宇恒三个字抛出去,这真是破天荒第一次,陈朝光做梦也想不到有一日他会借宇恒的牌头。

那接待员”听,马上挂出笑脸,“原来是陈先生,为什么不早说,李小姐一早吩咐过了。”

什么,她知道他会来?

现在,她又在什么地方?

这种场合在都会中并不少见,每间大酒店的宴会厅都座无虚设,不过陈朝光没想到居然有出版社为宇恒举行这样的盛会。

他取过一杯香槟,喝了一口。

他看到宇恒了。

她那含蓄的品味终于派到用场,宇恒穿着一件毫无装饰的黑色吊带裙,简单大方,头发挽上去,化妆亮丽,脖子上戴着那串钻石项链,此外,就是左手无名指上订婚与结婚指环。

陈朝光从一个距离看过去,哗,真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这些年来,他怎么会冷落了她?

比起她,他只不过是个庸俗的小生意人。

去年,听了某医院某总理劝导,捐了笔七位数字款子,名字也不过只在报尾巴上出现过一次,现在,李宇恒不费分文,不不,还有大笔版税可收,已经名扬全城。

只见记者上前去替宇恒拍照。

宇恒接受得真好,一点也没有对镜头矫揉做作,搔首弄姿,一贯大大方方,拍完照后还说声谢谢。

陈朝光身后站着两位客人,议论纷纷。

“长得真美。”

“没想到文笔好,相貌更好。”

“可见上天有时颇为偏心。”

“出版社这次可掘到金矿了,如今肯执笔的人少,借写作出锋头的人多。”

“听说她第二本小说已经动笔,出版社派了一名秘书及一名资料理集员给她用,怕她分心。”

陈朝光听在耳朵里,啧啧称奇。

他们把她当明星一样。

或许,宇恒已经是一颗明星。

陈朝光又见到几位男女演员跟着进场。

“小说要改编电影了。”

“意料中事耳。”

李宇恒的社交圈子,一夜之间扩大了千万倍。

陈朝光没有上前与妻子打招呼,他悄悄退出去。

缓缓地走回停车场,取过车子,静静驶回家。

他坐在书房沉思。

土别三日,刮目相看,宇恒已非吴下阿蒙。

下一步她会怎么做?

陈朝光有点不安。

她会不会报复这些日子来他对她的冷淡?

她会不会同他离婚?

陈朝光从来没想过离婚,还能到什么地方去找这样理想的妻子?妆奁丰盛,给他绝对自由,通情达理,现在,又有名气。

他得留住她。

可是,又不能做得太露痕迹。

怕只怕她发觉他在乎她,会得刻意为难。

他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一直坐到宇恒回家。

宇恒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想必是出版社工作人员,与她在客厅里又议了一会事,才道别出门。

这时陈朝光才出来。

他说:“酒会很热闹。”

宇恒看他一眼,诧异地问:“你来过了?”

“我没打扰你。”

“太见外了,他们都很随和。”

“累不累?”

“还好,我的鞋子舒服。”

宇恒一向不愿穿高跟鞋,陈朝光曾多次不耐烦地告诉她,女人的鞋跟越高越漂亮,今日,他可不敢再吭声。

这时宇恒也发觉了,“最近公司生意如何,不需要应酬日本客人?”

“说实在的,我也累了,”陈朝光咳嗽一声,“我打算叫亨利欧多做些。”欧是他的排档伙伴。

“那也好。”

语气平淡,可见并不关心。

陈朝光说:“公司里──”

宇恒索性打断他,“下了班就别再挂住公司了,你说对不对?”

她匆匆回到自己房间去关上门。

陈朝光低低骂一声,不,他骂的是他自己。

亡羊补牢,这个牢恐怕不容易补。

不过,宇恒对他,也没有比往日更不耐烦,这已经是好现象。

陈朝光讪笑,什么,阁下在试图挽救这段婚姻?

那夜,他在书房逗留到天亮。

一早起来,意外地发觉宇恒在厨房里喝咖啡看报纸。

两夫妻异床异梦已有多年。

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交谈。

“昨天酒会的消息全登出来了?”

宇恒笑道:“报尾巴上一点点。”

“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

宇恒意外,“你不反对?”

“我支持你,”不支持也不行,落得大方,“你应该有自己的兴趣。”

“我已经觉得压力了。”

“工作当然有台压力,放、心去做,别把销路放心中,自由自在,才会写得好。”

宇恒颔首,“谢谢你的忠告。”

陈朝光看看钟,“我要上班了,对,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顿饭如何?”

“中午我约了新光日报编辑见面。”

“在什么地方,或许,你可以介绍他们给我认识。”

宇恒讲了地点时间。

“中午见。”

从现在开始,他要谨慎地做李宇恒的丈夫。

列扭公案之前,他先到书店去,买了那本小说,打算尽快把它看完。

陈朝光,瞧你的了。

秘书见到他,立刻说:“陈先生,珍妮小姐找。”

陈朝光想一想,“说我出了埠。”

秘书笑,“多久才回来?”

陈朝光答:“半年吧。”

“她会相信吗?”

“替她多付一年房租好了。”

“是陈先生。”

陈朝光忽忽掩上办公室门,打开那本小说,读将起来。

小说一开头这样写:“我结婚已经五年了,时常觉得寂寞,时常渴望被爱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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