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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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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带她进手术室,替她注射麻醉剂。

本湘平静地睡着。

师母十分惋惜地说:“自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心平气和。”

苏教授还是一句老话:“实验必需完成。”

他替本湘进行了好几种静脉注射。

本湘的脸色忽然转为紫蓝。

“噫,与科西不一样,科西全身转红。”

“希望本湘会有较好结局。”

教授维持缄默,双手却忙个不停。

手术完成之后,他有点疲倦,重重吁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总算对上头有所交待。”

苏师母说:“放心,我同你不是应付得很好吗。”

“是,我与你是第一代无惧人。”

苏师母握住丈夫的手,温柔地笑,“我与你复原后,才知道什么叫感情。”

苏教授也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真没想到,他们的命运与本湘一样。

“想起少年时,恍如隔世,我都不大记得了。”

“是一次开快车出事,受了重伤,上头才决定将你复原。”

“少年人真大胆。”

“噫,本湘醒了。”

本湘眼皮颤动。

她睁开晶莹的大眼睛。

“教授、师母。”

“觉得怎么样?”

“冷,非常冷。”她瑟缩着。

师母连忙替她罩上毯子。

“可以回家了吗?”

“不,你必需留在实验室接受观察。”

本湘忽然觉得不耐烦,“不,”她烦躁地说:“我要回家,我不是一只白老鼠。”

苏氏夫妇交换了一个眼色,“本湘,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呀?”

本湘害怕,她脸上变色,“我不能控制自己,怎么办?”

“慢慢来,慢慢来。”

本湘忽然哭泣,师母把她拥在怀中。

当年该日,苏太太也有同样恐惧,接着,她渴望爱人,以及被爱。

本来冷若冰霜的本湘完全融解了。

在实验室内她诉苦、抱怨、叹寂寞、怕闷、觉得无聊、闹意气、情绪低落。

可是看到电视上的趣剧,她哈哈大笑,教授带来一只小猫,她又忙着要收留。

苏氏夫妇将这些细节部详细记录在日志里。

本湘一夜之间变成凡人。

回家的那天,她抹上鲜红色的唇彩。

同事们都觉得邝本湘异样,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女孩子转妆是常事。

到了家,本湘看到那张被弃置一旁的便条。

光明日报利思明,她笑了,那个可爱的小记者,她马上拨电话给他。

小记者这一个意外之喜非同小可,他受宠若惊地说:“我马上来。”

他起到邝宅,看到本湘正开门出来,她双臂抱在胸前,长发放在肩上,有种柔媚的慵倦美态,他看得呆了。

“请进来。”

他冒昧地问:“可是愿意接受访问?”

“是。”

小记者不相信他的运气,“什么?”

“不过,有一个条件。”

“尽管说好了。”

“你得请我跳舞。”

利思明正愣住,隔几秒钟才从心底笑出来,“是,是,一定,一定。”

他们坐好,喝了杯茶,闲谈几句,本湘才缓缓说起那日惊险的经历。

讲到紧张之处,她泪盈于睫,双手颤抖,十分激动,利思明觉得诡异,有句话,叫前后判若二人,就是用来形容这位小姐。

也许,她压抑得太久,一旦有机会抒发情绪,再也不想控制。

“可以拍照吗?”

本湘点点头。

记者随身带着摄影机,他替她拍了几张近照。

“谢谢你,邝小姐,我得先回报馆把访问写出来,告辞了,我们日后再联络。”

本湘愣住,什么,说完就走?

利用完毕,目的达到,即时离开,一点情面也无,难道人与人之间,就剩互相利用。

利思明片刻走得影踪全无。

本湘失望、后悔,她不该接受他的访问,她还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朋友,她想有个对象诉说心事。

太天真了。

她完全不懂得处理感情,要学习改过的地方实在太多。

第二天,她赶回实验室,那一早,访问已经登出来,大家议论纷纷,她受到极大的干扰,看到师母,泪流满面。

苏师母给她服药,安慰她:“访问写得很好,不怕不怕,并且新闻三天之后就必被人淡忘,千万不要紧张。”

苏教授说:“本湘,社会人际关系根本建筑在互利互惠之上,不必介怀。”

本湘经过开导,心绪渐渐平复。

她仍然饮泣,“他还答应约会我呢。”

一边抱怨一边到化妆间去补粉。

教授向妻子说:“怎么办,本湘由成熟大方懂事的女性变成一个爱使小性子的弩扭小女孩了。”

师母沉默。

“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斗争。”

苏师母说:“我想帮一帮她。”

“你是指你研究的药?”

“是,定期服用,可稳定情绪。”

苏教授叹口气,“既然是实验,做多方面尝试,也不算过份。”

第二天,本湘回到实验室,同教授说,“曾文茵比我幸运,她三年就升了两级,况且,她的男朋友郭振佳对她千依百顺。”

整日闷闷不乐,扭曲五官,看上去象是苍老十年。

苏师母暗暗吃惊。

谁还敢接近这样的邝本湘。

接着十多天,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愿出来,见到师母,不是发脾气,就是哭泣,好几次,咬牙切齿,斥责同事妒忌陷害。

她握紧拳头,“我要报复。”

苏师母一声不响,取出针药。

可是本湘比什么人都疑惑警惕,“这是什么?”她像是不再信任人。

苏师母若无其事地说:“我会害你吗?这是营养液,你又不是第一次注射。”

本湘又落泪,“师母,我想做回没有情绪的邝本湘。”

师母温言劝道:“胡说,那你如何恋爱。”

本湘喃喃说:“是,恋爱……”

她忽然平静下来,内心本来有一群奔腾嘶吼的野马,现在风暴渐渐消失,片刻宁静。

师母放下针筒,凝视本湘。

本湘吁出一口气,象是十分诧异,“我是怎么了,咦,家中乱成一片,功课成堆有待完成,哗,不得了,师母,失陪,我得先做正经事。”

苏师母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本湘忙碌起来,一切恢复正常,不到一天,她的生活又变回井井有条。

半夜,她还耽在书房整理资料,累了,揉揉双目,喝一口咖啡,轻轻自嘲:“象一具机械人”。

电话来了。

“邝本湘,我是利思明,记得吗?”

那个光明日报记者,本湘笑笑答:“访问不是结束了吗?”

“我们几时去跳舞?”

本湘一怔,“我根本不会跳舞。”

“可是你说——”

“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忙得透不过气来,怎么会想到跳舞。”

“那么,什么时候有空谈谈?”

本湘客套地说:“我再同你联络可好。”

挂上电话,她心中纳罕,这记者语气为何如此熟络?

她继续赶报告。

第二天,在会议室看到文茵,她据实赞道:“你这学期的成绩傲视同侪,我为你高兴。”

文茵说:“听说你病了。”

“是,不过现在已经痊愈。”

“大家都关心你。”

本湘怔怔地想:为什么要关心我?

她连忙找苏教授报告会议过程。

苏教授把她送走之后,问妻子:“没事了?”

“每个月需接受一次药物治疗。”

“要是早一点替科西注射——”

“自失败中吸收教训。”

“本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呵,象任何人一样,把失意事藏在心底,慢慢克服。”

“会成功吗?”

“我与你还不是做得很好。”

话还没说完,本湘又来了。

“教授,有一件事,我想问了很久。”

苏教授一听就知道不好应付。

本湘看着他,“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是否尚在人世?”

教授咳嗽一声。

“我想知道。”

“你一向对自己身世不感兴趣。”

“我想找清楚根源。”

“你是一名弃婴。”

“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吧?”

“发现你的是马鞍市西区派出所警员,你可以去做调查。”

本湘答:“好,我会慢慢研究。”

她走了之后,苏教授笑说:“从此永无宁日。”

师母说:“一个人的心,是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

有人敲实验室门。

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请问邝本湘小姐在吗?”

“你是哪一位?”

“光明日报记者利思明。”

“找她何事?”

那年轻人搔搔头,有点腼腆,“没有重要的事,我对她的印象好极了,我想约会她。”

苏教授说:“她在八b课室。”

年轻人一声谢谢,飞跑着走了。

苏教授问:“他会成功吗?”

师母答:“做人没一步都是实验。”

“真是,要百分百成功,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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