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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天如何今夜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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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门口见香瑟瑟站在那里等车,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

雪正大,我不忍地问她:"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谁料她猛然转过头来,向我呼喝道:"走开!"

我陪笑问:"怎幺了?我得罪了你?"

"别再跟我说话!像你这种人,就知道跟外国女人勾三搭四,中国人面子都给你

丢尽了,还跟我说话!"

我一口气蹙在胸口,"你──"

"我怎幺?"她变本加厉的损害我,"说错了吗?不见得吧?"

我竟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正在噫气,她等的出租车来了,她摔摔头,上车,

绝尘而去。

我站在路中央,无限的凄凉,我觉得加拿大的冬天再也不能比今天更冷更绝情。

站了半天,我仰起头,叹口气,不知怎地,我竟提不起勇气往回走。

我推开女生宿舍的大门,走进电梯,按了三字,走到三五0号房,我用拳头擂门。

"嘉芙莲!嘉芙莲!"

她来开门。"庄!"惊喜交集,"庄!"

呵,还有人欢迎我,还有人以热诚待我。

我问:"你那咖啡呢?"

"随时可以为你准备。"她让我进去。

"当心舍监。"我说。

"不妨。"她为我除了外套,围巾。

我躺在她小小的单人床上。

我告诉自己:老庄老庄,你切莫白担了这个虚名才是。

我心情说不出的坏。历年来人家怎幺说我,我是不在乎的,我确做得到我行我素

这四个字,但香瑟瑟这样冤枉我,使我死不瞑目。

我将手臂放在额角上。

嘉芙莲诧异地说:"你不快乐?庄,有什幺烦恼?可以帮你忙吗?"

"可以,躺下来拥抱我。"我说。

"你根本没有心情,"她微笑,"我看得出,咱们还是谈谈天吧。"

谈天?跟洋人有什幺好谈的?

"你为什幺去而复返?"她问。

"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可惜。"

"你不是已经错过了数百次吗?"

"那是以前,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说:"你不懂的。"

"我很懂得,"她笑,"你爱瑟瑟香,她不爱你。"

我自床上跳起来,"你怎幺知道?"

"谁不知道?"她打个哈哈,"你见了她那个失魂落魄样儿,瞒得过谁?你老以

为你是中国人,深奥不堪,实际上,嘿!"

我怔住。

"香是很骄傲的,"嘉芙莲耸耸肩,"你当心碰壁。"

"已经碰了壁。"

"可怜的庄,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实在很相似,都那幺冷冰冰地。"

我转个身子,面壁而睡。

"你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我到邻房去睡。"

"何必呢?"

"你们中国人最注重贞节。"嘉芙莲拉开门,"明天见。"

我没有力气再回自己的宿舍,我伤心透了。

这个可恶的瑟瑟香。

我居然睡着了。那时还很早,约九战绩模样q

一觉睡醒,看看手表!十点半,我伸个懒腰,回自己的窝去吧。

捡起铅笔,写了张字条给嘉芙莲,正在穿鞋子,有人敲门。我说:"进来。"

推门进来的正是香瑟瑟,她探头问:"嘉芙莲?"

我一怔,随即冷冷的说:"她不在。"

香瑟瑟见是我,呆在门口。

我穿好鞋子,披上外套,燃起一枝香姻,深深吸一口,讽刺地说:"还不出去?

跟我这种败类独处一室,你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被我气得作不了声。

我长叹一声,扬长而去。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想。

过几日接了母亲的一封信,写着:吾儿如见,大学毕业后盼早归来成家立室为要,

切勿与异族女子鬼混。

我于是绝迹啤酒馆,尽心尽力考完试好回香港执业赚钱。

我想我会把条件降低,去结识一个普通点的女孩子,那种念过几年护士学校或是

秘书学校的,会得崇拜我接受我的。

唉,齐大非偶。

小丁说:"嗯,老庄,你倒是放弃得容易呵。"

"我说过我不懂得追求女人。"

毕业那夜,我请了嘉芙莲去跳舞。

她问:"你就要走了,庄?"

"是。"

"我会想念你。"

"我知道,谢谢你。"

"如果我到香港,你会不会招待我?"

"那自然,陪你吃饭、跳舞。"

嘉芙莲微笑,"然后在晚上跟我说:今夜我醉了,改天如何?"

我也大笑。

我没有再见到香瑟瑟。

毕业试后收拾一番就搭飞机回家。

表姐笑道:"漂亮的哥儿回来了,不得了,如虎添翼呢,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

自有黄金屋。"

我心中的颜如王是个憎恨我的女孩子,肤色晶莹,态度骄傲,视我为脚底之污泥。

回港后找到工作,加入生产行列,忙得不可收拾,亲戚朋友不断为我介绍各式女

性,目不暇给,但我却并无心思与异性交往。

表姐说:"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这幺漂亮的建筑师在香港会找不到女朋友。"

我笑笑。

"出来吃饭,我出马替你介绍,我手头上的女孩子跟那些三姑六婆的女儿大大不

同。"

"你知我喜欢些什幺人?"我问。

"表姐看着你长大,还有什幺错?"

"为什幺我不能遇见那个心中的女孩子?"我又问。

"遇也要你肯走出去呀,是不是?"

"好,我出来,你去安排。"

"遵命,先生。"她似笑非笑地。

在那寒风咆哮的北国,有一个我心仪的女郎,她视我为尘土。

但我的心属于她,我爱她于不知不觉间。

表姐说我:"自恃长得好,也不能不打扮,天天一件白汗衫一条破布裤,做则师

要见客的,人家把那幺大的生意交在你手中,你要做个值得信任的样子才行,一会儿

又说我们噜苏俗气,你这人。"

"穿什幺?长衫马褂抑或是大礼服?"我反问。

"西装便可以了。"

"热,怎幺穿?"我问:"你知不知香港多热?"

"我不知,"她笑,"吃饭那日,请你加件罩衫。"

"我省得。"

星期六很快到了。

我也没有如何修饰,叫我用腊搽亮了头,穿套西装,带只手袋,我无论如何不干,

没老婆就没老婆。

那位小姐姗姗来迟,我一见她就呆住了。

香瑟瑟!

我连忙把眼光投向别处,心噗噗的跳。

她看见我,也呆住了,可是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我们双方都强忍

着。

到底成年人了。

闲时偷偷看她一眼,还那幺漂亮,长发梳辫子装,人家穿彩色的珠子,她的辫子

尾巴上都是透明的玻璃珠。

呵,实在太美丽了,叫我如何形容呢?

我感慨地想,怎幺会有这幺好看的女人呢?

真叫我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整餐饭我吃得味同嚼蜡,食不下咽。表姐努力地推荐我,把我赞到天上的云里

去。原来表姐是香瑟瑟表嫂的大学同学,在同学家见到瑟瑟回家渡暑假,马上心中有

数。

我有苦说不出,僵着睑替表姐夹菜,希望她多吃点,嘴巴吃菜的时候少说几句。

好不容易捱到九点钟,表姐装模作样的看看腕表,她说:"你与香小姐为什幺不

去看一场电影?我们麻将快开场了。"

我连忙说:"表姐,你试试这冰糖燕窝,太美味了。"

"怎幺?"表姐白我一眼,"不爱看电影吗?"

我几乎哭出来,"表姐──"

"香小姐,你可想看电影?"她索性问瑟瑟。

我用手抱着头,不敢看瑟瑟。

我听见瑟瑟说:"我无所谓。"

无所谓?我一呆,我耳朵有毛病?她说无所谓?

"庄弟,你快带香小姐走吧!"表姐用力推我一下。

我只好马上站起来,心还是剧跳,我说:"香小姐,请。"强自镇静。

她与我一起出门,走在路上,凉风一吹,我觉得好过一默,于是说:"我送你回

家吧,谢谢你在人前给足我面子。"

她犹豫着,过一会儿她问:"不是说,去看电影吗?"

我苦笑,"别再讽刺我了,没想到在香港又见面,幸会幸会。"

她将手臂抱在胸前,看着我。"庄──"

"什幺事?"

"庄,后来嘉芙莲跟我说──"

我看着她。

她无可奈何地说下去,"跟我说,跟我说──"

"说什幺?"我没好气。

"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事实上你有个绰号,叫做'今夜我醉,改天如何'。"

她不提这个犹可,一提这个我悲从中来,好哇,你这个残忍的家伙,总算承认自

己的过错了!

我铁青着脸,转过头去。

"庄,我误会了你。我一直找你,"她的声音轻轻,具歉意,"但找不到你──

你已经回香港了,我得到你的地址,本想写信给你,反正暑假回来,还不如直接面对

面说清楚,庄,你不生气吧?"

我竟然哽咽起来,"你在乎我生不生气?像我这种丢中国人颜面的败类!"委屈

一发不可收拾。

"嗳嗳,"她悄声央求,"别小器,别小器呀。"

我侧过头。

"去看电影好不好?"她推一推我。

我不响。

"好不好嘛?"再推一推我。

我说:"改天,今夜我醉了。"

她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挽起我的手臂,一头的小玻璃珠发出清脆的互撞声。

这个女子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叹一口气。

居然认了命,忽然就高兴起来。

嘉芙莲也一定有告诉她我是如何的爱她吧。必然的事,而我们终于又在香港遇上

了。

呵,注定的事。

今夜我非常有空,且没有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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