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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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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到她写字楼去?这是一个办法,硬著头皮试一试,如果她对我没有记忆,届时再想别的办法。www.xiaoxiaocom.com

电话倒是轻易接通,我报上名字。

“记得我吗?”我面孔都红了。端本这家伙也有他的道理,我从来没有约会得那么辛苦。

“记得,爱司广告公司,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叫安妮与你们联络?”安妮是他们公司的市场经理,马秀升的意思是说:阁下找错人了。

“不,不是公事上的,”我说:“马小姐,”我忽然决定坦白,“我想约你出来吃杯茶或是什么的,如果你不介意多一个朋友,我们定一个时间如何?”

说完这番话,我连耳朵都烧起来。端木是对的。

那边有三秒钟的沉默,她一定要籍词推却我了,一定。

谁知道她说:“明天下午五点半好不好?大家到山顶吃咖啡,我愿意在秋天去看山上的景色。”

我大大的喜悦,几乎要亲吻电话听筒。

难得她这么爽快。

我在公司里跳跃、高兴,为我难得的成功庆幸。

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以为她的约会要排到一九九七年,断然没有空闲来应付一个无名小卒。谁知三两句话她便答应出来。

为著作准备,我翻─大书建筑书籍来看,免得见到她时缺乏对白。

我开车去接马秀升,作好准备或要等她半小时。谁知车子一驶近,便看见她捧著公事包站在大厦门口显眼的地方等,我感激得几乎没落下泪来。

她自己拉开车门上车来,把公事包丢到后座。

我看著她秀丽充满气质的面孔,心中充满仰慕。

“好吗?”她问我。

“好,今天见到你真好。”我由衷的说。

她又笑,她面孔略略化妆过,虽然接近下班时分,还十分精神,真是难得。

“你很忙吧?”我把车驶上山去。

“大家都忙。”她很谦逊自在。

接著她靠在车窗看外头的景色,好像十分享受。

“许久没上山来?”我试探著问。

“那里有机会。”她转头笑,“有大半年了,今日秋高气爽,真是不可多得的天气。”

海港上的天空浅灰带点紫色,这个黄昏真爱煞人。

我没想到她难得上山一次,也许是没有空。

“我自己不开车,许多人对于长途跋涉来吃茶不感兴趣。”

“你不开车?”我像听到千古奇闻一样。

此刻略为平头整脸的女人都得设法弄一辆车来开,或足设法叫男朋友做司机,或是更彻底地,找一个请得起司机的男人。

“我不会开车。没有这个必要,公共交通工具那么方便。”她亦一面孔诧异。

我如获至宝,我知道我找对了,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端木,好让他羡慕得眼珠子掉出来。

我们抵达山顶,两个人坐著喝啤酒。

我向她丢书包:“贝卓铭当然是大师……你看鲍浩斯一派的作风如何?亚瑟艾历逊的东西真好……还有,纽约新盖的王牌中心的建筑真可谓一流,我等著去看……”

她耐心的微笑。

过很久,我不放心的问:“你不觉得闷吧?”

“当然不!”她说。

“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我终于忍不住问。

“我几乎天天都有空。”

“什么?像你这么美丽能干的女子,居然会有空?”我都怪叫起来,“我不相信。”

“每个人都不相信,”她无奈地摊摊手,“所以都不来约我。”

“啊。”我同情她到极点。

真的,如果每个人都似端木那么想,每个人都以为她条件那么好,裙下降定有数千人,那么还有谁会向她提出约会?

他们说过,美女与丑女都少人约会,多数是十八之姿的女孩子才多男朋友,我此刻相信了。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多跟我们在一起,我们有许多去处,或许你会觉得无聊,但──”

“我不会觉得无聊。”她明快的说。

那天,我们在喝完啤酒之后,去吃日本菜。

马秀升是个可爱的女子,我只看到这一点,谁管她是不是总建筑师或是小打字员。当然,我佩服她的成就,她因此显得更难能可贵,但是我不会因此退缩。

端木不置信:“你们在星期六又要见面?”

“是的。”

“她会不会把你当消遣品?”端木总不相信马秀升有真感情,“时间久了你会与她格格不入。”

“诅咒吧!尽量预言我们不会有好结果吧。”

“你真喜欢她是不是?”

“是。我在乡下长大,我记得群年时大哥做过一只青绿色的纸鹞给我,有一日秋高气爽,他偕我到山坡放鹞子,那只风筝一飞冲天,很快与天空的蔚蓝结合成一片,我心中的欢愉高兴,是不能形容的,我遇见马秀升,那感觉也一样。”

“是吗?”端木说:“那么你好自为之。”

我与马秀升约会的事,很快传开。秀升是很坦诚的一个人,据我所知,她并没有约会其他异性,因此我很严肃地处置这一段感情。

连母亲都反对:“人家赚多少钱一个月?”

“我不知道,对我们感情并没有影响,她的薪水丰厚,不是她的罪状。”

“人家会说你高攀。”母亲责怪我。

“高攀有什么不好?”我如丈八金刚。

“她恐怕不会依俗孝敬公婆。”母亲绝早便担心这种事。

“这我不敢肯定,但我认为她不是那种跟公婆斗的小女人。”我笑说。

“她是不是很冷漠?”母亲一忧未平,一忧又起。

“当然不是。”我向她保证,“她可爱极了。”

母亲还是疑幻疑真。

我对秀升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不因她的才华而有任何影响,我们不同行,无从比较,朋友之间只要互相支持关怀,而不是竞争。

我们有许多共同的兴趣:喜欢听音乐,穿运动服、旅行、毕加索的画、浅水湾、钓鱼。

她很欣赏我,尊重我。照说我们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我是个保守的人,到某一程度,竟不知何去何从。也好,我们有含蓄的友谊。

往往把车开到郊外,两人缓缓散步,便可消磨一两个小时。

对于这个朋友,我再满意也没有。

她姐姐姐夫自纽约回来,她约我一起出去见面。

我有点紧张,是纽约客呢,并且他们绝不是唐人街人马。但我警惕自己:要自然,要有真面目,不作伪装。

秀升的姐姐是个很风趣的女人,比秀升尖锐,换一句话说,没那么可爱,但是也懂得适可而止,不致于引起不愉快的事。

她先批评香港人:“爱充,爱撑场面,爱把荷包反转给人看。事情还没三分光,爱嚷嚷的人多著,车子比屋子还大,屋里像狗窝,客人都在外头见面。人人腕戴金表,喝最好的拔兰地,加冰。真怪不可言。”

我看秀升,秀升看我,大家一起笑。

她姐姐看看我,“小伙子,你倒是两样的,你好,不做作,不虚伪,不奉迎。”

我忍不住说:“我在公司里,也是很古怪的。”笑。

“私底下这样率真,已经不容易。”姐姐护我。

我说:“就算我有那么多好处,也配不上秀升,她真的太能干太聪明。”

姐姐说:“我也听秀升说你们这里特别多寂寞而能干的小姐,因为男人对她们不放心,在外国就不会有这样的筝,男女之间,只要情投意合,便可以结为夫妇,倒是不论其他。”

“在这里,专业人士的社会地位永远要高出许多级!”我说:“如果秀升是男人,不知有几许女人围著她。”

秀升并不作任何置评。

她姐夫插嘴说:“在外国也不见得天下大同,总有一小撮特别势利的人或是特别大方的人,我们很高兴秀升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我松一口气。

连这么挑剔的姐姐都没有异议,我可以放下一颗心。

秀升说:“我自小主观很强,他们也管不到我,不过家人总是家人,血浓于水,兄弟姐妹,到底是不同的。”

端木问我与她进行得怎么样。

我说形势大好。

“好成怎么样?拥抱接物没有?”

“你这个人实在太鄙俗!”

“你说,”端木不服气,“那一对恋人不拥抱接吻?跟你说老实话,你反而教训我。我试问你: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难道又是我下作肮脏?”

他有他那一套道理。过很久,我说:“没有,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打算柏拉图到底?”端木冷笑。

我搔头皮,“我不知道如何吻她。”

“神经病,”他如做我的艺术指导似的,“一把拉过来吻下去别乱纯洁好不好?我才不信你是个处男。”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维持现状好。”

“你怕她是不是?”端木问。

“谁说的?”我跳起来,“我尊重她。”

“才不,你心怯,你畏于她的地位,你怕得罪她,你怕冒犯她,你不敢,你与她的地位根本没有平等过,你以为我不知道?”

也许是。我双眼看天花板,她不同普通女人,我太重视她,故此犹疑不决。

“当心她把你当知己,那就完了。”端木一直说这些可怕的预言:“哭的时候找你,寂寞的时候也找你,有心事跟你诉说,但是做爱的对像不是你。”

我目光空洞的看著端木,心中惧怕。

那个星期六,与秀升在一起,我就贴得她比较近,挽住她的手,她有点诧异。

我把睑凑过去,狞笑,“一会儿我要吻你。”

她笑起来,“你这个人。”她停一停,“你这个人真是我心里的一道彩虻,没有你生活太空白。”

我趁势在她面孔上香一下,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把我推开,我觉得我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一整天我觉得唇边都沾看她面孔上的香气。

也许端木的忠告用几乎难以接受的形式表达出来,但他说的仍然是忠心话。

我感激她。

秀升的工作很忙,可喜的是,我也不是个闲人,事实上,我们两个人都会在一个星期内超时工作一两天,不久便有默契,逢礼拜一、二不见面。

母亲很关心我,“你还同那个建筑师见面?”

我说是。

“人家交游广阔,当心拖你十年八年。”

“我的十年八年,也是她的十年八年,”我扮个鬼脸,“如果她不怕蹉跎,我怕什么?”

“一点正经也没有。”

“我正在展开追求,妈妈,你别心急,这项艺术已几乎失传,记不记得父亲当初追你?追了多久?两年?三年?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不会那么久。”

母亲问:“可否带她回来一见?”

“时机尚未成熟。”

“是不是她嫌我们家过于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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