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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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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夫妻的关系,就会这样继续下去?

我不能想像。

我同女佣说:“我出去洗头。”

非得修饰自己。我做了按摩洗了头,吃一顿饭,回到家,看看自己又仿佛恢复了水准,有阳光的时候永不属我。

我斟了酒,看一回儿电视,电话铃响了。

我去接听,是一个陌生女人,“哈…………。”她像个女巫般笑。

“你是谁?”我问:“你是谁?”

“你的丈夫不爱你了,他天天不回家,你为什么不同他离婚?”

我怔住,这是谁?

“你真贱,男人不要你了,还死赖在他家中,你是个寄生虫,即使被人踩在你头上,即使男人作贱你,你还是不敢动!”

我啪一声放下话筒。

我气得混身发抖。

电话铃又响,我不去理它,斟了一大杯酒喝个清光。

电话铃还是啊蚌不停,我愤怒地去接听。

“你是什么人?”我问她。

那个女人还是狂笑,我只好待她笑得累了才开口。

我说:“我不会离婚,我不会如你所愿,无论你如何看不起我,你仍然是我丈夫的情妇,没有名没有份,在这个社会中,妻子与野女人有什么分别,自有定论。如果你愿意做我丈夫的妾侍,你可以向我叩一个头,叫我一声太太,我不会离婚,你不用再笑了,我看你已经发了疯了!”我挂上电话。

我将电话机的插头拔了出来,以图安静。

怪谁呢?

怪自己、怪丈夫,也怪不到其他的女人。

我喝完满满一杯烈酒,换上我认为是最得意的一件晚服,开门出去。

女佣追上来,“太太,这么晚了,你不休息,还跑到什么地方去?”

我苦笑,“我睡不著,吃不下,我要出去走走。”

我开了自己的小轿车,下意识,又来到白天鹅酒吧。

进去喝一杯东西,散散心。

我已经有五分醉。

“嗨!”有人同我打招呼。

我像是看见老朋友一般,“大作家,尊尼,你好吗?”

他笑了,在我跟前坐下。

“你又来了,”他说:“在这里,你可以见到你要见的人,你不会觉得寂寞,来惯了,每到这个时候,你便会蠢蠢欲动,身不由主,是不是?”

我只好点点头。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在这里,没有太多的假话。”

我向他笑笑。

“昨天,你同那比利周一起离开,玩得开不开心?”他很神秘的说。

“比利周,谁是比利周?”我茫然。

昨天那男孩子叫比利周?

“你真糊涂。”尊尼埋怨,“怎么,今天又约了他?”

我微笑,不置可否。

我不是来等他的,我只想走出那个不像家的家,躲开我的烦恼,躲开那些女人打进来的疯狂电话。

如果能够见到他,当然更好,但我不会笨到要等他。

尊尼要是肯与我说话,已经足够。

“你呢,你也等他?”我问得很调皮。

尊尼的面孔涨红了。

“告诉我,你写些什么题材?”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可以写出来。”

我笑,“我没有故事。”

“每个人都有故事。”

“就是我特别单调,没有什么值得写。”

“你同比利周──”

“我们只喝过一杯咖啡。”

“他今天会再来。”尊尼肯定的说。

我乾了杯,自觉很醉了,但非常舒服,伸一个懒腰,靠在椅子上。

尊尼说:“你真是一个美人儿。”

我掩住面孔笑。他没有在我起床的时候看见我,现在当然不差,因为现在面孔上搽了成担的粉。随便在街上拉个女人来,化个浓妆,穿件名家设计的晚装,还不都是销魂的美人儿。

我没说什么。

我想天天到这里来,在这里人们尊重我,不比在家里,丈夫踩我当是垃圾。

“像你这样的女人,应该被珍惜得如珠如宝。”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我感动了再讲:“谢谢你,尊尼,谢谢你。”

〔有目共睹,何必谢?”他说。

我觉得他很有真实感,这里的人比外头的人可爱一百倍。

也许他们也只是在晚上可爱,白天他们也一样要斗争.一样也有敌人。

这里当然是完全与现实脱节的一个地方。

“今天我请客。”我说。

尊尼呼啸:“今天莉莉请一个圈!”

大家围上来道谢,我觉得很兴奋。

几时有人那么重视过我?

现在有那么多人围住我,跟我说话、陪我笑、一起欢呼、一起喝酒,我还要求些什么?

我与他们乾杯。

“欢迎莉莉到白天鹅!”

“欢迎成为我们一分子。”

有人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回头。

“比利,”我有点高兴,我像是与他相识已有二十年。

“看上去你彷佛很高兴。”

“是,我是很高兴。”

“不再紧张?”他问:“不再怕我算计你?”

我拍拍他的手,叫他包涵包涵。

他坐在我旁边,同我说:“在白天鹅,我们也有一套规则,你放心,盗亦有道,我们会对你很好。”

我相信。

有几个女人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我悠然自若。

醉了,真的醉了!

比利问我:“要不要出去喝咖啡?”

我摇摇头:“我情愿在这里坐。”

“你今天是来等我的?”

我相心一相心:“不是。”

“不肯给我一点快乐?你这个女人。”

“在这里,谁也不愁得不到快乐。”我说。

“是真的快乐吗?”比利忽然问我。

“不能计较大多了,得过且过。”我并不致于醉得不省人事。

“我们出去走走,这里大吵。”比利说。

“我觉得这里吵得可爱。”我不肯动。

我与他来白天鹅各有目的,他是来选人,我是来趁热闹。

“我有话同你说。”比利说。

语气已经是带有命令气氛,我很不悦,摔开他的手。

他顿时恼怒了,“出去!”

我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叫你出去!”他显然也喝了不少。

我反唇相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又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他拉我起来,“我已经在你身上花了太多的时间。”

大家静下来,看著他把我拉离座位。

我的酒醒了一半,睁大眼睛看牢这些一分钟前还是友善的人。

刚在危急的时候,有人过来说:“放开她。”

比利周转过头去,“你又是谁?来管我的闲事!”

“我是她的丈夫。”

我一抬头,惊喜交集,“学林!”真是他,真是我的丈夫。

只听得比利周冷笑一声,“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找妻子的丈夫,你别开玩笑了,我周比利看中的女人,有谁敢碰。”

“学林!”

“站在我身后。”学林说。

比利周忽然向学林扑过去,被学林敏捷的避过,跟著乘胜追击,两记拳头打上他的面孔,比利周的嘴角立刻渗出血来。他退到酒吧,喘息著要找武器,学林趁这个空档,拉起我就走。

我跟著奔出马路,跳上车子,学林立刻开动引擎,连闯几个红灯。

我喜极而泣:“学林。”

他叹口气,把我拥在怀中,“是我不好。”

我说:“不,是我不好,你会原谅我吗?”

“我要求你的原谅才真。”

我伏在他肩膀上饮泣。

“那种地方,不是你去的?”

我不出声。

“那个周比利,是那一区著名的淫媒,手下控制了好些女人。”学林说:“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我又打一个冷战。

“有许多女人被他拍下照片影片,不得不听命于他,你以为那种地方有好人?”

“你──你是怎么及时赶到的?”

“我听人说你来过这里,叫佣人盯牢你……就这么简单。”

“你,你还关心我?”

“我们到底是夫妻,即使分手,你堕落了,于我有什么益处?”

我静下来。

“我想我们也应该谈谈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我颓然:“没有得救了。”

他点点头:“我们还是分手的好,至少两个人都可以开始新生活。”

“我不要离婚。”

“你愿意这样子沉伦到底?离了婚可以冷静下来。”

我摇摇头:“我不甘心。”

“我是为你好,离不离婚,对我来说,根本已经不重要,但是你的生活那么颓丧,看在我眼内,非常难过。”

“你还关心吗?”

“关心?我如不关心,就不会险些儿给那个周比利打死了。”

我默然。

“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也许我们做朋友更好。”学林叹口气,“分手之后,你有你自己的世界,可以找一份职业,重新读书……有许多好的事等著你去做。”

“你令我想起吊死鬼劝替身上吊的故事,在绳圈里看出去,前途多美好,于是替身上当了。”

“你真认为我想骗你离婚?”

我拥抱他:“不,学林,你说得对,再拖下去,我只有拖死自己,我们分居吧。”

他也很唏嘘。

他说:“人生下来就寂寞,总得靠自己,白天鹅酒吧内的怨妇如果不自救,没有人能够救她们。”

学林说:“我对不起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真相信我没有错?”

“无论将来如何,千万不要回到白天鹅酒吧去。”

“不会,绝对不会。”

我们双双回到家中,恍如隔世。

终于要分手了,真是明智的选择。

我们对坐艮久,学林镇静的联络律师。

“这几天我们要好好的聚一聚。”学林说。

“学林,”我说:“分居后你会约会我吗?”

“当然会。”他很讶异:“为什么问?”

我哭了。

自救是多么艰苦的一件事,但是我生命还很长,必须要这么做,必须要离开白天鹅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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