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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的爱她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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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不要担心,你的功课,是全班之冠。"她说。

"但是全班只有几十人,参加考试的,有几十万学生。"

"唉呀,你这样忧虑下去,吃仙丹都补不回来。"

我鬼鬼祟祟的笑,"但是有几十万学生陪我忧虑。"

"该死的考试!"母亲说。'

我笑了,母亲们总是这样,痛恨很多事情,很多东西。

尤其是对她儿子有损害的。

所以母亲们都讨厌战争。

不用说,去打仗的一定是她们的儿子。

母亲们总是那样子,为了很多事情,变得自私起来。

但是我原谅我的妈,她实在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女人。

要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实在很不容易。

考试终于来了,我变得很沉默。

每天我带了各样文具,整整齐齐的坐在小桌子前答问题。

桌子左上角贴着我的号码。每次我在卷子上也贴上号码,我觉得真是滑稽,好端端的人变成号码了。

问题并不太难,只是都太长,答得手都累了。

及格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的要求比较严格。

玛丽不小心把笔跌在地上,然后她举手对监考说,"我的笔摔坏了。"她带着哭音。

我连忙举手,"我有一枝新的。"我说。

监考把我的笔看了看,交给玛丽。

玛丽很感激,但是她糟蹋了我好几分钟,她真是一个麻烦的女孩子,我吃不消她。

考完试,她主动走过来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

"你救了我。"她说。

"玛丽,就是答不出问题,一个人也不会死的,你言重了。"

"但是我真有那种要昏过去的感觉,无法抑止。"

"我猜我们大家都很为这考试紧张。"我说。

"是的,今天是第三天了。"她说。

"还有四天,是吗?一共七天。"我说。

"你自从放假以后,没有与我说过话呢。"

我笑笑,"你不跟我说罢了。"我说。

"谢谢你,那枝笔。"她又提醒了我。

这个时候,玛丽也换上了夏天校服。

但是天气有时候会凉,所以她加了一件绒线背心。

她也好象瘦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她好象没有什么好说了,重轻的句子都不能说,的确很痛苦。

"明天见,"她说。

"喂,"我叫住她,"你有没有看到蔡小姐?"

"没有,她不监考。"她说。

"为什么?"我问。

"谁晓得?"玛丽笑了笑,"也许他们嫌她不够漂亮。"

我也笑,"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明天见吧。"她傻笑一下。

我笑得比她更傻。我们的误会冰释了。

我不愿意失去玛丽这样的女朋友,但是我也要她明白,我不要她这样的爱人。听起来好象很矛盾,其实是百分之一百的事实。

考试完了以后,我们不必再上学了。

可以回学校去看看,走动走动,实则是等发文凭。

最后一天从试场出来,我问玛丽,"你会不会要跟我去看一场电影?"

"我?"她微笑,"你不要休息一下,睡个午觉?"

"鬼才睡得着呢。"我说:"你呢?",

"我有点饿,想回家吃东西,放下书本。"

"把书装在我的书包里,我请你去吃馆子,好吗?"

"好的,让我打个电话回家。"她说。

"这三个月来,你长高了。"我说。

"是吗?"玛丽真的在开始成熟。

男人都喜欢比较成熟的女人,毫无疑问。

我们从学校一直散步下去。玛丽的校服衬衫在阳光下是雪白的。是,我们都年轻。

她转头看我,"看哪一场电影?"

"先去填饱肚子吧。"我说。

我请她吃很好的法国菜。

"你有没有去领事馆找学校?"玛丽问我。

"爸已经样样准备好了,我不用担心。"我答。

"妈妈叫我选一间女子大学。"玛丽说。

"为什么?"我问。

"这样她会比较快乐,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男人走来走去。"

"即使校舍没有男人,街上还是有的。"

"但是妈妈已经满足了。"玛丽说。

"真是荒谬,"我笑,"我还希望与你同校呢。"

"真的?"玛丽喜出望外的问:"真的?"

"到了外国,只要是认得的人,就行了,那便是美美与你,也会成为知己。"我说。

"为什么?"玛丽说。

"寂寞,无聊,然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写信。"

"写信是很好的。"玛丽说:"你为甚么反对呢?"

"无聊才写倍,是最讨厌的,而且这些人又爱在信里吹牛,拼命的证明他们不无聊。"我扁着嘴说。

玛丽笑说:"其实我现在不生美美的气,一点也不。"

"是吗,怎么会?"我实在不相信玛丽。

"我觉得幼稚,将来出去社会,一定还有很多比我强的女人,难道我也一个个生她们的气不成?"

"啊,玛丽,你终于弄明白了,我真替你高兴。"

她笑,"忽然之间我的器量大了起来,美美不再算是一回事,我也不常常记得她了。"

"你长大了。"

"而你,"她看着我,"你这个人,我也想到了形容你的句子。"玛丽笑得很舒畅。

"叫甚么?"

"愤世嫉俗。"

"胡说。"

"一点也不胡说,你自己想想好了。"玛丽说。

或者玛丽说得是对的,我细细的想了一遍。

她成长了很多。人家说女孩子长得快,我还不信。

自从她那次大哭离开我们家之后,她长大了不知道多少。

玛丽是使我惊讶的。她的确进步神速。

但是我呢?我还是老样子,担心着那些解决不了的问题。

玛丽比我好多了,她甚至不痛恨美美。

我还比不上一个女孩子,我怎么办呢?

"你忽然又不开心了。"玛丽说:"情绪象天气。"

"我在奇怪,玛丽,怎么忽然之间你就不孩子气了?"

"一个人,不能幼稚一辈子。我十七岁了。"

"我也快十七岁了。"我说。

"但是男孩子不同,男孩子多数是迟熟的。"

玛丽现在居然安慰起我来了,受不了。

"你脸上的那些小疮疤呢?它们也失踪了。"

"我每天洗脸洗得仔细,又看医生。"她笑说。

"几个月不见,玛丽,你的难题好象全部解决了。"

"是的,除了担心考试结果。"她答。

"我倒不担心,我已经尽了所能。"

"我想你会考得好。"玛丽夸奖我。

我耸耸肩,"我们去看戏吧。"我说。

谁也不愿谈到考试。

我们去看了一部笑片,笑得绝倒,什么烦恼都忘了。

这种电影,不要说四块七值得,七块四才行。

它令我笑了两个钟头,我抓紧了玛丽的手。

我们象小孩子一样的回复天真活泼。

散场出来,我把手插在裤袋里,与玛丽散步。

这个时候夕阳西下,我们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你有想到死吗?"我问:"年纪大了,便象这影子一样。"

"死?没有。我很年轻,而且身体又好。"

玛丽很诧异的看着我,她不明白。

"死终有一天会来的。"我说:"而且不知道几时。"

"我很少担心这一点。"玛丽还是重复。

"你连想也不去想它。"我有点生气。

"想它作甚?"玛丽说:"想一千遍它还是要来的,你说的,不是吗?我不笨,我只是不想它。"

"那你就很聪明了,我不行2我怕死。"

玛丽笑,"唉,你真是越来越疯疯癫癫的了。"

我也笑,"事实上,你或者讲对了。"

"哼!"玛丽哼了一声。

"今天以后,你打算怎么样度过?"我问。

"我不需要找工作,那是比较好的。"玛丽说:"我会叫妈帮我买一点衣服,带到外国去。见见朋友。"

玛丽接着说:"在外国,做平时要做的事情。我实在太开心了,现在松了下来,我得享受一下。"

"享受?"我说。

"是,睡得很晚才起来——先一阵子,我每天五点钟起床温习。看电视、看电影、看漫画。例如溜达,我太开心了!"

"你看上去的确是很开心。"我说。

"以前我们部象一部机械,现在不同了,念大学,至少两年或一年以后,我可以选比较喜欢的科目。"

"是,那是好得多了,度过了这些日子。"我附和着。

"你倒不见得有多兴奋呢。"玛丽说。

"我是一个麻木的人。"我拍拍胸口。

"你这叫做神经病。"玛丽笑说。

"你会不会织毛衣?"我问她。

"会一点点,但是不会收放。为什么?"

"我已经十六七岁了,从来没人为我打过一件毛衣。"

"你要我织一件?"她掩着嘴笑。

"你可以吗?我的意思是,一些女人织几年也织不出-件毛衣来,多可怕。"

"我会尽量织好。你喜欢什么颜色。"

"你真的为我织?"我问:"真的?"

"并不会太困难吧?"玛丽说:"放心好了。"

"这是我的愿望。"我说:"现在就快实现了。"

"千万不要太开心,现在连毛线也没有买呢。"

我笑了。

"但是我也知道一些男人,直要女朋友织这个织那个,结果他有十几年不用买毛衣。"她还是笑。

"啊,玛丽,我们必须要信任对方。"我无可奈何的说。

"我绝对相信你的,我们毕竟认得那么久了。"

"那么你就开始动手吧,买红色的毛线。"

"你喜欢红色?"

"不,但是红色你也可以穿,当我们吵架的时候,你可以收回去自己穿。"我说。

"但是我们必须要信任对方。"她说。

"好的好的。"

于是我赚了一件毛衣。但是我十天没看见蔡小姐了,她一定还在学校里,她要教低班的学生。

我去学校看她。她在地理室里坐着。

我在操场那边的窗口张望她。她没发觉。

她低着头改簿子。穿著一件黑色的半截裙子,咖啡色的丝袜。她有漂亮的足踝,那种孩子气的半跟鞋非常适合她的。她的衬衫外面罩着件小背心,又是黑色的。

课室里没有人,这一定是她的空堂。

我站窗外有十分钟之久。

然后,我敲敲玻璃窗,她抬起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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