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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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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米瞪大了双限!“百佳,你这个人好不糊涂,身在时装界,连闻少达这三个字都没听过?他是这一行里真正的大亨,在纽约,洋人听见“闻先生”是要站起来的,若有他提携,你受用不尽。”

我放下一半心,“咪姐没跟我提起他。”

“她当然不提他,她恨他切骨。”汤米笑。

“为什么?”我问。

“你记得我当初把你送到咪儿家,她正失恋──?”

“呀,”我失声叫出来,“那个魔鬼男人就是闻少达?”

“聪明女,一点都没错!正是闻少达。”汤米说:“咪儿为他,洗尽铅华!放弃许多演出的机会,专等他来娶她,可是闻少达并没有为她与妻子离婚,后来他索性离开了她。”汤米看我一眼,“后来是因为你,咪儿才有点振作。”

我心想,就因为她与闻少达不和,现在她公报私价,不让我去参加合主办的盛会,她太过份了。

她也要为我自己的前途看想呀。

但是想到过去一年多她对我的感情,我也只好绂持缄默!我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她的坏话。

我说:“谢谢你,汤米。”我已得到足够资料。

咪姐不在香港,我无法同她联络,但是闻某说:他只会在香港逗留两天,那意思是说:如果我要争取这个机会,我非得背叛咪姐不可,这也是诡计吧,我并不笨,看样子他是要与咪姐斗到底。

而我就是磨心,这个磨心当然是做得有代价的,我最希望的是成名,不是照片在此间周刊零星出现的成名,而是有国际时装杂志大幅刊登我消息的成名。离开这里,有那么远去那么远,飞跃时空,像月亮般闪耀的成名………

第一步是跟咪姐,看来第二步要靠间少达。

考虑了一个晚上,我自动拨电话给闻君。

他很喜悦:“你喜欢在什么地方见面?我马上出来。”

我心内顿了一顿,我答应过咪姐不与他有任何往来,现在又食言背信,我咬咬牙,人总得为自己。

“我打算来签约。”

“你几岁?”

“十九。”

“把父母或监护人找来。”

我迟疑。找我父母?我都两年没看见他们了,实在不愿意再与他们接头,那个没有温情,没有基础的家,孩子们个个拚老命自生自灭的冢。

“好,”我把家里地址说一遍。“三点钟,我在那里等你。”

“一言为定。”他说。

我鼓起勇气回家,两年了,黑羊回家。

那条街道显得特别窄,屋子特别小,而他们的面目,非常含糊,见到我,还是震惊了。

母亲斟杯茶给我,杯子沿口处脏,我始终没喝。姐姐面孔上生着许多小包,看看令人不舒服,最难受的还是她一身过时的衣服,看出不很贵,但仍然不舍得扔。

我简单地说明来意,如意料之中,母亲推辞:“──签合同?”她总不肯帮忙。

我截停她,“这些日子来,每个月都有钱送回来,不帮这个忙,以后就没有了。”

“好!好。”她马上说,一切为了钱。

我渡日如年的坐着等闻少达大驾光临,心事多得没有心思再与他们敷衍。

终于门铃响了,闻少达带着律师同来,我把合同每一项细则都看清楚,觉得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于是大笔一签,收了订洋,我把现金支票留下给家人,便站起来与闻某一起离开。

他在车上问;“去吃顿饭如何?”

我默默头。庆祝一下也好。

他又说:“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孩子,咪儿跟你比,是差远了。”不知是褒是贬。

我淡淡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活在这种时代,不精刮一点是不行的。”我希望我做对了。

“如何应付你那咪姐?”他好奇的问。

“我不打算应付她,我打算依书直说。”

“你当心,我知道她为人,她会扼死你。”

“她?她不会,她靠我哪。”我说。

闻少达默默头,“很好,我会在那边替你办飞机票与入境证,尽快通知你。”

“这么快?”我讶异,“表演不是在明年?”

“小姐,你起码还要到纽约来受训三个月,凭你现在的土样──你以为只靠一头直发娃娃装就可以扬名国际?”

我心想:好哇\合同一签,口气就不同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我连忙说是。

吃饭的当儿,我心中有太多的盘算,故此没有说话。

闻少达问我:“你不感激咪儿?”

“早就回报她了。”我说:“她提拔我,那自然不错!可是她为什么不提拔别人?我相信我是有条件的,不然她不会巴巴的对我好,你不会来挖角。”

“你对你父母的看法也是一样?他们不能再帮你,你就踢开他们?”他不以为然。

“随便你怎么想。”

“将来你会对我怎么样?”他忽然问。

“当你是老板。”我笑看举杯。

奇怪,他惯于用人,现在反而怕我?

我不明白。但是他的眼神中的确闪过一丝忧虑。

他随即问:“你跟咪儿,到底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经理人,在我的收入中抽佣百分之十。我去年的收入是四十万。她也做些其他的小生意,这次到东南亚去,便是看看路数,如不打出我的招牌!这种些微的好处是不会送上门来的,相信你也明白。”

“她如果肯听我的话,”闻少达感慨的说,“就不会落得如此光景,靠一个没有什么良知的少女找生活。”

“听说你不肯同她结婚。”我说。

“做人倩妇也可以做得根风光的。”

“也许她皮不够厚,心不够黑,不懂得争取这一类的风光,也许她弄假成真,爱上了你,也许她真的根笨。”我说得像一个毫无相干的陌生人。

闻少达走了之后三天,咪姐才回来,她看上去很憔悴很累,我有点不忍叫她受这个打击。

我等她休息过后,才把事情和盘托出。

她开头不相信,“是不是闻少达跟你家人串通好了来骗你?你说。”她抓着我手臂。

我摇摇头,“没有,我自己觉得这个机会很好。”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j

“机会要把握得快!”

“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知道,不要跟闻少达来往,但早──”

轮到她打断我,她指着我说。“你滚!你立刻给我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她的眼泪戏剧化的滚下来,“我怎么样的对你,我把你自垃圾堆里拣出来,你不过是一个住年妹的货色,是我一手把你训练成今天模样,你没有更心,你太过份……”

我索性坐下来听她骂我,骂够以后,我俩的恩怨就一笔钓销,再不拖欠,由她闹个够。

我坐在沙发上,双眼看着天花板,到了纽约,我要脱胎换骨,我要改变自己,我要成名。

“他会骗你,百佳,他会骗你,他以前也同样地骗我,你难道没看见?你不会在外国成名,你以为有这么容易?”

我没好气,“咪组,我会当心自己。”恨她扫兴。

她忽然真正的崩溃,号啕大哭,蹲在我面前,“百佳,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很意外,“我不会离开你,是你要叫我滚,咪姐,我不过是要到纽约去做一次表演,如此而已,酬劳的十份一,我无论如何会放在你手中,你别歇斯底里好不好?”

“不,这次一走,你就不会回来了,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她使劲的扭住我来闹。

.我推开她,跑出去在酒店住了两个星期。

我最怕人家对着我哭哭啼啼。

不到几天,我离开咪姐的消息传遍全行。

一般的批评都说我忘恩负义。我也不想解释。

每次都是被逼的,每一次!每次都是他们逼得我无存身之处,毅然出走,但罪人往往是我。有恩当图报,但我不能一生做咪姐的奴隶,我连出去做一次表演都不可以?我难道一辈子卖身?

不可能的事,迟早我都会辜负她,不如趁这个机会摊牌。

她四出找人诉苦,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我都维持缄默。

她扬言:“我捧她上台,我也能够把她拉下来,她算是什么东西?这种街上拾回来的烂污货!”

就差没开记者招待会。

这样下去,我很难在这个城内立足。

果然,我的生意一落千场,汤米说:“你太不会处理场面,不应把事情搞得那么糟。”

我也有点惶恐,要是闻少达不来接我,我就惨了。

这一阵子我也不好过,真没想到咪姐会泼得这样子,她真的要害死我才开心?爱的反面就是恨,她这么恨我,把闻少达欠她的一笔账都算在我头上。

闻少达来长途电话:“听说你有难题?要不要先过来?”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强心剂。

但我还得装出不在乎的语气,“外头传得我好像就要完蛋似的。”

“你不是已经完蛋了吗?”闻某大笑。

我默然。我已走投无路,非扑向他那方不可,他到底是人是鬼?我不由得想起咪姐惨淡的遭遇。

待他把我接到纽约,我心中一点欢喜之情也没有。

老实说,少了咪姐的照顾,我也茫然若失,手足无措,再加上本来曙光已露的事业现已在阴渠里,更加露不出一丝笑容。

闻少达问我情愿住什么地方,酒店,还是他的公寓。

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我舍三流酒店而投向他的怀抱,一切都是阴谋,但我已没有选择。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他会把我捧红,但我把自己的能力估计过高。

演出如期举行。

闻少达没有亏欠我之处,只是一个东方面孔要在细约爬起来是没有可能的事,轮到黑女也还没轮到我们,我接些零星的扬子来做,不是找不着生活,但风光还不如旧时跟住咪姐,要离开纽约,又提不起勇气。

我寂寞、彷徨,生活又捱苦,三顿吃的都要自己做,衣服自己洗熨,有时坐在小公寓内,忍不住哭。

一年下来,眼看自己快人老珠黄不值钱,而闻少达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开始想家。

接到汤米的长途电话,我简直雀跃,才问:“你好吗?”就哽咽起来。

他叹气:“寂寞?外国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好吧?”

“是的。”我没精打采,“在香港我还算主角,在此只是临记。”

“找个科目来读读,那么多野鸡学校。”

“没钱,没心学好。”

“不可救药。”

我们说了五分钟,他说咪姐很潦倒。

我说:“问问她,我回来跟她可好?”

汤米为难,“她那个脾气。”

“替我问问。”我恳求,“试一试,我青回来跟她。”

“百佳,你那边真的那么糟?”汤米疑惑,“我们以为你跟牢大亨,仍然很风光。”

我不响,多说无益,闻少达并不想捧我,他只要我做他情妇。

“行有行规,都说你黑,怕被你害。”汤米说。

我无可奈何挂上电话。

看来我得流落异乡了,闻少达闲来拨给我的生意真还养不活一只猫,有不少模特儿持着面孔身段漂亮就在这个大城市内沦为国际女郎。我打个寒颤。

我的将来会怎样?

汤米第一个长途电话来的时候,我喝醉了酒,一个人在电视前发饮,听到他声音,非常高兴,他带来的却是噩耗。

“咪儿死了。”

我张大嘴,耳朵嗡嗡发响。喉咙里忽然多了块痰,“什么?”完了,完了。

“她服过量药物,在家里毒发身亡。”

我如五雷轰顶。“为什么?为什么?”

汤米苦笑,“你一直知道她十分不得意,因你的缘故,她又振作一阵子,你到纽约之后,大家都怕她那张嘴,三杯下肚,就开始说人家不是,因此更没有一个朋友,这次,唉,也一半是意料中事。”他不胜曦嘘。

我如堕入冰窖,本来我还以为可以与她再东山复起打天下──人们对丑闻很快会淡忘,只要主角坚持着不要倒下来,但现在她死了,我怎么办?我从此流落纽约?

汤米说:“她身后萧条,你在情在理,都应当回来替她办理身后事。”他口气很责怪。

我很反感:“不!我没有钱,我也没有力,我不回来。”

“你!”汤米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才不管他怎么想,我恨透咪姐,她也恨透我,我害死她──她也害死我。

“回来吧,”汤米说!“闻少达害了她,也害了你。”

我神经质地大笑,摔了电话。

我当夜与闻少达开谈判。

他听到咪姐的死讯也根惊憾。

我说:“给我飞机票,我要回香港。”

“回去?回去你没有前途。”他冷冷的说.!“不如在这大都会里混。”他完全像事不关己。

“都是你害的!你答应我会有前途,你骗我前来,你使我与咪姐关系破裂。”我扑上去。

他大力推开我,声音更冷,“不,是你以为鸿鹄将至,是你以为可以一飞冲天!是你出卖咪儿,是你条件不够,无法在这里出人头地,我有什么对不起你?这一年来,如果没有我,你早沦落在垃圾堆里!你现在又不少吃少用,你吵什么?”

我懊悔的哭,我再聪明也斗不过他。

他厌憎的说:“你看你的样子!纽约城这么多采多姿,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你却没有兴趣,我看错了你,你回去吧,这里是买飞机票的钱!”

他把钞票摔在桌子上,走掉了。

我想到他说的:回到香港,我又能做什么?味姐也不在了。但又有一个声音低低的对我说:回家吧,至少为咪姐尽一番心意。

回去之前,我到理发店去把自己收拾收拾,换上一套比较好的衣服,打个电话给汤米,

买好飞机票,告别这个异乡的城市。

闻少达根本没有表示什么,我想他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再也不用替我办居留手续,又不必坦心我会像咪姐一般倒毙公寓,搞得他黄河水也洗不清。

走得很冷清!我也不肯定场米是否会来接我。

下飞机时是深夜,我疲乏、失落、伤心,不知何去何从,汤米出现了。

“汤米!”我要过去拥抱他。

他避开,对我极之冷淡。

我说:“今夜我没有地方睡,三年前一无所有,三年后仍然一无所有,人家早已成了小富婆了。”

汤米讽刺我:“人家聪明,又有良心。”

我不响,过一会儿我问:“到你家去睡,可以吗?”

他说:“不行!让你进门的话,没完没了,领死人,我情愿替你付租钱,替你找家旅馆。”

“咪姐她──”

“不是说不回来吗?”他很气愤,“等你?都臭了。”

“但我还是回来了,不过稍迟一点,带我去看她最后一面。”我哀求,“原谅我。”

“老实说,你们两个人,谁也不值得帮,”他叹口气,“两个一样可怜,两个一样可恶。”

我低下头。

“百佳,你现在憔悴得似个老太婆,你根木不像人了,找个地方休息吧,明天再来找你。”他把我送到酒店。

我没有意见,回到老家,有种踏实的感觉,我愿意听天由命,从头来过,我问汤米,“我还有机会吗?”

“路是人走出来的。”他放下我便走。

我淋了热水澡,告诉自己: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便睡着了。

半夜我自酣睡中惊醒,因为觉得身边有人对住我呼吸,我睁开眼,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型。咪姐!我张大嘴,是咪姐!她来看我,她不放过我。我很平静,我自床上靠起来,她正看着我,酸多了,穿黑色的衣服,双目空洞,我一向不信鬼神,此刻只觉得凉飕飕的。

“你终于回来了。”她说。

“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害了你。”我轻轻说。

“但你终于回来了,这才是重要的,你心中还有我。”

我不响,她会怎么样?她为什么要对我显灵?

“──我们可以东山再起,百佳,我也有我的不是,现在朋友们都愿意帮助我们。”

“什么?”我伸手开亮了电灯,“你──充满意外及惊喜!她是活生生的,咪姐并没有死,她不是鬼。

我掀开被子,起来拥抱她,在那一刹那,一切谈会都冰释,我到这个时候,才落下泪来。

“不要怪汤米,不是出这一招!咱们两个人都下不了台。”

“可是好端端的咒你死──”我哭泣。

“难道我俩不是死后复生,再世为人吗?”她很有深意的说。

我无话可说。

我们和好如初,把旧房子再装修一次,才搬进去,经过这次风浪,我明白许多,幸亏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咪姐仍然做我的经理人,我多数为厂家表演,不大公开亮相,钱还是赚得到的,不过辛苦一点,生活也过得不错。

我也开始与咪姐找些小生意来做,计划将来,见到老朋友,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人们是健忘的,他们早忘记咪姐嘴里说过的话,而我,那时候我人在纽约,我没听见。

我们两人的关系跟以前却不一样了,现在比较客气,有距离,现在我已懂得做人之道。

我俩元气恢复得很快,咪姐改变作风,认识了一位小厂家,两个人走得有纹有路,很多时只把我一个人留在公寓里修身养性。咪姐也真脱胎换骨。

我跟她,都似裁坏了的衣服,要尽一番努力,才能往正路上走,略一疏忽,失足立刻成千古恨。

想到在纽约那段日子,不寒而栗,特别珍惜目前。

至于家里,我仍然寄钱回去。他们是对的,小市民生活闷是开一些,但是平静可贵,姐姐还是在做速记员,弟弟找到份书记工作,母亲一日煮三顿饭,父亲或许在明年退休,如果我跟他们一样!我也不失为是一个幸福的人。

但是我。

我是只黑羊。

我的经历与他们不同,以后的日子里,尚会发生许多许多故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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