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阵子她出来,跟我说,“老板娘在家中,请你去,她问我,你有没有喝醉。”
“你怎么说?”
“我说你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舞娘格格地笑。
我谢她。
无疑有些人是把这个地方视为老家的。为什么不呢,假如他们喜欢的话。
我马上赶到蓝玉家。我从没到过她家,此刻我简直赶得像梁山伯似的。
她住得华贵。
最好的住宅区,复式洋房,我在大门前按铃。
女佣人来开门,我走进去,经过一条小路,两边种满洋水仙,她的屋子非常欧陆化。
大门打开,又一个女佣人。我的老天,蓝玉生活得像一个公主。那一间“金世界”真的是她的金矿。
我一走进来,蓝玉便等不及的跑出来。
“家明!家明!”她欢笑着,“你来得正好,我原本也想去找你呢!”
她的客厅全部红木与花梨木的家具,一条蓝自相间的大地毯,很明显是古董。
她穿着t恤牛仔裤,白色的t恤有蓝边,袖边织着字样芝韵诗。芝韵诗……我觉得心酸,这件衣服我是曾见过的,刚刚见过。
“家明,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定一定神,“我赶得太厉害了。”
“喝杯钵酒吧。”她说。
“有马赛拉雪梨酒吗?”我问。
“有。”她挥挥手,叫佣人去倒。
“到里边来坐,我有书房,”她一脸笑容,“好笑不好笑?我居然有书房。”
她的书房还不是开玩笑的呢,大得不得了,颜色非常素净,有两幅齐白石的画。
佣人拿了酒进来,水晶刻的杯子。
各种情况看来,蓝玉都像个千金小姐。
我在真皮沙发上坐下来。
“家明,蓝刚终于要成亲了!”她兴奋得不得了。
“我知道。”
“蓝刚居然与琏黛订婚,”蓝玉说,“我真没想到,可是他们是很好的一对,不论相貌与学识都是很相匹的,是不是?”蓝玉看着我。
“是。”我说。
“我打算问你一声,我送什么礼好?”她问,“你会给我意见的,是不是?”
我看她一眼,不出声,喝我的酒。
她开心得脸都红了。“我想送他们五十桌酒席,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最好的地方,而且不用贺客送礼。”
我又喝一口酒。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请客,要不就请他们去渡蜜月,让他们回欧洲去好好住一阵子。”
我还是不出声。
“真没想到是琏黛,”她说,“我以为兰刚不会结婚,他混了那么久,谁晓得好消息终于传来,他们会有孩子,会有人叫我姑姑。”她一直笑,雪白小颗的牙齿在灯下闪闪生光,我从来没有见她这么开心过。
我不出声。
“家明,你怎么了?”
“没什么,蓝玉,他只是你哥哥。”
“自然他是我哥哥。”
“蓝玉,现在做哥哥的,未必喜欢妹妹管他们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业社会中,家庭观念渐渐淡薄,各人迟早做各人自己的事去,你不明白吗?”
“当然,”她说:“你说得很对,但是蓝刚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看着他进中学,念大学,拿了博士学位,找到好的职业,现在他要结婚,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蓝刚最恨的便是这一点。
“但是他始终只是你的兄弟,”我说,“你帮他,是出于你的自愿,那很好,对陌生人,如果可以助一臂之力,也不妨如此做,不过你不能老提醒他,没有你他就永远不能成才,”我说下去,“有恩于人就忌是老提在嘴边。”
蓝玉看着我,“家明,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说,“这是蓝刚的意田”
“谁的意思?”蓝玉问。
“蓝刚。”
“他?”
“他不要你插手,不要你管,你难道不明白?他要你离开他的生活,你没听清楚?”
蓝玉微微张开嘴。
“你有你的天地,”我说,“金世界,这问美丽的屋子,你不会觉得寂寞。蓝刚不愿意生活在你的阴影下。”
“但是,”她的声音提高,“我没有叫他活在我的阴影下。”
“你只要放弃他。”我说,“应该是容易的,你只当……只当没有这个人。”
“为什么?”
“因为他不要见你,他不要你去参加他的婚礼。”
“为什么?”
“蓝玉,你在社会上生活多年,什么没有见过,有很多问题是不能问的,而且你知道答案,你知道蓝刚,你应该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苍白着脸,倒在椅子上,她拉了拉佣人铃,女佣出现。
她很微弱的说:“给我一杯水。”
女佣出去了,拿来了水。蓝玉像个孩子似的喝完了整杯水,水晶杯子在她手中发抖。
我走过去,她抱住我的腰,头埋在我的胸前。
我抱紧她的头。我的手也在颤抖。
她的头发握在我的手心中。
渐渐蓝玉发出一阵呜咽,像一条小狗受了伤。
我的眼睛濡湿起来。
对她解释这件事是很困难的。
叫她放弃她惟一的信仰,一切都是为了蓝刚,在蓝刚身上她得到了补偿,她的挣扎,她的委屈,她的生存,一切是为了蓝刚,她得到藉口,社会对她如何,她不在乎,因为有蓝刚。
但是现在蓝刚否定了她,否定了她的生存价值。
她一额角的汗,抬起头,嘴唇是煞自的。
“家明……”她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