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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黑衣人与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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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走,也不必走。www.mengyuanshucheng.com”

这就是佟武的回答。

杨思古虽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追问道:“为什么?”

佟武淡淡道:“我现在抽身而去,七八年的心血就此白费,还必然会引起锦衣卫,东厂的警觉,对本旗以后的发展必然不利。”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洪师叔也不会同意我现在撤出去。”

要让马指挥俯首贴耳,就得抬出皇帝,而要想压伏杨思古,当然得抬出洪虓。

佟武到底在官场滚了这多年,这一类瞒上欺下,拉大旗做虎皮的小手段耍起来真可谓得心应手,圆啭如意。

果然,杨思古不敢再坚持。

“我也知道佟兄不能走,只是……佟兄的安全,实在让人担心。”他的语气十分真诚,目光中也满是真诚的关切。

佟武笑了笑,道:“杨兄不会忘了我的身份吧?羽林卫指挥被刺,对于朝廷来说绝对可算一等一的大案,如果我的安全不能保证,锦衣卫和东厂都脱不了干系。”

他指了指屋外,道:“杨兄也看见了,安远侯府一直派有侍卫高手在此守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思古皱眉道;“可如果他果真已有在京师一带控制局面的实力,这样的保护岂非形同虚设。”

佟武微笑道:“不错。但他决不会想到来对一个死人下手。”

杨思古还是很担心:“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迟早会知道你并没有死。”

佟武悠悠地道:“我有把握能将这消息封锁三天…·也只需要封锁三天。”

杨思古道:“为什么?”

佟武看着他,微笑道:“因为三天后,他不找我,我也会找他。不仅我要找他,锦衣卫,东厂也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去找他。”

杨思古道:“为什么?”

佟武悠悠地道:“因为三天后,我的功力就能复原,因为白莲教一直被朝廷视为心腹之患,因为锦衣卫和东厂皆已认定刺客就是白莲教的人。”

杨思古恍然道:“我明白了。佟兄是想借朝廷之力,除掉他。”

佟武点头道:“不错。只要他还在京师一带活动,我相信他一定逃不过锦衣卫和东厂遍布每个角落的耳目。”

杨思古目光闪动道:“要是他已离开京城了呢?”

佟武心中暗喜,面上却怔了怔,道:“这个……”

杨思古道:“所以,我也不能走,而且要让洪师叔将精锐力量也调集至京师一带,让他误以为我们也想在此地解决问题。”

佟武笑道:“妙计!杨兄果然机智过人!”

杨思古起身道:“我这就去见洪师叔。”

佟武点点头,道:“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现在,杨兄肯定已是他的头号目标了。”

杨思古道:“我会的。”

*********

“等一等!”

黑暗中,这个声音刚刚响起,所有的兵刃一下全都消失了。

人群突然四散开去,只留下一地灯笼。

上官仪微笑道:“拿匕首的老兄,咱们又见面了。”

他并没有看见说话的人,但他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黑暗中这个声音道:“上官公子果然好耳力。”

上官仪淡淡道:“我既然已来了,老兄为何缘吝一面呢?”

这个声音道:“请。”

上官仪一笑,举步向前。

他没有去拿地上的灯笼,慢慢走出这片晕黄的灯光,走进了沉沉的黑暗中。

前面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

那是“拿匕首的老兄”在替他引路。

突然,上官仪发现,疏淡的月光已经消失了,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他上次来过的地方!

上官仪的心跳不禁加快了。

前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下,轻微的“吱吱”声中,一扇门打开了。

门内,泻出一片明亮的灯光。

上官仪深深吸了口气,走进这片灯光里。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的脸色比上次见到他时更苍白,神情却不似上次那般冷淡。

上官仪微笑拱手道:“在下上官仪,见过公孙前辈。”

公孙璆淡淡地道:“你上次就已认出我了?”

上官仪道:“是。”

公孙璆道:“上官公子贵庚?”

上官仪道:“痴长二十有六。”

公孙璆道:“十八年了,江湖上还记得我的人虽说不少,但能认出我来的却已不多。”

上官仪含笑不语。

公孙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道:“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中,别说认识我,连听说过公孙璆这个名字的,只怕也是屈指可数。”

上官仪依然沉默,只是微笑。

公孙璆慢慢地道:“你却一眼就认出了我。”

上官仪含笑道:“是。’

公孙璆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钢锥,直盯住上官仪的双眼,沉声道:“你是谁?”

上官仪道:“上官仪。”

公孙璆道:“江湖中年轻一辈的高手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上官仪淡淡道:“我本不在所谓的年轻高手之列。”

公孙璆道:“不错,你的功力远比他们高得多。所谓的后起之秀中,找不出一个能接下杨威‘降龙十八掌’的人。”

上官仪微微吃一惊。道:“他就是杨威?”

公孙璆点点头。

那个装成跛子的人竟然是江湖上素有威名的“滴水不漏”杨威,上官仪不能不吃惊。

杨威,丐帮八袋弟子中最年轻,却最负威望的一个。这不仅因为他的武功得自金帮主真传,在丐帮中手屈一指,而且极富机略。据传,近十年来,他一直代行帮主之职。

丐帮在金帮主近三十年不涉足江湖半步的情况下,仍能维持住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和杨威的机敏,胆识是分不开的。

但是,做为丐帮实际上的龙头老大,他的武功实在不能算合格。

上官仪淡淡地道:“他的降龙十八掌,依我看只有六成火候。”

公孙璆道:“凭他的天分和悟性,绝对可以达到十成,只是近十年来,帮中事务分了他太多的心神。不过,……”

他的目光突然又变得很锐利,慢慢地道:“不过,就算他的降龙十八掌已有十成火候,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上官仪心中一凛,道:“前辈过奖了。”

公孙璆既然说出这种话来,只怕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是如何查明的呢?

公孙璆道:“你真叫上官仪?”

上官仪道:“现在,以后,我都会叫这个名字。”

公孙璆目光闪动,慢慢地道:“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找过于医官家里的小王和石花村的卜凡。”

上官仪道:“他们只是好心帮忙,并不知道我是谁。”

公孙璆道:“据他们说,你的确叫上官仪,的确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你到京城来,的确是想走点门路,混个一官半职。”

上官仪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在他们面前,我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公孙璆道:“你的家在无锡。”

上官仪道:“是。”

公孙璆道:“你应该能想到,我会派人去无锡调查你的家世。”

上官仪道;“结果如何?”

公孙璆道:“上官一族在无锡虽算不上大户,也算是书香门第,家族中也的确有上官仪其人。”

上官仪微笑道:“那前辈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公孙璆也微微一笑,道:“的确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尤其是见识过阁下的武功之后。”

上官仪道:“哦?”

公孙璆道:“年不过三十,武功修为却已炉火纯青,能一眼认出我这样一个已隐身十八年的人,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为自己制造出一个身份,而且天衣无缝,这样的人,江湖中最多不会超过三人。”

上官仪微笑道:“那么前辈认为我是这三人中的哪一个?”

公孙璆一字一字地道:“野王旗主,朱同!”

上官仪道:“为什么一定是朱同?”

公孙璆淡然一笑,悠悠地道:“因为我看见了洪虓!”

上官仪眼中精光一闪,道:“前辈还看见了什么?是不是还有血鸳鸯令?”

公孙璆叹了口气,道:“不错,还有血鸳鸯令。已经退出江湖六七年之久的洪虓突然又重出江湖,而且与血鸳鸯令走得很近,这是足以说明野王旗出了内乱了。”

上官仪道:“所以你想到了芙蓉救下的人就是我?”

公孙璆道:“不错。”

提到芙蓉,他锐利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上官仪道;“前辈请放心,芙蓉救过我,我一定会设法救他出来。”

公孙璆忽地长身而起,长揖到地,道:“多谢。”

上官仪忙道:“前辈不要客气。”

公孙璆道:“佟武是你的人?”

上官仪道:“是。’

公孙璆道:“锦衣卫说刺杀佟武的正是芙蓉,你为什么还要救她?”

上官仪道:“我知道不是她?”

公孙璆目光一顿,道:“你当时在附近?”

上官仪道:“不在。”

公孙璆道:’‘那你怎么知道凶手不是她?”

上官仪微微一笑,道:“佟武告诉我的。”

公孙璆满脸震惊,吃吃地道:“佟武?他…他没死”’上官仪含笑点头。

公孙璆道:“既然他没死,锦衣卫应该已知道凶手不是芙蓉,他们为什么还不放人?”

上官仪沉吟着,慢慢地道:“前辈知不知道锦衣卫很早就想抓芙蓉了?”

公孙璆吃惊地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锦衣卫认为芙蓉是白莲教的人。”

公孙璆更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上官仪道:“佟武和锦衣卫的马指挥收到过两封同样的告密信,信中说芙蓉是白莲教唐赛余孽,来京城是意欲图谋不轨。”

公孙璆跌坐在椅了上,喃喃道;“原来如此,可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苍白的额头上,已隐隐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上官仪道:“前辈看这件事会不会是血鸳鸯令做的手脚?”

公孙璆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上官仪道:“这十八年来,前辈一直在暗中刺探血鸳鸯令的行综,伺机复仇,对不对?”

公孙璆道:“不错。”

上官仪道:“很有可能她们已经发现了前辈的意图……”

公孙璆道:“不会。”

他的口气坚决得令人吃惊。

上官仪道:“我知道前辈一定很小心,但百密一疏,无意中露出了蛛丝马迹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公孙璆道:“绝不会。”

上官仪奇怪道:“为什么?为什么前辈如此肯定?”

公孙璆道:“因为她们不可能注意已经死去的人。”

上官仪道:“可十八年前,江湖只是风传前辈在与圣火教的一战中失踪,当时并没有谁能肯定前辈已经…··”

公孙璆暴躁地道:“但白云山庄的人全都死了,血鸳鸯令不可能知道芙蓉那天正巧不在山庄里!”

上官仪怔住。

芙蓉是白云山庄里的人?

难道…··

公孙璆叹了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低声道:“她是许白云的女儿。”

他的眼中,已有薄薄的泪光闪动。

上官仪沉默。

这种时候,他只能沉默。

他知道,此时此刻,公孙璆所希望的,正是别人的沉默。

良久,公孙璆平静地道:“上官公子,或者,应该称呼你朱公子?”

上官仪淡淡道:“我已说过,现在和以后,我只会用上官仪这个名字。”

公孙璆略感奇怪,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因为这个名字给我带来了很多好运,包括遇见了前辈。”

公孙璆道:“上官公子,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上官仪道:“来谈一笔交易。”

公孙璆道:“交易的双方,应该有大致相当的实力,就像婚姻一样,如果门不当,户不对,则一定不是桩美满的婚姻。

上官公子,你有与我交易的实力吗?”

上官仪道:“我有。”

公孙璆道:“据我所知,野王旗已完全被洪虓控制,除了佟武,你手下已没有一兵一卒,而且,佟武显然也会受到洪虓的控制。你能有什么实力呢?”

上官仪笑道:“前辈应该想到,既然佟武没死,凭他的地位,锦衣卫和东厂都可能为他所用。”

公孙璆微微点了点头。

上官仪道:“前辈对野王旗应该很了解。”

公孙璆道:“十几年前,我与令师曾有一面之缘。”

上官仪悠悠地道:“前辈真的认为我手中已没有一兵一卒?”

公孙璆目光闪动道:‘’上官公子是想与我联手对付血鸳鸯令,并趁机铲除洪虓,对吗?”’

上官仪道:“不错。”

公孙璆道:“这个交易并不公平。”

上官仪道:“世上本没有绝对公平的交易。”

公孙璆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上官仪道:“前辈可以不同意。”

公孙璆道:“哦?”

上官仪道:“前辈放心,救芙蓉出狱与这个交易无关。”

公孙璆盯着他,不说话。

上官仪道:“杨威既然在这里,可想而知,丐帮中十之七八的精锐肯定已集结京师,前辈以为,凭丐帮的实力,就足以对付血鸳鸯令了吗?”

公孙璆冷冷道:“上官公子不会认为这十八年来,我一直都闲着吧。”

当然不会。

上官仪悠然地道:“前辈也不该忘记,现在洪虓是站在血鸳鸯令一边的。”

公孙璆眼中精光一闪,又熄灭了。

上官仪微笑道:“前辈答不答应呢?”

公孙璆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不,我不会和你做交易。”

上官仪怔住。

公孙璆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微笑道:“可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

芙蓉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嘴角边甜美的微笑立即冻结,渐渐消失了。

原来是一个梦。

一个多么美好的梦啊。

小河弯弯,岸边是茵茵绿草。

一群洁白的鹅儿在清澈的水面上轻盈地游来游去。

水中,有远山青青的倒影。

清风徐来,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

微风中,有花香,有鸟语,有自远山飘来的树叶清香,还有……。

还有佟武温柔的话语。

芙蓉眨了眨眼睛,一串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滴在冰冷黝黑的铁镣上。

她不愿意清醒。

她想回到刚才那个梦境里去。

因为梦里有令她神往的生活。

因为梦里有佟武。

她紧紧闭上双眼,竭力回想着梦中的甜美。

佟武紧实的臂膀,宽厚结实而又温暖的胸膛。

她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就靠在那宽厚结实而温暖的胸膛上,听他说着温柔的话语,承受他温柔的呵护啊。

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泪水已流满她苍白憔悴的小脸。

她知道,那是梦,只是一个梦。

她以后也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他了。

不,不,他没有死!

他不会死!

芙蓉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她使劲摇着头,低声喃喃道:“他死了,真的死了!”

她只希望,自己已经死了,但狱中令人欲呕的恶臭和沿着两腿一直传遍全身,直渗入骨髓的阴森的气息提醒她,她还活着。

活在锦衣卫的大狱中。

她已记不清自己已被关了多长时间了。

几个时辰,还是几天?

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想。

他们为什么还不杀死她?

这是她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每一次,有人送饭来时,她都会问:“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每一次,送饭的人都是丢下木盘,无声地走开了。

她只能缩坐在这间阴暗的牢房中最阴暗的角落里,无声地哭泣。在哭泣中沉沉睡去。

有时,她不禁会奇怪,自己竟然还能睡着。

她又将睡着。

阴冷的潮气包裹着她,仿佛已浸入她胸中。

她的眼皮沉重地合上了。

如果这一觉睡去,就不再醒来,该有多好啊。

芙蓉期待着好梦的来临,正如期待着死亡。

忽然,她清醒过来。

牢门打开了。

惊醒她的,正是牢门打开时轻微但刺耳的“吱哑”声。

阴森森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眼睛。

一双发着阴沉的红光的眼睛。

芙蓉不禁哆嗦起来。

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了去年冬天在大雪中碰见的一只快被冻死,饿死的老狼。

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慢慢向她逼近。

芙蓉哆嗦着,挪动着身子,想往墙角靠。

沉重的铁镣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眼睛不动了。

一个声音道:“你醒了?”

这声音很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芙蓉发僵的喉咙中挤出三个哆哆嗦嗦的字:“你是谁?”

眼睛闪动了一下。

“你不要怕,外面的看守已被我点了穴道,我是来救你的。”

芙蓉心中一热,脱口道:‘’是佟大哥叫你来的?”

眼睛又闪动了一下,阴沉的红光忽然变得冰冷。

这个声音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黑暗中,突然闪出一小簇跳动的火苗。

芙蓉的双眼顿时瞪圆了。

她想扑上去,想怒骂,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坐着,一声惊呼被堵在了喉咙里。

是他!

来人正是行刺佟武的凶手,那个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点亮了墙壁上一盏油灯,阴沉而又炽烈的目光紧盯着芙蓉,道:“不用怕,你不会再受苦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芙蓉颤抖着,双臂拖着沉重的铁镣,紧紧拥在胸前。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已在受刑中变得破烂不堪。

黑衣人走近两步,伸了伸手。

他的手颤抖着,他的声音也在颤抖:“他们竟会这样对你……他们竟忍心动这样的大刑!”

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芙蓉的手臂,像是想去抚摸她臂上一道道青紫肿胀的伤痕。

芙蓉紧缩成一团,惊惧的目光紧盯着黑衣人,颤声道:

“不要···不要碰我!”

黑衣人一怔,缩回手,道:“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

芙蓉颤声道:“你杀了他,你为什么不杀死我?!”

黑衣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温柔,柔声道:“我怎么会杀你呢?”

芙蓉道:“你真是来救我的?”

黑衣人道:“是。”

芙蓉道:“我不走,我不想活,我想死。”

黑衣人道:“为什么?”

芙蓉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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