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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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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今天烹制菜肴所用的清水中浸泡了少量的桂花,一点简单的小手法,让诸位见笑了。”

“手法简单,想法却不简单。”陈春生也由衷地赞叹道,“这季节景色都被你融入到了满桌菜肴中,借景入菜,菜景合一,我今天是开了眼界了――徐老板,你的意见呢?”

徐叔没有直接回答,却转头问凌永生:“你觉得怎样?”

凌永生摇摇头:“无话可说。”

徐叔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色、香、味、意、形,无一不是妙到巅毫,确实无话可说。”

姜山微微一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挥手招呼着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家观景品菜,好好享受这个良辰佳夜。”

徐叔端起面前的酒杯,向姜山虚敬了一下:“姜先生太客气了,如此盛情款待,我就先代表大家,敬你一杯。”

姜山站起身,端着酒杯恭敬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徐老板在扬州厨届享誉已久,对我所做的菜肴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确实让我不胜荣幸。”

“嗯,以你的厨艺,当之无愧。”徐叔说完这句,忽然话锋一转,“姜先生这次来到扬州,恐怕不仅仅是要请大家吃顿饭吧?”

这句话提出了众人心中共同的疑问,连一直在吃个不停的沈飞此时也停下了筷子,和其他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姜山。

“既然徐叔提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姜山说到这里,一仰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这次来扬州,是想和诸位打一个赌。”

“哦?”徐叔把酒杯轻轻放回到桌上,“不知道姜先生想赌什么?”

姜山沉默片刻,正色说:“我赌扬州城中,没有人能够在厨艺上胜得过在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片愕然。之前大家虽然也看出姜山颇为自负,但他言行举止一向谦虚有度,现在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竟似丝毫不把淮扬三大名楼的老板和主厨们放在眼里。

马云轻轻摇摇头,说道:“你的厨艺虽然高超,但要想一个人挑遍扬州城,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如果容易的话,我又何必千里迢迢下扬州呢?我既然提出打赌,自然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姜山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名女子,“去把东西拿来。”

女子走出后舱,不一会儿端进一只锦盘,那锦盘用一块金丝镶边的绒布盖着,显得颇为贵重,一下子便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姜山伸手轻轻把绒布揭开,只见绒布下盖着的却是一本线装的书籍。那本书约一指来厚,封皮已经有些褪色,书页也微微泛黄,看起来应该有些年代了。不过书的虽然成色陈旧,但整体形状却仍然完好无损,显然书的主人对其做了精心的保存。

姜山看着那本书,目光中充满爱惜之意。他一边用手指在书面上缓缓拂过,一边说道:“这是我姜家世代相传的大内满汉全席菜谱足本,记录了各色菜肴数百道,包括‘生吃仔鼠’、‘滚油猴脑’等传说中的奇菜。这次我在扬州还将停留一周左右的时间,这一周内,如果扬州城有人能够在厨艺上赢了我,我就把这本菜谱赠给扬州厨届。”

“满汉全席足谱?”在场的人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众所周知,满汉全席是满汉两族风味肴馔兼用的盛大筵席,规模盛大高贵,程式复杂,总计要吃上三天六席。席中的菜点计又三百多种,无不极尽美味精细,既有宫廷肴馔之特色,又有地方风味之精华,可谓集天下菜肴之大成,乃古今中外第一名筵!

天下第一名筵的足本菜谱,自然也就是天下第一菜谱。满汉全席享誉天下,席中的不少菜品均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奇妙之作,如“生吃仔鼠”便是将刚出生三天的幼鼠裹于面卷中,蘸蜜糖酱食用。象此类奇菜的烹制方法,即便在当时,也没有几个人知晓,年代久远之后,如今的刀客们更是仅闻其名罢了。而这本菜谱中,连这样的菜肴也收录在内,足见其内容的博大精深。

毫不夸张的形容,这本菜谱足以称得上刀客们的最高教材、烹饪界的百科全书!

也只有姜山以大内总领御厨后人的身份,才有可能拥有这样一本菜谱。而现在,这本菜谱居然会有可能留在扬州!在座的几位扬州名厨心中禁不住都“怦怦”地跳了起来,就连一向财大气粗的陈春生此刻也红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本陈旧的古书,恨不能此刻就把它抢到手中。

马云毕竟年纪较长,阅历丰富,他捋了捋胡须,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扬州城中没人能够赢得了你,姜先生又想得到些什么呢?”

马云得话立刻让兴奋中的陈春生等人冷静了下来:姜山既然用这本名贵的菜谱作为赌注,所求的必定也是非同一般的东西,只怕这才是他来到扬州的真正目的!

姜山的目光绕着餐桌边的众人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徐叔身上,他冲徐叔拱了拱手,说:“徐老板,请恕姜某无礼,如果这场打赌我赢了,我就要带走悬挂在‘一笑天’酒楼的‘烟花三月’牌匾。”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徐叔更是变了脸色,谁都知道失去“烟花三月”的牌匾会意味着什么。

两百多年来,这块匾虽然一直悬挂在“一笑天”酒楼的大堂中,但它存在的意义和影响力早已超出了酒楼之外。这块匾背后的故事是整个扬州厨届的一个传奇,它向人们讲述着扬州刀客曾经达到过的成就和辉煌,也是淮扬菜在中华烹饪届中地位的象征。

可以说,在扬州刀客的眼中,这块匾的价值丝毫不逊于姜山手中的那本满汉全席足谱!姜山提出以此作为赌注,更加凸显出他要凭一己之力挑战增个扬州厨届的野心。

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时间,船舱内寂静无声。

最终还是姜山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接下这个赌局?”

陈春生有些无措地看着马云:“马老师,您看这件事……”

马云叹了口气,对徐叔说道:“徐老板,‘烟花三月’的牌匾毕竟是你‘一笑天’酒楼的财产,这次应不应战,就由你来决定吧。”

徐叔用手轻轻转着面前的酒杯,神色凝重。虽然他之前已经隐隐猜到姜山此行的目的会和“一笑天”酒楼有关,但没想到对方竟是冲着“烟花三月”的牌匾而来。这场赌局如果输了,“一笑天”酒楼两百多年积累的声誉便葬送在了自己的手中,但如果不应战,那自己等于又是代表了整个扬州厨届在对方面前俯首认输,这其中的轻重亦是非同小可。一时之间,的确是踌躇两难,无法决断。

马云看出了徐叔的心事,斟酌片刻,又说道:“徐老板,这担子是‘一笑天’接下来,但事情却得有整个扬州厨届担着,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马云这番话不仅是对徐叔的宽慰,其实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话语虽然简短,但对徐叔来说,却象是往摇摆不定的天平一侧又加上了一个砝码,他端起酒杯,一口气饮完了杯中的酒,说道:“好吧,姜先生,我就代表扬州的厨届,接受你这个挑战。”

凌永生脱口叫了声“师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徐叔挥手打断了他。做完决定之后,他的心情反而放开了一些。他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象是在对徒弟说话,但目光却看着姜山:“放心吧。‘一笑天’享誉厨届两百多年,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击垮的。”

“好!”姜山拍了拍手,显得非常高兴,“赌局从明天开始,今天还请大家尽兴,来,我们同饮一杯吧。”

早有女子上前,为姜山斟满了酒。姜山把酒杯高高举起,神采飞扬,似乎那赌局虽未开始,但他已经稳操胜券一般。

徐叔和马云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要把酒言欢,还是等分出胜负之后吧。姜先生的这桌酒菜,我们现在还是消受不起啊。”

姜山放下酒杯,倒也并不气恼。他略一沉吟,淡然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强留,诸位若想离去,姜某人自当恭送。”

言毕,他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女子会意,走出了船舱。不一会儿,画舫轻摇,悠悠荡出了桥洞,向着岸边漂去。

画舫已靠岸。

刚才还高朋满座的船舱内,现在已冷清了很多,除了主人之外,就只剩沈飞和徐丽婕两人了。

沈飞还在吃,他手中的筷子好像一刻都没有停过。

“你不走吗?”姜山有些奇怪地看着沈飞。

沈飞瞪着姜山,显得比对方还要奇怪:“这里的菜还没吃完,我的肚子也还没被填饱,我为什么要走?”

沈飞的话说得简单直白,但又让人无法辩驳。姜山只好转过头来,问徐丽婕:“那你呢?也不走吗?”

“我的胃口可没他那么大,我已经饱了。只是我们是一起来的,所以也要一起走。”徐丽婕一边说,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沈飞,似乎欣赏别人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

姜山挠挠头,憋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难道你们对我一点都不讨厌吗?”

“讨厌你?那怎么会?”沈飞美美地咂了口酒,“我们不请自来,白吃白喝,应该是你讨厌我们才对嘛。”

“对刚才打赌的事情,你就没什么意见?”

“你们赌你们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把那块匾劈成柴火块,我也一样当我的菜头,炸我的臭豆腐。”沈飞晃着脑袋,轻轻松松地说道。

姜山盯着沈飞,似乎象分辨出对方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可他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半分钟后,他放弃了,把话头再次转向徐丽婕:“那徐小姐是怎么看的?你可是徐叔的女儿。”

徐丽婕的回答干脆的很:“我也没意见,that’safairplay!”

“什么?”沈飞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说什么呢?洋屁吧?”

姜山笑了:“徐小姐说,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

“哦,是不是那个‘费厄泼赖’,知道知道!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里有,是不是那个?”

“嗯。”姜山点点头,“鲁迅先生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

沈飞对自己的这个发现甚是得意,他哈哈地笑了两声,从盘中夹起一棵青翠欲滴的小菜心,送入了口中。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菜有什么不妥吗?”姜山不解地看着沈飞。

“菜当然美味,只是这艘画舫一直停在岸边,看不到两岸变幻的月色美景,怎能不叫人遗憾呢。”沈飞一边说,一边愁眉苦脸地摇着头。

“哈哈,这还不容易?”姜山转过头,对这舱外高声叫了句,“开船!”

画舫离开岸边,开始沿着秀丽的瘦西湖迤逦前行。朦朦的夜色中,两岸垂柳依依,如同展开了一副浓浓的水墨画卷,连绵不绝,美不胜收。

在此醉人的美景前,一向喧闹的沈飞此刻也安静了下来,他凝目看着窗外,竟似有些神不守舍。徐丽婕更是沉醉其中,有时经过湖道细幽的秀丽之处,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良久之后,才听得她轻轻地赞叹:“太美了!”

“阳春三月,月圆之夜。瘦西湖上一年中,也就这几个小时是最让人心醉的。”沈飞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然后又说道,“这样的良辰美景,我也只经历过一次,那已经是好多年之前了。”

姜山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和某个女孩一块吧?”

听到这话,徐丽婕绕有兴趣地移目看向沈飞,沈飞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笑而不答。

此刻夜色寂静,船头哗哗的打水声隐隐传来,间或夹着一两声虫鸣鸟语。三人默默地倾听,那声音传入耳中后,如同有一种清泉般的感觉流遍全身,所有的疲倦和浮躁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洗去了。

画舫从五亭桥往东行了约里许地,拐过一个湖道岔口,前方的水域豁然开朗。瘦西湖以“痩”闻名天下,说是湖,其实大部分水域体形狭长,倒更像是河流,唯有此处水面广阔,确实有了“湖”的感觉。画舫到了湖面中心,风明显大了起来,吹得船舱两侧的舷窗沙沙作响。

沈飞自斟自饮,算起来已有二三两白酒进了腹中,此时面孔微微发红,已经有了些醉意。听到风声作响,一时性起,口中嚷着:“好风,好风!”站起身来,向着船舱外走去。

姜山笑着看了一眼:“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徐丽婕欣然点头,两人跟在沈飞身后,也来到了船头。只见四周的湖面与月光相映,泛起一片磷磷的银色。三人静静伫立,衣襟被清风带起,轻轻摩娑着肌肤,耳畔则是水声潺潺,幽绵不绝,霎时间只觉得神清气爽,疑似到了仙境龙宫一般。

忽然间徐丽婕手指着左侧前方的不远处,“咦”了一声,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地方?”

沈飞和姜山顺势看去,只见一条三米多宽的石廊从岸边延伸出来,湖心约四五十米。石廊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小亭,黑顶黄墙,窈窈临水而立,透出一股奇妙的韵味。

“哦,那是瘦西湖上的一处名景,叫做钓鱼台。”姜山向徐丽婕解释到。

“钓鱼台?为了钓鱼,专门到湖中心建起这么个亭子,可真够闲心的。”

“这座亭子可小看不得。第一,当初它是为了供乾隆皇帝休息和垂钓所建,第二,它还是中国古典建筑中极具成就的一个典范之作。”

“是吗?”徐丽婕瞪着眼睛对着那亭子又端详了片刻,只是远远看去,亭子虽然漂亮,但比起一路看来的那些楼榭水阁,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把眼睛瞪破了也没有用。”沈飞笑嘻嘻地说,“只有站在亭中,你才能发现它巧妙的地方。”

“不错,徐小姐如果有兴趣,我们不妨停船靠岸,到那亭子里小坐片刻。”

“好啊。”徐丽婕被勾起了兴趣,立刻对姜山的提议表示赞同。

画舫悠悠,在石廊边靠岸停下,一行人下了船,信步来到亭中。那亭成四方形,重檐斗角黄墙,面东装木刻缕空落地罩阁门,濒湖的三面则各开有圆形的门洞。此时随行的女子从船上搬下了瓷凳,供三人坐下休息。徐丽婕刚才听了沈飞的话,原以为亭中的构筑一定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谁知这里面竟是空空如也,连石桌石凳也没有一张。

姜山看出徐丽婕心中的疑惑,冲沈飞笑了笑,说道:“飞哥,你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这亭中的奥妙就由你来解释吧。”

“那好吧。”沈飞也不推辞,直咧咧地说,“大小姐,你坐在这里,分别从西侧和南侧的门洞往外看,看看能发现什么?”

徐丽婕依言而行,只分别看了一眼,便兴奋地说道:“啊,刚才的五亭桥正好出现在西侧门洞的正中,南侧的门洞里则可以看见一座高塔。”

“那座塔也是瘦西湖畔一个著名的景点,叫做白塔。”

虽然是夜晚,但在明媚的月色下依稀可以看得出,那塔果然是通身一片洁白。

等徐丽婕把目光收回,沈飞又继续说道:“五亭桥、白塔、钓鱼台。关于这三个景点,有一个有趣的故事。相传当年乾隆皇帝南巡时,要来瘦西湖观景,扬州的盐商们当然就绞尽脑汁,想要拍一拍乾隆爷的马屁。其中两个最有钱的盐商就分别修建了这白塔和五亭桥,希望能以此博得乾隆爷的青睐。还有一个盐商呢,他没那么多的钱。于是就在这里建了一座钓鱼台,然后领着乾隆爷到亭中休息。乾隆爷往这儿一坐:哇,这边能看见白塔,这边能看见五亭桥,两处美景统统收入眼底。妙!来人哪,赏!于是这个盐商从此发达了。所以说,这座小亭子本身并不出奇,奇的是它能够以门借景,成为我国造园技艺中运用借景的杰出范例。”

“原来是这样,有意思!”徐丽婕高兴地拍着手,“最后的这个盐商才是真正的构思精巧,摸透了乾隆爷的心。”

“不错,这就是所谓的匠心了。这样的道理其实同样也可以用在做菜中,比如姜先生刚才的那桌‘春江花月宴’,借景入菜,也称得上是烹饪技艺中得典范了。”

“‘典范’两个字不敢当。不过这桌‘春江花月宴’确实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姜山与沈飞虽然地位悬殊,相处时间也不长,但几番交流之后,却大有知己的感觉。距离拉近了之后,说起话来也就没有多于的客套和顾虑,“你们知道吗,在北京,如果想要吃我做的这桌菜,那可得提前一个月预定。”

“是吗?嘿嘿,那我可真有口福啊。”沈飞摸着下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似乎还在回味不久前的那顿大餐,“不过我也不能白吃,得回请你。”

“哦,我猜猜,飞哥要请客,自然是用名满扬州的炸臭豆腐干了?”

徐丽婕笑嘻嘻地插话:“沈飞炸的臭豆腐干我吃过,味道棒极了!”

沈飞冲徐丽婕竖起了大拇指,一本正经地点着头:“有品味!”

“好!那我明天就去尝尝飞哥的炸臭豆腐干!”

三人相视而笑,小亭内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那个关系到“一笑天”乃至整个扬州厨届命运的赌局在这一刻似乎真的与他们无关了。

此时在另一处的几个人,满脑子想的却这个赌局。

“一笑天”酒楼的大堂内,“烟花三月”牌匾高高悬挂,如果它有灵性,此刻是否也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担心呢?

掌握它命运的,看来便是下面圆桌前围坐着的那几个人。

徐叔、马云、陈春生、凌永生、孙友峰、彭辉,这几个昔日在扬州厨届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却全都紧锁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忧虑。

如果你现在也坐在这个大堂里,你一定会很想逃出去。因为这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厨届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刀客间互相挑战,原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作为淮扬名楼之首的“一笑天”,每年便会接到这样的挑战不下十数次。每当面临这样的挑战,徐叔都会带领所有的后厨刀客认真准备,商量对策,因为他知道,敢来到“一笑天”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正因为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良好心态,所以“一笑天”的招牌才会历经风雨,却始终屹立不倒。

当然,那些从铩羽而归的刀客们,无一不承认:“一笑天”酒楼确实具有强不可撼的后厨实力!

可这一次,形势却好像完全倒转了过来。

作为总领御厨之后的姜山,不仅在厨艺上令人感到难以逾越,更可怕的是,他显然为这次比试已做好极为充分的准备。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你几乎没有战胜他的可能。

好在几乎没有,并不代表绝对没有。

“除非当年的‘一刀鲜’出山,我想不出扬州城内还有谁能有战胜姜山的把握。”

说这句话的人是马云,他是扬州厨届里人人尊敬的###名宿。可即使是他,在提到“一刀鲜”这个名字时,脸上也充满了景仰和尊敬。

可以用山峰做如下的比喻。有些山峰虽然,但你在感慨其雄伟的同时,也会被激发起往上攀登的豪气,你梦想着有一天站在这座山峰之巅的时候,那会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

可另有一些山峰,它峭壁巍峨,云霄!甚至你把头仰到最大的角度,也无法看到其顶端究竟在何处。面对这样的山峰,你根本无法也不敢想象那种伫立山颠的感觉,在它的脚下,你能体会到的只有崇拜!

在厨届中,“一刀鲜”三个字,便是这样的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是两百多年来流传的一个神话。所有的刀客都只能用尊敬的眼神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敢有任何追赶和超越的野心!

即使在见识了姜山的巅妙厨艺之后,仍然不会有人怀疑:只要“一刀鲜”能够出马,姜山也只能败下阵来。

“可是‘一刀鲜’已经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了,现在上哪里去找他?”徐叔叹着气说道。

一个人如果三十多年都没有消息,那他是否仍在人世只怕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春生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三十多年,是八年。”

“什么?”众人立刻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我最近在北京认识了一些烹饪届的朋友。据他们说,‘一刀鲜’曾在八年前出现在北京,而且他当时在北京所做的事情,比现在姜山在扬州还要风光十倍。”

“那他都做了些什么?”凌永生久在“一笑天”,以前便经常听徐叔讲述“一刀鲜”当年的种种传闻轶事,早已把对方当作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此时听说有“一刀鲜”最近的消息,立刻满脸神往,迫不及待地追问。

“八年前,‘一刀鲜’独身一人来到京城,浑身上下,除了一柄厨刀外,别无它物。他就凭着这柄厨刀,一个月内足迹遍布京城所有知名酒楼的后厨,在于近百名成名刀客的较量中,无一败绩。据说,当时所有的比试都是一边倒的局势,偌大的北京城,竟无人可与他真正一战。最多的时候,他一天就横扫了十一家酒楼;而最快的一场比试,他只挥动了一下厨刀,便让对方主动认输。”陈春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都发着红光,似乎这些辉煌的业绩都是自己完成的一样。

在场的众人想象着“一刀鲜”横扫京城的那种豪气,无不如醉如痴。要知道,能在北京的大酒楼里混饭吃的刀客,无一不是技艺超群的实力派人物,“一刀鲜”能在其中叱咤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他在烹饪上的造诣,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了。而在这种顶尖的较量只能,只挥一刀便决出胜负,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马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解地问道:“可他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传开呢?”

“那是因为他在大获全胜之后,忽然间音讯全无,因此此事也就在北京城里闹腾了一阵,后来也就慢慢平息了。”

“出手一击便势如破竹,却又在最高峰时遏然隐退,果然是高人风采啊。”马云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那后来他去了哪里?”徐叔倒是对现实的问题最为关心。

“据说是回到了扬州,但具体的行踪没有人知道。”

“只要他还在扬州,那事情就好办了。”马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只要多派人手,把今天打赌的事情在市井闲人中广为传播。如果他听说了,应该自己就会出来。

“不错,这倒是个方法。”有了寻找“一刀鲜”的希望,徐叔脸上的愁云立刻扫却了很多,心里似乎也有了底。他想了一会,又说:“赌局的时间是一个星期,我们也不能把希望都押在一个地方,自己也得有所准备。姜山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就到了无法战胜的地步。他毕竟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能找到他的弱点,就不怕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马云听了徐叔的这番话,捋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徐老板这么一说,我倒忽然想起三个人来,也许这次能够派上用场。”

“哦?哪三个人?”徐叔往前探了探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马云。

“城南‘妙味居’的朱晓华,城北‘福寿楼’的李冬,城西‘水华轩’的金宜英。”

听马云说出这三个人的名字,徐叔和陈春生对看了一眼,忽然间目光都是为之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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