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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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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公务员站在柜台后面熟练地应酬着各种顾客。www.xiaoxiaocom.com她每天诅咒赵多多,坚持不懈。自从调查组进入洼狸镇之后,女公务员就有了几分得意。渐渐她已经不满足于一般的咒骂,吐言芜杂,并且恶声恶气。她咒这个大流氓早晚不得好死,绘声绘色地叙述赵多多一年多来对她的多次摧残。张王氏边听边笑,露着一口黑短的牙齿问:“后来呢?”女公务员好象完全忘记了李其生办丧事时挨的那一巴掌,两人感情格外融洽。张王氏教她量布匹怎样做手脚,怎样使白糖、碱面、胡椒粉等物品增多。女公务员一学就会。张王氏有时禁不住说一句:“见素真有眼力。”女公务员听到见素的名字就目光发直,然后骂周燕燕不配,还说这个女人来站柜台的那几天,她似乎闻到了“狐臭”。见素每隔一段就要回镇上一次,除了带来新的商品之外,还搞回了一套放小电影的机器。小电影片子很杂,大多都是武打的。洼狸大商店用篷布围个场子,女公务员和张王氏两人把门,看小电影的人进场时必须交上两毛钱。这种小电影使全镇着了迷,老老少少都轮番看过。粉丝工人扔下手里的活计跑了来,一看就是几个钟头。赵多多被调查组搞得自顾不暇,再无力去催促工人上班。栾春记以审查片子为名,进场时可以免交两毛钱。李玉明倒是按章办事,从不白看。隋不召每场必到,百看不厌,而且从来不忘交钱。他总是坐在前边,给全场的人讲解。他进城归来时就总结过这些小电影:小伙子打不过女人,女人还打不过怪老头。有一次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跛足老人,隋不召紧紧盯住,像自语又像叮嘱屏幕上的其它角色,说:“千万小心哪!”结果跛足老人果然所向披靡。镇上老人提着马扎走出帐篷时常常感叹,从心里承认它比当年的“拉洋片”好看些。

小电影搞得镇子轻松愉快,使人们十几天不去想那个铅筒留下的隐患,也忘了地下河带来的喜悦。但少数有心人却没有忽略这样一个现象:老隋家正一步一步走回到洼狸镇的舞台上来,而老赵家随着粉丝公司的坍台会重新走到下坡路上去。有人注意到隋抱朴一次也没来看小电影,倒是几次走进了粉丝房,像一个真正的主持人那样关心浆液和沉淀池,用手去试浸豆子的水温。大喜和闹闹也都没来看小电影。闹闹的变化比大喜还要显著:她几乎整天不说一句话。有人亲眼见抱朴有一次从沉淀池边走过,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闹闹做活,两人神色异常,久久对视,后来抱朴又慌慌地走开。

隋见素将小电影搞好之后就匆匆进城了。张王氏与女公务员被每人交来的两毛钱弄得十分憔悴。后来她们擅自决定只在周末开场。这一决定引起了全镇青年的激烈反对,老头子们则趁机提出重开酒坛。张王氏答应了老头子们的要求,篷布场却坚持只在周末开放。女公务员也学会了往酒坛里掺凉水,只是加桔皮时更为吝啬。张王氏对她十分满意,但有一次去为四爷爷捏背,回来时见她正在偷吃糕点。

也许是太热闹了的缘故,人们似乎都忽略了跛四的笛子。他已经许久没吹了。有一天晚上隋不召坐在厢房里,突然觉得整个镇子都空荡荡的。他想读一会儿航海经书,可后来终于失了心思。他去找了抱朴玩,两个人交谈起来。抱朴一谈到小葵的婚姻就再不言语,停了一会儿,他突然说该去看看他们,她的家。第二天半上午时分,隋不召慌慌地找到抱朴说:“你不是要去看她吗?那就快去吧!小葵生孩子了......”抱朴“啊”了一声,两手在胸前抖着,说:“啊,生孩子了?生孩子了?”隋不召说:“生孩子了!怪不得跛四这么久不吹笛子了,老婆怀孩子,他忙忘了......嘿嘿,扳着手指算算,就是我听出笛子声音变了那会儿有的孩子!嘿嘿!”抱朴的嘴角颤着,连连说:“我得去看看孩子,我得去了。”

跛四的小院里冒出一团团蒸汽。抱朴急急地推门而入,额上的汗珠一滴滴洒了下来。跛四蹲在一口铁锅旁烧水,卖力地往锅下塞着劈柴。他转脸看到有人,立刻站了起来,伸出短短的双臂挡住抱朴说:“你不能进去。”抱朴几次想把他推开,最后还是忍住了。跛四说:“除了接生婆以外,第一个进去看的人叫『采生』,小孩子的脾性以后就会像他。我对你没意见,不过你是老隋家人──我可不想让孩子的脾性像老隋家人。”抱朴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好象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他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他在心里叹道:“老隋家人真的窝囊到这个地步了吗?”想到这里他一阵火起,斜一斜膀子把跛四撞开,在对方的惊叫声里闯入了正屋。小生命在东间屋里呀呀叫着,抱朴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他怕吓着孩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轻轻地把带来的红糖和鸡蛋放在了柜子上。小葵刚给孩子喂过了奶,这时看到了抱朴,定定地望着,日光出奇地安详。抱朴注意到她面色较好,又美丽又年轻。她看着他,随手揪揪衬衫盖住了乳房。抱朴俯身去看孩子:小家伙浑身都是桔红色的,是个男孩,睁着大眼看着,好象真的看到了什么,明亮的眸子里闪着愉快的光彩。抱朴伸手去抚摸他的小腿,他的小腿就频频蹬动。抱朴给他盖好,仍像刚进门时那样注视着他。突然小家伙明亮的眸子从抱朴脸上转开,接着大哭起来。抱朴慌张地站立着。小东西蹬掉了小被子,剧烈地哭着,那声音真让人想起决口的河水,令人震惊。小葵用乳头去对他的小嘴,小家伙愤怒地甩掉乳头,接着发出一阵又一阵猛烈的啼哭。跛四被哭声招唤进来,一进门就盯着抱朴,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小葵用目光示意他走开,他转身就走了。小家伙还是大哭不止。这哭声不知怎么让抱朴撕心裂肺般地难以忍受。他在炕下急急地走动起来,后来干脆坐在炕沿上,静等着这哭声终了。哭声慢慢终止了,小葵用一个软软的黄手帕给孩子擦汗。

抱朴在新生儿的房间里又呆了一会儿,却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小累累玩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小葵幸福地躺在炕上,在孩子不哭的时候,就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小家伙、看着抱朴。阳光从窗子射进来,屋内暖洋洋的。抱朴闻到了一股玫瑰花的香味,到处寻找着,发现它插在柜角的一个旧花瓶里。

从跛四家回来,叔父还没有走。他的灰色小眼珠盯着抱朴,第一句话就问:“小葵生的孩子没有毛病吧?我想起了铅筒......”抱朴摇摇头:“是个最好的孩子。一个男孩。他将来比谁都要健壮。”

隋见素自上次走后再也没有回来。店内的新鲜东西差不多快要卖光了,小电影就那么演来演去。张王氏一天几次念叨见素,女公务员把见素的名片镶到了她的小圆镜背面。粉丝工人走进大商店就不愿离去,看上去松闲得很。总经理赵多多自调查组进驻不久就有些失常,每天喝酒,大醉之后躺在办公室嚎叫。他骂洼狸镇上出了叛徒,还说早晚要把这个人干掉。由于出口粉丝的查封、贷款的停止,公司形势急剧恶化。粉丝外销班子不得不停止工作,去为新扩建的粉丝厂集资。粉丝厂仍旧停建。调查组的工作倒是进展顺利,事情慢慢有了眉目。县委的周子夫开始为粉丝事件做检查,再也顾不得保护赵多多。省委和省纪委都过问了这个事件,省外贸部门那个副局长也受到牵连。镇委书记鲁金殿态度坚决,在整个调查中毫不含糊。高顶街主任栾春记开始为调查组设置障碍,到后来一败涂地。李玉明心地善良,但头脑昏聩,他的无原则无纪律受到上级组织的严厉批评。最后李玉明主动配合了调查组的工作。在见素迟迟不归的时候,有人检举他带回洼狸镇淫秽物品,伤风败俗,触犯刑律。主要罪证是牛仔裤与小电影。检举者是长脖吴,并得到了史迪新的有力呼应。镇公安局立即侦破研究,于是有数以百计的年轻人穿著牛仔裤去证实隋见素无罪,连老头子们也证明小电影里没有裸体男女,远比当年的“拉洋片”还正经。尽管如此,公安局还是决定小电影的放映次数必须减半,改为两周一次。隋不召和隋抱朴在风云翻滚的日子里,成百次地念叨起见素来。他们都觉得见素这么长的时间没有音信,丢下了镇上兴旺的生意,实在奇怪。

一天张王氏把一封拆开的电报交给了抱朴。电报拍给“洼狸大商店”,内文只有令人惊惧的两个大字:素病。隋抱朴问:“谁拍来的?”张王氏摇摇头说:“就是这么一张纸了。”

抱朴盯着这两个字,心噗噗地跳起来。他决定马上去城里看见素,就赶紧去找隋不召了。

抱朴去了城里,费了多半天的时间才找到了“洼狸大商店”。抱朴从小店主躲躲闪闪的目光中马上明白了事情非常严重,电报是他拍的。抱朴想弄清情况,对方一开口,他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他坐在了地上,小店主把他扶到了一张椅子上。小店主嘴里咕哝说:“我们店塌了天了,塌了天了......这真是晴天里打雷。”

店内所有的人都听着店主跟总经理的哥哥讲话。

小店主告诉,见素这半年来常常发晕。有一次晕倒了,就送到了医院。后来又转到了最大的医院。开始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周燕燕和店里的两个女店员每天都去看他。周燕燕有时晚上也在那儿陪他。后来直检查了好多天,让病人的亲属去谈话,大家这才觉得不妙。周燕燕虽然没有与见素正式登记,但早已形同夫妻,小店主也就让她去听结果。她去了,但一会儿就哭着回来了。见素得了绝症。店里慌了手脚,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告诉见素,让他家里来人。周燕燕借口单位上有要紧事情,几个星期没有沾医院的边。商店已经为见素缴了一大笔医疗费......小店主讲到那一大笔医疗费时,声音都是颤抖的。隋抱朴问小店主:“你说怎么办呢?是不是快些转院?”小店主连连摆手:“这里就是有名的大医院了。这里治不好,哪里也不行了。就是这种病啊,我倒不是疼那几个钱。不如领回老家好些,他愿吃什么,就做什么给他吃......”隋抱朴的泪水滴下来:“他今年才三十七岁啊!”

抱朴去了医院。见素见了哥哥,老远就从病床上伸出了手。兄弟两个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见素,我来晚了。我该早来看看你。我是老隋家的长子,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闯荡。我没有尽到大哥的责任......”抱朴的两手梳理着见素的乱发,声音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也怕镇上人知道。我想挺直腰杆走回去才是,要不就死在城里!我不愿让洼狸镇看到一个快死的人......不过我真想家,想含章,想叔父,想咱的镇子。这座城里没有一个亲人,周燕燕也不会来了......”

“我们要转院。一定得把病治好。”

“这是绝症。”

“世上没有绝症。”

见素从床上爬起来,哀求道:“哥哥!到后来我一夜一夜想着家,盼着你来把我领走。你不知我的焦急劲儿。我知道这样下去好人也要急坏。城里治不了我的病,我心里一清二楚了,哥哥,你快把我领回去吧。”

隋抱朴再不言语,久久地看着弟弟没有血色的面孔。

见素又哀求起来。抱朴把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那儿。

他们第二天就启程回洼狸镇了。

老隋家族的人都涌到隋家大院里探望,接上鲁金殿和邹玉全、李玉明等领导也来了。四爷爷来到的时候,正赶上含章在泣哭。含章抬头看到了他,立刻不哭了,一双眼睛瞪着他。四爷爷高大的躯体矗立在院子当中,慢慢又向外走去。洼狸镇没有了喧哗,这气氛与隋大虎阵亡那会儿十分相似。好象整个镇子都得了绝症。就连平时等待看老隋家笑话的人,此刻也不乐观。因为这不是笑话,这是死亡的预告。隋不召去看了见素,离开时跌倒在院子当心,再也不愿起来。他躺在泛湿的泥土上,仰望着天空,嘴里呼喊着什么。一只苍鹰在高空盘旋,他向它举起了双手。苍鹰在盘旋、盘旋,不知在俯视整座镇子,还是在观看隋家的院落。隋不召猛然记起了那艘老船出土的时候,天空中的那只大鸟。他呼叫着:“你!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你就大叫一声罢!”

天黑下来,人走光了。见素的小厢房里只有兄妹三人。含章过了一会儿去做了饭,见素只吃了很少一点,他夸妹妹做的饭真好吃。夜深了,外面起了风。忽然有人叩着窗,一下,两下,见素从炕上一欠身子喊道:

“大喜!”

抱朴和含章都楞了一下,见素要下炕去,他们赶忙去阻止他。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大喜。她坐到了炕沿上,看着见素的眼睛,好象厢房里再也没有任何人。见素眼里汪着泪水。她看着看着,猛然伸出胳膊抱住了见素,又把头拱在了见素的胸口上。抱朴用手揉了揉眼角,扯一下含章走了出去。

厢房里,两个人不说一句话。见素的泪水滚落到大喜乌黑的头发上,又滚到她的脸上。大喜去擦他的眼睛,他抓住了这双手吻着,吻着,后来又猛地松开。他一个人缩到炕角上,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了:

“大喜,我得了绝症。”

大喜摇着头,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望着他。

“这是真的。我什么都不怕了,这才回来。”

大喜还是摇着头......

一个星期之后,调查小组宣布了处理结果,粉丝总公司被重重地罚款。人们都知道赵多多完了,那些当初投资的人家连连喊冤。调查小组撤走了,洼狸镇立即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之中。栾春记对李玉明大骂不止,说他是老李家第一个孬种。李玉明并不还击,躲到屋里闭门思过。他觉得几十年的生活犹如一场梦境,糊胡涂涂就走了过来。这一次的打击太大了,这不是赵多多一个人在承受,而是整个的洼狸镇。粉丝公司的生产松松垮垮,不久又发生了“倒缸”。赵多多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不闻不问,只有工人们急得团团转。镇上人都知道这次倒缸好比又给垂死的人打了一闷棍,粉丝公司再无希望。镇委和高顶街负责人亲自组织人们“扶缸”,鲁金殿在粉丝房里喊哑了嗓子。三天过去了,李玉明已经在门框上拴了避邪的红布条。第四天上,镇上人都熟悉的酸臭从浆子缸和沉淀池里发出来,引诱了一群群的苍蝇在门前旋转。隋抱朴绝望地守着弟弟。老中医郭运来看了,发出一声长叹,将隋见素领走了。

抱朴来到粉丝房,开始动手扶缸。这时已是第四天上,酸臭浓重。他让人用艾草熏开苍蝇,然后指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跟他倒动浆缸和沉淀池。他将铁瓢里的浆液喝了一小口,第二天就开始腹泻。整整几天肚疼难忍,他还是咬着牙关,指挥工人们调理浆液。粉丝房里再没有一个闲人,大家一连几天额头挂汗,气喘吁吁。闹闹的牛仔裤已被浆液染得肮脏不堪,紧紧贴在了身上,看上去愈加动人。她整天不说一句话,哪里脏累就出现在哪里,嘴角永远挂着幸福的微笑。她在深夜烤熟一个淀粉团子,掰成两半,一半给抱朴,一半留给自己。滚热的淀粉团子捧在手里,她不停地撩动它,用嘴吹着。六天过去了,第七天上,粉丝房里弥漫着芬芳。人们都兴奋地呼唤说:“行了!”抱朴在呼唤身中走出粉丝房,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背影。闹闹又回到她的浆子缸边,像以往那样去提涮湿淋淋的粉丝。整个倒缸期间赵多多没有出来过一次。生产恢复正常之后,赵多多喷着酒气,两眼血红地走进粉丝房,胡乱骂着什么。人们只听明白三个字:“干掉他。”

赵多多常一个人开着小轿车出去,开得飞快,镇上人都远远地躲着。剩下时间他就关在办公室里昏睡、饮酒、来回走动着叫骂。有一次他跑到洼狸大商店去找女公务员,哀求她再回公司工作。赵多多用手去抚摸女公务员的胸部,又把手缩回来,做出一些怪异的动作。女公务员看出赵多多神经有些失常,就幸灾乐祸地当面鼓起掌来。当夜,女公务员溜到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门外,从门缝往里望着。她看到赵多多只穿了件肥大的短裤,在屋里走来走去,脸色发黑。她不知怎么觉得这个人快死了,心里高兴得要命。她又看到窗台上的那把砍刀,又记起过去的夜晚里,赵多多曾用它比划着吓唬她。她此刻真想抓起这把刀来,往他的随便什么地方划一道口子,看着这口子流血。如今赵多多算是快要走到头了。她实在太高兴了。她想最好现在能报复他一下,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后来她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踢了一下门板,转身跑走了。

抱朴走回自己的厢房,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自从见素得病、粉丝房倒缸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他躺在炕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梦中,他朦朦胧胧和见素一起来到了河滩上。见素全不像有病的样子,容光焕发,用手指着前边让他看。河滩上的沙子全是浅蓝色的,一望无边。在远处,慢慢升起像太阳般红亮的、跳跃不止的东西。它渐渐大了,近了,原来是老隋家的那匹老红马。见素跳上马背,他也跳上了马背。老红马载负着兄弟二人,蹄子踏踏地踩着蓝色的沙子,急驰而去......抱朴醒来了,回味着那个美丽的梦,记起这是见素跟他讲过的。他心里惦念着弟弟,赶忙跳下炕来,往郭运家跑去。一路上他想,老中医是镇子上惟一一个理解老隋家的人了。郭运如果表示无望,见素也就完了。那个梦或许是吉祥的,或许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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