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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雕刻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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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安客栈为两进院子的中等客栈,“鸿雁班”包下了第二进院子,共九间屋。www.maxreader.net

张大成将林麟让进上房,陪坐的吴玉芹、张云雁、谢飞燕、张克虎、常世雄、张婉玉、胡美珠。

小二提来茶水后,众人才开始攀谈。

张大成道:“敝班串乡走镇,一向少到京都,不料此次刚演头场,竟连遭三次暗算,多亏少侠援手,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林麟道:“奇怪,班主说不曾结怨江湖,怎么今天来惹事的,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面秀士童宝旺呢?”

张大成大惊:“真是咄咄怪事,怎么会是这个凶神呢?糟也糟也!”

吴玉芹道:“鸿雁班’献艺献舞,并不参与江湖恩怨,这个煞星怎会找上我们呢?这下可好,老鸹叮蚌壳——难脱身了!”

林麟道:“还不止姓童的一人呢,我亲眼见他与三个老怪物在一起,这三个老怪物叫做‘斗方三老’,长期住在湖北斗方山上,并不下山招惹是非,可也不怕人家招惹,也不知怎的,三个老家伙居然一起下了山。”

张云雁道:“这斗方三老又是何等人物了”

林麟瞧着她道:“张姑娘,这三老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难惹人物,武功极高,已人化境,脾性又怪,谁惹了他们,决不轻易干休,非把你找到了结不可。故黑白两道的人,对他们都是敬而远之。”

张大成道:“看来,我们只有赶快离开这儿了。”

谢飞燕低着头,不作声,似有满腹心事。

张克虎道:“我们连这些人都不知道,怎么会去招惹他们吗?这不是见鬼了吗?”

常世雄道:“师傅,莫非这东京不是我们‘鸿雁班’该来之地?好不叫人丧气!”

张婉玉道:“瞎说,怎么不是我们可以来的?我们显然没招惹人,但是那家伙一时兴起,随便捣一下乱,显显他的本事,过了便过了,没事儿的。我们常年在乡下演出,好不容易到了东京一趟,姐妹们连个世面都未见,就要忙着离开,这不是太令人扫兴了吗?”

胡美珠也跟着道:“这东京城好不热闹,众姐妹都欢喜得要命,连街都未及逛逛呢,怎么又要走了?”

张大成道:“你们知道什么?这白面秀士杀人如草芥,莫非为了逛京城,连命都不要了?

还是躲开些好!”

林麟道:“班主之言甚是,在下今日伸手管了事,怕诸位不知道这伙凶神的厉害,又匆匆到一旅店借了笔墨纸张,写个条儿扔给这位姑娘,原意是请班主速速离开。不料场中观众不知,说贵班骗了银钱想走,倒弄得骑虎难下,各位又继续开演。在下一旁看得着急,眼见白脸秀士换了地方,只好又悄悄跟过来,正好见那煞星又以‘子母流星’手法掷出钱镖,只得以传音入密告诉这位谢姑娘,又匆忙撒出几个钱币,打落了那煞星的钱镖。谢姑娘这时以好俊的轻身功夫跃起,才算躲过一劫。在下正发愁这煞星还会弄出什么花样,忽见他脸色一变,匆匆挤出人丛走了。在下正在奇怪,忽听有人接吴前辈的话,顺目过去一看,认出了鬼屠夫东野骧老前辈,才知白面书生为东野前辈惊走,这才放下心来。依在下浅见,姑娘们既然留恋东京,不妨就再逗留些时日,在下反正没事,就随‘鸿雁班’一块出进。在下虽然学艺不精,但多一个人就多一把剑,再者东野前辈已对‘鸿雁’有了兴趣,‘鸿雁’有事,想来不会不管。不知班主、吴前辈意下如何?”

吴玉芹喜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就这么离去。有少侠在这儿,真是再好不过!就请少侠搬过来一起住吧!”

张大成沉吟不语,似乎还未定下主意。

吴玉芹瞪他一眼,道:“你别手捧鸡蛋过河——小心过度(渡),少侠的话你听见了吗?

怎么不出声!”

张大成忙道:“是是,少侠愿助本班一臂之力,在下感谢不尽!”

林麟道:“仗义相助乃侠义道本色,何必言谢?”

张大成问:“少侠可与这位东野前辈相识?交情如何?”

林麟不知此话何意,道:

“东野前辈与家师甚为交好,几年总要上少林寺一趟,在嵩山盘桓数日,在下自然认得的,只是刚才在下怕班主误会,道出老人家的大号,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所以理也不理在下就离去了。”

张云雁道:“这老头真是古怪,熟人道出他的名号,有什么不高兴呢?”

林麟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老人家脾气古怪,可却最爱与人嬉戏,要是人家认不得他老人家,与他老人家争吵相骂,他老人家便最感高兴;要是人家认出他老人家,道破名号,他老人家就会生大气,一跺脚走了。要是旁边有人管闲事叫出他老人家名号,那么,这个人就倒大霉了,老人家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张婉玉笑起来,道:“怎么今日你没有挨揍呢?”

林麟道:“那自然是冲着家师面上,否则,在下哪里吃得消?”

张云雁道:“认识他的人多吗?”

林麟道:“姑娘,你不想想,他老人家那副装扮,早为武林熟知,就是不认识的人,只要看见老人家那行头,还能认不出猜不出吗?”

这话惹得众人笑起来,只有谢飞燕目注窗外,也不知听没听见。

胡美珠笑道:“对呀,那副白围裙……”,

张婉玉抢着道:“还有那把生了锈的大菜刀……”

张克虎跳起来双膝一弯,抬起手一抹头,叫道:

“还有这副身架!”

众人边说边笑,浑不把白面书生再放在心上。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哪里存得住一丝半丝的烦恼。

独有谢飞燕,仍然呆望窗口,似有无限心事。

林麟从进屋起,就不时偷眼探视谢飞燕。

她只是在班主介绍姓名时,与林麟略一寒暄,以后就再也不出声,一颗心也不知飞哪里去了?她身在‘鸿雁班’,为何与姑娘们不同?

林麟悄悄拿四位姑娘比较一番,更加肯定自己在广场时第一眼的判断。

他看出最美的张云雁与谢飞燕,乍看分不出轩轾,若细看或看久了,就会断定毕竟是谢飞燕略胜一分。

张婉玉、胡美珠尽管也是美女胎子,但毕竟比张云雁、谢飞燕差了几分。

因此,他最注意的就是飞燕。

可惜,她冷若冰霜,不理睬人。

张云雁却热情活泼,容易亲近。

出师两年,行道江湖,已闯下了万儿,可说是前途似锦。

出身名门,家中豪富,他算是福泽深厚,但美中不足的是,红花尚须绿叶扶。

他就缺少一片如意的“绿叶”。

二十二岁了,居然还没定亲。

不少武林名人,都想把爱女与他联姻,多少富豪,恨不得立时就将他抬进家门。

但他自视甚高,非要觅一位才貌出众、武功又好、也是出身名门的淑女为伴。

但这样的女子天下虽有,他却无缘相见。

这一次游帝都,想不到在一个卖艺的舞队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娇娃,而谢飞燕、张云雁更是天下少见的美女。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如此,今人又有何异?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两个女娇娃不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千金,虽然也会武功,但不是名门大派的子弟。

而且,干的是极受人轻贱的行业。

那么,父母会答应这门亲事吗?看来,只有让她们及早脱离舞队,回家时撒个谎,就算家境差些,只要不说出在舞队献艺,谅双亲不会怎么反对,自己是林家的独子,二老怎会舍得违迕儿子的心意呢?所以,只要在谢张二女中选好一人,这门亲事万万不会受阻的。

这时,只听吴玉芹道:“林少侠,既然东野前辈与少侠师门交好,有事时只要少侠在场,东野前辈看来不会袖手旁观的了?如果这样,还怕什么白面书生?”

张大成道:“话不是这么说,光一个白面书生,未必能把‘鸿雁班’毁了,我所虑者,斗方三老也!这三个老怪功臻化境,倒真是惹不起的角色。”

吴玉芹眼一翻,道:“又来说晦气话,孩子们方才高兴了一点,就被你败了兴。说真的,虽不敢说铁壳里放鸡蛋——万无一失,但没有几手真功夫,谁敢带着一班子如花似玉的姑娘走江湖?江湖上的坯子难道还少吗?那箱子里的刀剑可不是只管跳舞用的,使起来照样杀人。

管他三老六老十八老,这些娃男娃女操起家伙来,也不是任人欺侮的!”

张克虎道:“母亲说得好,娃儿虽然不济,只要不怕死,总可以拿命赚一个两个的!”

常世雄也道:“师兄的话,也有外甥一份,真要逼到头来,就拼个鱼死网破!”

吴玉芹道:“听见了吗?孩儿们是鬼打城隍庙——死都不怕,你还担什么心?”

张大成对着林麟道:

“少侠,不怕你笑话,在下确实担着心。‘鸿雁班’少男少女,都是亲戚交托下来的,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在下怎么向亲戚们交待?虽然有薄艺防身,但在下一向谨慎从事,心字头上一把刀,千忍万忍,能忍就忍,尽量不和人结下梁子,尽量不沾惹是非……”

吴玉芹插话道:“可人家怎么对你呢?江湖上三教九流、豪门权贵、地头蛇、土霸王,不是打姑娘们的主意,就是逼着咱们破财。财,咱们本也不瞧在眼内,不然,何不去从商赚银两,却来干跳舞唱曲这一行当?但是人家一开口就要千两百两,咱们交不起呀!怎么办?

交得出银子,自然就了结了,万事大吉。可偏偏交不出来呀!每场演出只挣几两银子维持十几个人的吃喝住,哪里还有闲钱子好,不说钱吧,就说人。那些烂了肺、坏了心的浑虫,指名要班里的姑娘陪酒侍寝,你能把人交出去吗?最后,不是连夜逃走,就是只有来硬的,咱们是铁匠铺里的东西——打出来的!你说,咱的话有哪句错了?”

张大成无话可说,只摇头苦笑。

林麟叹道:“真想不到你们有这许多难处,不如转了行的好。在下家底颇厚,待回家与双亲说知,讨出一两千银子,买些田地,或是……”

他没注意到张大成变了脸色,吴玉芹也寒了一张脸,其他人俱都惊诧地望着他。

还是吴玉芹忍不住,断了他的话:

“少侠,咱明白你的好心,但‘鸿雁班’的子弟们并非完全是为了谋生来献艺的,他们从小就喜爱歌舞,立志献身歌舞,甘为歌舞受苦居贫,这份心思旁人自然不会知道,只有同行中人才能相互明了,故请少侠不必费心,也不必破费。”

林麟一下子红了脸,窘迫已极。

张大成见他尴尬,忙道:“林少侠不必介意,拙荆向来直爽,说的都是真话。”

林麟站起一揖道:“在下不懂行当,说话有违迕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

吴玉芹见他真诚,便缓下了脸色,道:

“不知者不怪,咱说话也没分寸,望少侠海涵。”

此刻正好有班中子弟来叫吃饭,遂邀请林麟一道来到怡安客店的饭厅,共进酒食。

张大成素来喜好杯中物,便邀林麟也来上几杯。

林麟在家时虽也喝几口,但酒量不大,三杯后便要吃饭,只有张克虎、常世雄陪着班主喝。

林麟趁空拿眼去瞅另一桌上的姑娘们,却见她们莺声燕啭,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连谢飞燕也在注意地听。

他出于好奇,忙运功倾听,大约听出是在讲述一个什么人。

他的“顺风耳”功力还差,相距一丈,便听得不够真切。

这是个什么人,引起姑娘们偌大的兴趣?听了一阵,似乎是讲一个雕刻艺人。

这时,张云雁笑道:“真有那么神吗?我不信!”

胡美珠道:“我也不信!”

讲述事情的姑娘生气了,嘟起嘴道:

“人家亲眼见的,怎么不信?”

旁边两个姑娘齐声道:“真的吗?”

“好,带我去看!”张云雁道。

张婉玉也道:“好,吃完饭就走!”

张云雁问谢飞燕:“燕姐,去吗?”

谢飞燕摇摇头:“有什么看头?”

吴玉芹听见了,问:“看什么啊,丫头?”

云雁道:“娘,相国寺那边,有个摆摊的雕刻艺人,刻什么像什么,你只要塞给他一块木头,或是拿一块水晶给他,让他端详你一阵,他就能把你的模样儿给刻出来,只消半个时辰就行。娘,你说好玩不好玩?”

吴玉芹虽然已四十有余,仍是一副活泼好动心性,当即笑道:

“嘿,真有这么神?待咱也瞧瞧去!”

林麟听见,也很想去,只是不好开口。

张克虎、常世雄也跟着说要去看看,林麟趁机凑趣。

那一桌儿的张云雁却在硬拉谢飞燕道:

“燕姐,别扫妹子的兴,你不去,我也不去。”

胡美珠道;“对呀,别扫大伙儿的兴,要去都去,不去就一个不去!”

谢飞燕无法,只好道:“好好,去吧!”

众女这才高兴起来,赶紧吃饭。

一会儿,姑娘们站了起来,就要走了。

常世雄、张克虎还有四个年轻人也赶紧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叫姑娘们等着。

吴玉芹骂道:“人家姑娘去串街,瞧瞧稀奇,你们赶什么热闹?”

张克虎道:“大伙儿凑趣才热闹呀!”

吴玉芹和姑娘们理也不理,径自走了。

张克虎道:“她们不等有什么关系?跟在后面不就行了!”

于是众人也一窝蜂出了店。

张大成只要有一杯在手,天蹋下来了也管不着,摇摇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林麟等跟着姑娘们走不了多远,便看见有一圈人拥挤着不知看什么,姑娘们正是瞧那儿去的,便也跟了过去。

因为人多,各人便用了些力气,把人挤开了些,好让姑娘们进去。不料刚走进人圈,人们忽然散了,嘴里不住啧啧稀奇,边议论边走。

原来,那雕刻艺人正从一张桌子后立起来。要走开的样子。

“鸿雁班”先前瞧见他操作的姑娘问道:“喂,你收摊了吗?”

“不错,要吃饭去。姑娘有活儿要干吗?”那人回答,声音清朗,十分悦耳。

姑娘道:“也没甚活儿要你干,只是我班里的姐妹不信你手那么神,我领她们来瞧瞧,不料你却不干了,好扫兴!”

那人揭开头上的草帽,露出了外貌。

衣着朴素,却掩不住他的轩昂器宇,不修边幅的落拓,依然藏不住他的玉貌丰神。

众人不禁觉得眼前一亮,就像掀去罩幕,露出一块美玉一般,心里俱感惊讶。

这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虽然只是一个雕刻艺人,靠手艺谋生,看上去却不比一般人,自有他的气质。

这时,他微笑道:“那么,在下可以留下,哪位有玉石、水晶要雕刻吗?”

胡美珠道:“我们来瞧热闹的,什么也不曾带。”

那人道:“这就难了,在下也没有可雕之物,奈何?”

谢飞燕心想,这人谈吐不俗,想是知书识字的,不知他手艺可当真有那么神?何不拿出家传一块紫晶,让他试试看?只是他手艺如果低下,岂不糟蹋了宝物?这样一想,不免犹豫。

这时,林麟见众姐妹失望的样子,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的玉佩,递给艺人道:

“你就拿这块玉佩,给姑娘们雕个什么东西出来吧。”

张云雁等姑娘不禁叫出来:“好一块美玉,岂不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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