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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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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难解千千结

尧雨关上窗户,打开电脑,看小说也看得心烦意乱,完全进入不了角色。www.mengyuanshucheng.com

敲门声又来了。尧雨叹了口气,又会是谁呢?她开了门。

许翊中施施然走了进来:“瞪那么大眼干吗?以为是谁?佟思成?”

“什么事?”

“关心你不行?”许翊中心里得意,脸上不动声色。

尧雨头又痛了:“你怎么这么八卦?半夜跑来不怕杜蕾吃醋?”

“我怕你吃醋。”许翊中悠然转过身看牢她。

尧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微张着嘴瞪着他,被他的话惊得呆了。愣了愣才低吼出来:“你胡说什么?太晚了,我要睡了。”

许翊中一步走近她,尧雨情不自禁地后退,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不等她起身,许翊中撑住了沙发,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你为什么不舒服?看到我对杜蕾好你就不舒服?为什么?”

她为什么看到杜蕾不舒服?尧雨哼了一声,头一扭说:“杜蕾是故意的,故意带佟思成来,我,怕思成误会不高兴。”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干吗要吃你和杜蕾的醋,可笑!”尧雨转过头理直气壮地看着许翊中。他离她这么近,尧雨脸一红,伸手推开,“好啦,发什么神经!”

许翊中纹丝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瞅着她。突然“噗哧”笑出声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还在笑。“逗你真好玩!”

尧雨跳起来:“要逗逗杜蕾去,少逗我,这好玩吗?”

“我不是今晚烦嘛,要不然会这么晚来找你?”

“你烦什么?未来的岳父大人亲自跑来看你,你还烦?”尧雨说着忍不住就笑了。

“那不是假的嘛?还要顾着面子不好说,我,实在是憋气。”

“你也有不好意思说的时候啊?”

“怎么没有?杜主任一行人来我们集团做客考察,商谈我们和b市的投资协议。他一门心思当我是未来女婿,对我大哥私下里拍着胸口说有他在b市,就不会有任何麻烦。我大哥脸都笑烂了,我在这当口能说我是假扮的?”许翊中想起就窝火。杜蕾就看上这点了,把她老爸直接带了过来,还有佟思成,说是顺便谈谈集团管理软件的事,他还不明白,就想让他瞧着尧雨和佟思成死心呗。

许翊中撇撇嘴。杜蕾这点小肚鸡肠,能瞒得过他?看来她也没想着要瞒他,就想让他心里明白,嘴里还不好说什么。他要再不来找尧雨说,怕是以后真的不好说了。

“就一个投资协议就用美男计,那遇着更大的利益,你会不会以身相许啊?”

“我哪有用美男计,我明明是受害者!哑巴吃黄连!六月飞雪!”许翊中严重抗议。

尧雨咯咯笑了,心情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好了。“你想不想喝茶?明前茶,今天才出的。”

“不会是你炒的吧?”许翊中想起尧雨说过炒茶的事。

“不是,是我妈炒的,才去摘的叶,我都没时间陪她去呢。”说着尧雨拿出一个青花瓷罐,从里面取茶冲水。

她背转身的瞬间,许翊中眼睛里放出脉脉温柔,明明是吃醋的样子,还嘴硬。他想,他是不是该利用一下杜蕾再加把火呢?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嫌麻烦。许翊中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各种念头,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卑鄙,啥手段都用上了。以前咋没觉得追女孩子这么累呢?还用得着战术战略知己知彼摸情况分析心理?

接过尧雨递过来的茶,他愣了愣:“这么小气?才,四根茶叶?”

“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你这般心浮气躁,憋气得很,喝这种清茶消消火。”尧雨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嗯,我心浮气躁,我憋气,我没法四大皆空,你呢?你决定和佟思成好了么?”许翊中喝了口淡得只有一抹若隐若现茶味的四大皆空茶,不经意地问尧雨。

“嗯。”

许翊中放下茶杯:“不行,太淡了,无味,重新泡一杯!”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那天说得挺对,我还是和他在一起,好看得清楚些。”

许翊中心里一凛,男女之间隔纱隔雾最是勾魂引魄。他边倒茶边说:“其实还有种办法,也能让你看得清楚。”

“哦?”

“比如做我的女朋友,要是你还成天想着他念着他,多明显啊,顺带再添把柴,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地追。”许翊中没有转过身看尧雨,嘴里半开着玩笑,他觉得上次就该提这个主意,趁尧雨心神大乱拿不定主意时一举就擒,再看她和佟思成卿卿我我,他怕自己耐性不够。

尧雨盯了他的背影良久,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许翊中,你帮朋友真够义气的,说实话,我随便找一块试金石也比找你好,我懒得和杜蕾杠上。”

许翊中笑着回头:“我求你还不行了?你是懒得和她杠上,我现在是烦她和我杠上!你也义气点成不?”

尧雨笑得全身轻颤:“求我也不行,我就是一损友!”

“唉!”许翊中真的叹气,“那我追你成不?要损大家都损!”

“你就别添乱了,我可没精神应付杜蕾。她啊,非找上门来和我吵不可!”

“这样啊,那就说定了,我决定追你,让杜蕾缠你去!”许翊中嘿嘿笑着,半开玩笑地亮出了他的真心。

犹如下棋落子,许翊中步步为营,不着痕迹地引着尧雨往他布下的局里去。打劫收口,缩小着包围圈。再不想给她做成气眼盘活地盘。

“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烦和杜蕾纠缠,眼见再和她没了交集,我不会蹚这浑混水。做你女朋友,别说真的,假的也不行。你就另觅佳人吧。看着你们就嫌累,还是思成好,有时候,我就想和他这样在一起,心里也是暖的。平平淡淡,温馨浪漫。可能人大了,平淡才会是幸福。”

许翊中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尧雨。那些计谋打算通通被抛到了脑后,他顾不了布局顾不了手段,心里一冲动开口说:“你这般玲珑剔透,难道真的就看不出,我早就在追你?”

尧雨喷笑出来,手一挥:“得了,别一会儿一个模样……”

身体突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尧雨还没回过神,许翊中已吻住了她,温热的气息笃定强势地笼罩下来,她脑中瞬间空白,闪神间已让他长驱直入,唇齿纠缠。尧雨反应过来用力一推,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清脆脆的一声,利落地打破了空间的宁静。

尧雨微张着嘴,不知所措。

这一掌如同翻云覆雨手,一掌下去,和煦春夜转眼轻雷滚滚。瞬间闪电划过天际,一线白浪呼啸翻腾,她就站在那处浪尖上,惊诧错愕全沉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黑瞳深处映出她惨白的脸惊恐慌乱无助。

寂静如同镜子,清楚地照出了心跳的影子。

四月晚风轻柔,一丝丝把痛楚拉成绵长的呼吸。

良久,那张棱角分明的嘴缓缓吐出一句:“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对你的用心?佟思成吻你,你也这样?”

尧雨用力握紧手,把指尖的颤抖使劲按在掌心,头一偏:“他,他不同!我不是杜蕾,也不是你逗着玩的别的女孩子,你走!”

许翊中铁青着脸深深地望着她,骄傲的内心似被针扎了下,瞬间惊痛起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倨傲的神情:“踢钢板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错了,是踢空气的感觉!”尧雨不服软地加了一句。

许翊中僵直了背,挑了挑眉说:“赐教了!再见!”

“放心,我不会问你几时再见!”尧雨嘴上半句也不饶他。

许翊中听到额头青筋瞬间扩张,热血汹涌奔流突突跳动的声音,他什么话也没说,摔上门就走了,一去不回头。

冲下楼,对着车就是一脚。“呜!呜——”汽车报警器狂响起来。他打开车门,飞一般的离开尧雨家。

他居然错了,他多少以为她已暗暗心动,以为她只是不明白只是没有看清。原来她是这样的排斥他拒绝他!他所做的一切原来全是笑话!越雷池一步,不,半步,她就这样?!

门惊天动地地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楼下妹妹又狂吠起来。尧雨浑身一松往沙发上一倒。微微的弹力震得身体发闷。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心里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她抱紧了胳膊,突然想起,这个身体已经和两个男人紧紧拥抱过,她胸口发闷,一张嘴吸气想起这张嘴已留下过两个男人的温度,她伸开手,掌心上已被指甲按下两个深红色的月牙儿,已经有两个男人在上面留下过痕迹。

佟思成说,他忘不了她。

许翊中说,他早就开始追求她。

佟思成眼中深沉如夜。

许翊中眸底惊涛骇浪。

尧雨顿时疑惑,他们看上她什么了?

她跳起来站在穿衣镜前。前额饱满,看上去不够宽,眉秀气有点淡,眼睛清亮不够大,鼻子小巧不挺直,一张嘴,还将就。合在一起看,不丑。没有慧安的温婉,不如千尘灵秀,比不上杜蕾娇艳。还有就是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光可鉴人。略一转身,长发飘逸出尘平添几分清丽。她眼睛瞥见一旁的剪刀,一把握住“喀嚓”一声剪下一绺。

刀锋交叉切断发丝瞬间发出“滋”的声音,似切离了一丝烦恼。尧雨听得舒服,下剪如飞,痛快地把齐腰长发迅速剪下。片刻工夫,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顶着乱七八糟的短发的小脑袋。

她摸了摸脖子,头一下子轻了很多,仿佛卸下了压在头顶的石头。尧雨对镜瞧了瞧,原来她还有颀长白皙的玉颈,哈!

也就霎那工夫,尧雨就哭了出来,她边哭边用手胡乱扒拉着收拾地上的落发,柔滑的发丝失去了生命似的变得刺手。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抓了一把在怀里捂着,脸贴在发间,眼泪滴落,浸得手掌一片潮湿,心里的委屈瞬间如决堤的水倾泻而出,她拿起电话就打给母亲:“妈……”

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得她母亲连声喊她:“尧尧,出什么事了?”

她边哭边喊:“我没头发了,妈!我把头发剪了!”

尧雨母亲心里“咯噔”一下惊得呆住。尧尧把头发剪了?她哭得这么伤心,她自己把头发剪了?

尧雨八岁那年,她去外地读书两年,尧雨老爸不会梳头发,带着她剪了短发,结果尧雨站在穿衣镜前哭了一整天,第二天还闹别扭不肯去学校。她从那时起就没留过短发,头发一年修一次,从没剪过超过一巴掌长。今天就被她自己亲手剪了。

她慌得六神无主,她的尧尧不会是想出家了吧?一念至此吓得连声喊她爸过来接电话,眼圈听到尧雨哭声不减已跟着红了:“好好给妈说,出啥事了?”

尧雨只是哭,电话那头她爸妈轮流上阵哄她。好不容易哄得尧雨哭声由暴雨转中雨,终于只有雨声滴答的时候。尧雨才哽咽着冒出一句:“我只有头发最好看,剪了什么好看的都没了。”

尧雨爸妈听到这句话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哭笑不得。只得再柔声哄她:“明天去美发店设计一下,妈明天给你另外送穿的来,包管比现在还好看,嗯?”

“嗯。”尧雨终于平静下来,挂掉电话,看了看怀里的头发又撒了会儿泪。抽泣着把长一点的发一绺绺捡起来整理好,用根发绳缠了,编了根辫子,往布猩猩头上比了比,心想,还要做顶瓜皮小帽才合适。

她洗了个澡,抱着辫子上床睡了。

第二天尧雨迟到了。她一早起床摇晃了下特别轻快的脑袋,再看看那根粗辫子,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凌乱头发,有点不相信昨晚自己下了毒手,小半天回过神来把落发扫了。

没过多久,尧雨母亲抱着两个大盒子来了。她看了眼尧雨的头发没敢再提,笑呵呵地说:“瞧妈买什么了?”

尧雨打开一瞧,是套全新的香云纱连身旗袍裙,还有一双七寸镂花细跟鞋。

“穿上肯定漂亮!”

尧雨嘿嘿笑着换上,和母亲下了楼直奔美发店:“帮我修下头发。”

一个小时后,她悠然走出了店门,舒服。全新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转身母女俩又走进家造型店:“有劳了。”

她踩着细碎的步子,在临近中午时优雅地迈进了办公室。王磊坐在办公室和许翊中通电话,他正听到许翊中说了句:“别再给我说尧雨的消息,我打算和杜蕾谈恋爱……”眼光就扫到尧雨身上,他倒吸一口凉气,拿着电话走到门口仔细又看了看,确认是她。

电话里许翊中还在唠叨:“……长得又不漂亮,还跩得二五八万似的……别说我没通知你,杜蕾你就省了那份心,反正你现在已经有了一头母老虎……”

“翊中,你刚才说什么?”王磊打断他的话。

“我说我打算让杜蕾做我女朋友了,你小子省了那份心,反正你家里……”

“我追尧雨成不?”

“什么?”

“我还真没看出来,她化妆打扮后完全是两个人。”

“你说什么?”

王磊嘿嘿笑了:“你昨晚和她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说哥哥没告诉你她的消息,反正你打算撤退找杜蕾了,就甭关心了。”

许翊中知道王磊对杜蕾起了心,打电话通知他一声。王磊说得他一头雾水,连问三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哼”了一声:“谁再关心啊?我又不是找不到,就这样了!”

王磊望着电话笑了笑,心里想,小子你就等着后悔吧。

眼里收集了一屋子怀疑惊诧的目光。尧雨想起临别时母亲笑呵呵地夸她短发比长发漂亮,脸上浅浅一笑:“对不起,迟到了。”

小田惊跳起来:“你是尧雨吗?”

“小田,漂亮不?”

“吓死我了!”

尧雨眼一翻:“问你漂亮不?什么叫吓死了,我才被你吓死了,对,我剪头发了,换了身衣服,嗯,干脆再去做了个化妆造型。就是脖子还有点凉,不太习惯。”

小田伸手摸她的头发:“啧啧,真狠得下心啊,这么长的头发,要留多少年啊?”

“自从八岁起,我就没剪过短发,新鲜,舒服!”尧雨呵呵笑了。

“对,这个笑容才对,刚才你妩媚一笑,我以为你被妖精灵魂附体了!”小田终于回过神,对尧雨的新形象啧啧称赞。

尧雨给佟思成发了个短信:“晚上一起吃饭!”

佟思成回的是:“受宠若惊。”

尧雨轻轻笑了,剪去烦恼一身轻松。她雀跃起来,哈,她也有惊艳的时候,心里满满的开心。原来女人真的可以用打扮改变心情。

许翊中还没从恼怒里脱出身来,又被王磊似是而非的一番话勾起了好奇心。临到五点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杜蕾,今晚一起吃饭?”

杜蕾奇怪地看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好啊!还有谁?”

“王磊和他女朋友!介绍你认识一下。”

什么意思?杜蕾又看了看许翊中,他倚在办公室门口,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淡淡地勾勒出他帅气的五官,眉宇间英气毕露。她情不自禁想起过年时他仰头开怀的模样,心里开始冒着喜悦的泡泡。

上车的时候,许翊中难能可贵地为杜蕾开了车门,这让杜蕾又惊又喜,眼里的疑惑更重。

许翊中上了车,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更深:“怎么?不习惯我对你好?”

杜蕾意味深长地说:“你会让我误会。”

“那好吧,我不对你好了,你不用误会了。”

杜蕾一窒,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逗我玩啊?”

连串笑声从许翊中喉间发出,看看,别的女孩子多轻松,不用主动不用动脑子,轻轻一个示意,就来了。他长舒一口气,对,再去看看大唐的王琳,有空也约她玩。

他俩到大唐的时候,正是下班时分,晕黄色的暖阳撒满了整条街。佟思成看到了开车来的许翊中和杜蕾,对他们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目光又转到大楼的出口处。许翊中看到佟思成神情有些讶异,人似乎就愣在了树下。

许翊中正想给王磊打电话让他下楼,拿着手机顺着佟思成的目光看向大楼出口处。

一个窈窕的短发女郎正向佟思成微笑着走来。改良的旗袍裙贴身地裹在她身上,暗青底上绣满金色的卷云花饰,动摇之间身上不同角度折射着点点阳光。一双美腿在开叉处若隐若现,颀长的颈项挺直,微抬着下巴,露出张玲珑精致的脸。

再近几步,许翊中终于认出是尧雨。看着她,怒气打着旋在心里乱窜,找不着出口,只觉得胸腔里酸涩莫名,

“哇,是尧雨吗?她剪了头发化了妆打扮出来简直判若两人,这发型很适合她,比长发漂亮多了!”杜蕾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子的尧雨。说话间目光又凝视在许翊中脸上。

“哪儿漂亮了?没看出来,跟长颈鹿似的。”许翊中懒懒地撇了下嘴。

话刚一出口他就想起圣诞节尧雨说的话:“嘿嘿,我不留短发,这一生都不留。我啊能拿得出手的就数这头长发了,从来没烫过没染过没吹过,剪了,啧啧,难看得要死。”

难怪王磊问他昨晚出啥事了,难怪王磊说她动静太大了,她,怎么把头发剪了?是因为昨晚的事吗?她剪头发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会不会哭啊?许翊中突然就觉得心痛,比她一巴掌扇在脸上还难受。

他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杜蕾轻笑着说:“你是没看习惯,她身上那条裙子很别致。哈,她终于穿裙子了,听说她和佟思成分手后就没穿过裙子。其实她也很会打扮的,她,一直都会……”

许翊中听完前半句心里又是一阵波涛汹涌,后面的根本没心思听了。她是为佟思成!她要和他重新开始,所以剪发!所以剪去了她曾说过一生也不会剪的长发!这个想法一遍遍地念着,像锯子一遍遍在柔软的心脏上来回拉着,锯出一道道收不住口的血槽,拉扯得血肉模糊,发出尖锐的剧痛。

他绷紧了身体继续给王磊打电话,眼睛似乎专注地望着大唐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只有再逼近点,正视着他的眼睛,才能清晰地看到,幽深双瞳里跳动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尧雨走过来,眼睛瞟了眼坐在车里的许翊中和杜蕾,视而不见地走过。她的五官因为短发全亮了出来,这时,许翊中才发现,她已经习惯了微抬着下巴,所有的神态原来一直都是高傲的。她一直如此,从不曾为他低下头!心脏再次抽搐着,许翊中用尽力气努力克制着自己不露痕迹。然后就看到她对佟思成灿烂一笑:“换个样子,好看吗?”

那个笑容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三米开外,她对着佟思成笑得灿烂。她的阳光只照亮了三米开外的那个距离,到自己这里就成了阴云密布。许翊中瞬间有下车拖了她走开的冲动,只是冲动。

他嘴唇微动,闪过几不可见的一丝苦涩。她拒绝的一巴掌扇过来,心里的那股子冲动就成了被五指山压着的孙悟空。一番上天入地的神功生生被一张偈语遏制。轻飘飘的偈语上只写了一句话:“他,他不同。”

佟思成伸手拈起她耳边不足盈寸的头发,心里惊喜。她换形象,剪头发,是真的想以全新的样子和他重新开始吗?嘴边由衷露出一丝笑容来:“尧尧,你一直很美。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了。”

尧雨挽住他:“穿这身去吃冷锅串串你不介意吧?”

“嗯,介意。”佟思成忍不住直达眼底的笑意,“不过,我可以把西服拿来给你当餐巾用。”

风里传来了尧雨的轻笑声,像一粒粒小石子放在玻璃瓶里摇晃着发出的脆响,而许翊中的心也被扔进了瓶子里,被这些石子反复摩擦挤压着,不是很痛,也不是很闷,挤出了一点酸涩,压出了一点苦意,混杂在一起,百味陈杂。

他瞧着尧雨挽着佟思成走远。目力所及能瞧到的,是穿着七寸细跟鞋的玲珑足踝,不胜那种高度,每走远一步,他都有种担心,会拧断了。

她真的是打算和佟思成在一起了!许翊中神色一黯,又想起了昨晚的一巴掌。他转开头看向杜蕾,正对上杜蕾亮晶晶的眼眸。许翊中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你定吧。”

第三十四章耳环的秘密

千尘做完一个房产系列,这个月任务超额完成,她打算闲几天,好好和萧阳在一起待着。反正工作时间弹性大,爸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班。

虽然能因此和萧阳在一起,千尘还是忍不住叹气。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就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自从把萧阳带回家,家里的气氛就没好过。相亲的话题不时提起,偶尔千尘也会去应应景吃个饭。但她知道,她的想法父母都是了然于胸的,他们分明觉察到她还是和萧阳在一起,却再也没明言反对。

父母对她更关心,更呵护,比以往更在她身上花心思,经常主动和千尘聊起工作上的事,父亲甚至收藏着千尘网站的网页,对千尘采访涉及的问题拿到饭桌上讨论,时不时提出他的意见和建议,千尘很高兴能和父亲争论,有助于提高她写稿的深度和水平。

母亲似乎只在意千尘工作累不累,嘘寒问暖,千尘出差,母亲总帮她收拾行李,在单位晚了也会留着饭等着她回家吃。千尘最近新添置的不少服装和首饰,母亲也以女人的眼光和她讨论着。

家里的气氛似乎在好转,然而,千尘清亮的眼中一天天一丝丝增添着疲倦。她明白,父母是想从另一面让她断了和萧阳在一起的心。父母似乎也了解,就算是这样,千尘似乎还是和萧阳在一起。

一家人目光偶尔碰撞闪烁而过的瞬间,千尘便看出了这一切。爸妈的目光深处霎那间掩饰不住的是反对和……伤心。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这样彼此顾忌着压抑着更难受。千尘试着偶尔提起萧阳,像看电视看到与萧阳公司有关的信息,她轻飘飘地说上一句:“萧阳他们公司也做这个,前景是不错,才半年就回本赚钱了。”

母亲随口也回上一句:“现在好多人都是一夜暴富,我们校有个老师的儿子成天游手好闲突然借着炒股发了财,比从前更嚣张,直气得他妈骂他不是东西!”

千尘神情不变,心里着实堵得慌。

最爱她的父亲神情总是凝重,话也不多,母亲唠叨的同时,他轻轻加进来,就三言两语:“萧阳他们公司以后打算做什么呢?计算机技术日新月异,市场竞争大呢?”

千尘立马语塞。

萧阳和佟思成的公司开张大吉,这半年风生水起做得特别顺,两人也分了不少钱。佟思成买了房。萧阳手里却没什么存款。他一家人都向他伸手,爸妈下岗,家里的老外婆,两个在不景气的工厂上班的舅舅……

他对朋友、对千尘都是真心诚意。以前没钱时也是有多少用多少,更不用说现在赚了钱,十次有九次千尘见他和朋友在一起都是萧阳买单付账,可他租住的房间里连家具都没换过。

千尘最近新添置的东西大都是萧阳硬要给她买的。她说了不要,但萧阳不肯。他总是以一句我想对你好点就打消了千尘的拒绝。每次买东西,萧阳都特别高兴……这种高兴,他脸上温存的笑容,是千尘最爱的。

开公司解决了这么多问题,才半年时间,让萧阳怎么有精力想得更长更远呢?打牌似乎是萧阳最大的娱乐爱好,而这一爱好也正是千尘一家都讨厌的。

说起打牌,千尘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公司做得越顺利,萧阳时间空得越多,打牌的时间也更多。有了情人节因为打牌说分手的事,千尘现在听到他打牌就什么都不说了,萧阳陪不了她的时间,她就上网聊天发帖,还认识了几个网友成天讨论各种社会现象。

在千尘看来,只要萧阳在正常的下班时间能在一起,别的她就不管了。然而,若是父母同意,这样的日子似乎也能过。偏偏父母不同意。

母亲对萧阳的反感渗进了骨子里。千尘有次在家忍不住说:“他自己做公司很上进,而且也做得很好,公司赚钱,以后条件不会差的。”

“千尘,你和他有多少共同语言?你的消费观念,你的价值观念,你的生活习惯,这些不是单单能用钱就可以满足的!”

“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那是现在没结婚,结了婚再来后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妈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跟一个明明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我绝不会同意萧阳,除非你不是我女儿了!”

母亲斩钉截铁地抛出了一句要和萧阳好就和她断绝关系的话。千尘呆若木鸡。

让她怎么办?让她怎么开口说,好,我不要你,我要萧阳?

千尘两头为难。她理解萧阳,理解他的心态,他的处境。她也理解父母。似乎没有人错,似乎都有道理。然而,她就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中间,两边的力量像两个巨大的吸盘拉着她扯着她,她努力的用双手想要把他们连接在一起,想要用自己能溶于两极的心把他们糅合合在一起,正电负电相接的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蓝色的电光闪过后,千尘才发现,这样的电压已不是她能负荷的容量。

就像今天,她手里没活闲着去找萧阳,她想让萧阳陪她去看电影。

萧阳下午其实没什么事。他见着千尘很高兴,平时都是下了班千尘来找他,今天来得早出乎他的意料,于是电影泡汤了,因为他说:“千尘,我下午已经约好朋友了,现在说不去,把朋友晾在一边,不好。”

千尘无奈,只好说:“那你打牌,我在旁边看。”

不到一个小时,千尘被烟味和无聊赶了出来。她对萧阳说:“我到楼下上网,六点吃饭时你下来叫我。”

“好。”萧阳对她笑了笑,又继续。

千尘关上牌室的门,一下子觉得清静了。她到楼下网吧上网,点开了论坛看发的帖。前几天她相当有感触地在论坛上又发了一篇名为《如果开发商有良心,我们住得起房吗?》的帖,她今天打开一看,此帖顶为精华帖,回应者众多。有骂开发商良心被狗吃了的,有说发这帖无疑是质疑太阳围着地球转。有个回帖引起了千尘的注意,帖上说,开发商其实是有良心的,单纯斥责开发商是不对的。

千尘嗤之以鼻。当下敲着键盘开始回帖。那个写帖的人恰巧正在网上。两人唇枪舌剑在论坛上就开始争辩起来。

对方声称自己就是名开发商,然而千尘不信,那个网名叫百草春生的人说话并不像商人,显露出哲人的嘴脸。千尘脸上露出一种战斗的光芒,嘴里不停念叨着:“就冲我老爸教哲学的,我就不信辩不过你!”

只要不遇着感情上的事,千尘就干练精明。两人从频繁发帖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干脆就加了qq聊。千尘许久没有说得这么痛快,一时竟忘了时间,直到春生君笑着说:“该吃晚饭了,下个回合再见。”

她才发现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匆匆过去。千尘敲了再见下线,拿起手机打给萧阳,占线,千尘笑了笑,等了一分钟不到,萧阳打过来了。千尘为彼此间的默契微笑:“一占线我就知道你在打给我。”

萧阳轻笑着:“我也知道。”

说完他静了静,千尘享受这一刻的静默。她爱萧阳,有时候也因为这样的默契。

“千尘,我再过会儿才完。嗯,点了餐,你上来吃吧。”

微笑僵住了,失望油然而生。她,等了他一下午。

“千尘?”

千尘回回神,轻声说:“吃完还会接着玩吧?我不上来了,我回家吃饭。”

萧阳有些内疚:“我,走不开……”

“我知道了,你玩吧,我先回家。”千尘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出了网吧回家。

刚进门,千尘就看到爸妈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妈,我回来了。”

父亲关切地开口:“吃过饭了?”

“吃过了。”千尘撒谎。

母亲幽幽看了过来,轻叹了口气没吭声。那声叹息几不可闻,却像一朵乌云飘了过来。千尘默默地上楼。刚走几步,听到母亲对父亲说:“这个家都不成家了,冷冷清清的。”

母亲再也忍不住了么?千尘也忍不住了,她站在楼梯口:“妈,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老这样子!”

母亲愣住,猛的开始抹眼泪:“我想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顿饭……你和萧阳在一起时想过我们没有?”

“我怎么没想过?怎么就不为我想想,我,就这样让我为难……”千尘眼睛也红了。

“好,让你为难,妈为你好,是让你为难,妈,你不要我这个妈你就不为难了!”

“好了!”父亲有点烦躁地开了口,隐忍地看了千尘一眼,“早点休息吧,千尘,别争了,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也管不着了。”

千尘不由大恸,最爱她的父亲居然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飞快地捂着嘴跑上楼,一头栽进被子里哭了起来。

电话蓦然响了,千尘看了眼是萧阳的电话,她无力地挂了。她不想让萧阳听出她在哭。然而,电话又来了,千尘怔怔看了会儿,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接听,“阿阳……”

“千尘,对不起,今天实在不好走。”

千尘正想说刚才是没接起来,萧阳急切的道歉声让她心里又是一酸。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说:“我知道,你朋友多,有时候真的会很难处。”

“千尘……”

“嗯?”

“是我不好,”萧阳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虑,他沉默了下缓缓说,“以后,我不打牌了……对不起,千尘。”

“阿阳……”千尘喉间霎时肿起一个包块,哽得她呼吸困难。

“嗯,真的。是我不好,宝宝……”

“阿阳……”

萧阳的声音变得喑哑:“乖乖睡一觉,今天是我不好,以后不打牌了,乖!”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表达心里的歉意。

“没事,我知道。”千尘理解了萧阳。听到他说再也不打牌,千尘心里又酸又痛。

“明天我陪你,嗯?”

“嗯。”

挂了电话,心里的那股子酸涩却越来越重。怎么就这么难呢?千尘疲倦。倦得直想找个谁也看不到她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萧阳心里也不好受。千尘什么都没说,他却听得出她呼吸间带着的鼻音,她哭过的,再带着笑意的声音也掩饰不了。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心却隐隐抽痛。原以为公司做起来了,经济条件改变了,一切就会好转。然而,千尘父母那种门户之见却不是他凭自己的努力能达到的。

他约了佟思成喝酒。今天话多的是他,心情不好的也是他。

昏暗的灯光下,萧阳清俊的脸已浮上一层醉意:“师兄,人怎么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佟思成拍拍他的肩:“那是妇人之见,人哪有什么出身?”

“有的,”萧阳惨然一笑,“我再有钱,我爸妈还是离退休的工人,我家也不会有书香气息。”

“阿阳,怎么能这样想?千尘并没有嫌弃过你什么!”佟思成皱皱眉。

萧阳呵呵笑了:“是啊,所以,我怎么配得上她?”笑声苍凉,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体小小的一杯,一口饮下却如火烧灼着五脏六腑,“没钱的时候想有钱了,她家里能接受我。有钱了,原来不是钱的问题……我用尽全力去爱她,她还是过得累……不可能不要她的父母选择我,又放不下我去将就她的父母……”

佟思成沉默了会儿:“要不先把婚结了慢慢说服她父母?”

萧阳眼睛亮了亮,瞬间又黯然了:“怎么可能?喝酒吧,别去想了。”

“尧尧剪头发了……”佟思成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目光沉沉看向黑夜。

“看到了,其实比她长发好看。”萧阳努力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人家都说女孩子剪发意味着重新开始,恭喜了,师兄。”

佟思成笑而不语,喝下一杯酒突然说:“我下周去珠海同学那里谈项目合作。你让千尘帮我给她样东西。”

“嗯。”提起公司萧阳还是觉得前景美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攒不下来,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尧雨瞪着眼前的盒子看了有一个小时。她习惯性地去撩头发,触着空空的后颈,心里一黯。她怎么会这么疯狂地剪了呢?

晃了晃脖子,嗯,轻松!轻松不就好了么?头发不就是三千烦恼丝么?何况,所有人都说短发的自己比长发好看。更衬她的脸形,更漂亮更个性更……她努力说服着自己,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目光再专注于眼前的盒子。千尘递给她时说:“佟思成让转交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自己不肯直接给你,这些日子你们不是很好吗?”

好么?尧雨有点恍惚。这些天看上去是很好,怎么不好呢?下班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看电影,还回了c大。

c大变化也很大,校门重修了,校园里增加了几栋建筑物,原来的宿舍楼居然改成了男生楼。尧雨望了望513室的窗户,窗户上原来的彩贴已经被扯掉。她凝神看去,在窗户靠近窗棱的角落里露出了小半粉红色还没被清除干净,牢牢地粘在上面。

原来513所有的人都剪了自己姓名的字母及男友姓名的字母贴在窗户上。尧雨的是两个“y”。当时室友还笑,两个yy呵!尧雨嘿嘿笑着贴了个“t”在“yy”的下面。她得意地看着,这样一来,三个字母就成了一个扎着两只叉角头发的脸。

佟思成送尧雨回宿舍的时候,尧雨就指给他看。佟思成抬头瞧了半晌笑了:“牛魔王!”

“什么啊?”

“呵呵,自己想呗。”

尧雨看了很久很久,才呆呆地问:“你说像牛魔王?为什么?”

佟思成忍不住大笑起来,拎起她一绺头发说:“蛮横!”

尧雨反应过来擂拳就打了过去。佟思成包住她的拳头,笑着看她,眼睛里闪动着的,就是被尧雨理解为喜欢的光芒。

那天佟思成也和她一样抬头望,也看到了那一角粉红字。只有一点点固执地贴上面。他轻声说:“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尧雨一惊回头,那双眼睛里闪动的却是另一种光,一种深沉若有所思带着些微的痛楚带着她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眼神,她垂下了眼睑。佟思成却笑了,伸手揉揉她的短发说:“这样子好看,尧尧,脸型亮出来了很漂亮。”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笑容。

佟思成揽住她的肩:“看,我每次在路灯下都在想,要是不伸出头来挥手说再见,我会等多久?”

“我每次都跑得很快呢。”尧雨想起那时候,笑了。

佟思成也笑了:“你慢慢走,我一样等的。”

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又从尧雨心里浮起来。不是听到深情表白的羞涩,不是那种打心底发出的笑意,是种慌,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慌乱。而佟思成的笑意与目光直直地看进她心底里,让她无处躲闪。尧雨讷讷地开口:“思成……”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佟思成不再看她,牵着她的手顺着校园里的林荫道一直往前走。

这是c大四教后面的校办工厂,旁边是泳池。树荫隔开了一方天地。中午时分,校办印刷厂里静悄悄地。

“哟,那不是思成嘛!好多年没见着了!”守门的林大爷从门口的藤椅上眯缝了眼睛打量着他们。瞬间老脸上的皱纹迅速地变化,像朵秋天的黄菊,灿烂地笑开了。

“林大爷,是两年,不是好多年!”

“你又想来上班了?”

“不是,我来看看!”佟思成略微提高了声音。

林大爷打开门:“好,好,看看,可不许再拿边角纸料走啊!”

“知道!我哪回拿您不知道啊?”

尧雨有点奇怪地听着他俩的对话,微笑着没有吭声。佟思成牵着她进了铁门,林大爷又上下打量了下她:“嗯,带女朋友来看啊?思成可是好小伙子,棒着呢!”

“哦?怎么棒啊?”尧雨觉得老人很可爱,这么久了还记得一个人必定是印象很深。

“咳!”佟思成有点尴尬,“林大爷,我们就进去转转就出来!”

可是林大爷嘴快已经说出来了:“他一个人可以扛两包纸料呢,有力气!”

尧雨抿嘴笑了:“思成,你在这里打工?我怎么不知道?”

“傻瓜,”佟思成怜惜地瞧着她,她也不动脑子想想,那些良木缘的咖啡、那些江边的鱼,不靠他打工,家里给的生活费够么?他笑了笑指着厂子中间的空地说:“卸纸料的时候总是过来帮忙的,一次三十元。算是加班费了。”他偷偷看了林大爷一眼,悄悄在尧雨耳边说:“有时候还拿印好的书去卖的。”

尧雨笑了起来。佟思成“嘘”一声,拉着她围着厂子走。

尧雨悄眼望过去,佟思成的脸上满是留恋与感慨。目光中似乎又闪现出分手那天的熟悉神色,一种无奈,一种痛楚。她突然有点明白,鼻子一酸,头已靠在佟思成的背上:“思成……”

佟思成一动,尧雨轻呼:“不要动。”

佟思成侧侧头看不到她,他挺直了背,任尧雨靠着他。她热热的呼吸全喷到了他的背上。一种灼热从背心蔓延至全身,佟思成的眼眸变得更深。

这个静寂的中午,风轻轻地吹着,温暖的阳光从凤凰木椭圆形的叶片映下来。安静的校办工厂内,尧雨与佟思成默默伫立。

佟思成想起了进大学开始就四处打零工的生涯,每学期考第一名的努力。是的,他一直努力,努力学习,努力挣钱,努力地去爱他身后的这个女孩。他有错么?他为了获取更好的物质条件更好的社会地位而努力,他有错么?

他的背挺得更直,胸腔内的心跳得更急,佟思成一个转身扶住了尧雨的肩,深深地望着她。所有的激动最终还是化作温柔的笑容:“倦了么?”

尧雨微睁开眼,恍惚间她想着佟思成大学四年的努力,大学四年他给她的所有欢笑,还有此时的温柔。

凤凰木枝叶颤动,阳光迎面扑来,有点刺眼,尧雨眨了眨眼睛,心又慌乱起来。她点点头:“走了一上午,有点倦了。”

一丝忧郁从佟成思脸上飞快的闪过。像风轻吹过凤凰木的树叶,挡住光的瞬间飘落的阴影,瞬间又被阳光代替。“懒,肯定很久没锻炼过了。走吧,找个地方坐会儿。”

除了温柔还是温柔。过去的佟思成像山谷,中间偶有险壑激流。现在的他已化作一潭深水,波澜不兴,偶尔石子投下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圆润无害。

感觉似乎很好。两人间除了牵手却无进展。他没有吻过她,哪怕像上次醉后深夜前来敲门的冲动激吻都没有。

对坐着,一样的凝视。他挺直的鼻梁,清朗的五官近在咫尺。他同样深情地看她,同样和从前一样说话。

尧雨不明白,她没有不感动,她没有觉得他不好,她就是心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下意识地回避。

盒子是镂空金属的,玲珑小巧,上面有个小小的锁孔。尧雨最初没有察觉,拿着看了看就掀盒盖,没开,这才注意到了这个锁孔。

于是,盒子就放在面前,足足让她看了一个小时。

里面装了什么需要锁住?盒子不过两寸见方,能放在手心把玩。既然锁住为什么要拿给她呢?佟思成为什么要等到出差的时候给她?还让千尘转交?

尧雨趴在桌上,瞪着盒子出神。

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那对耳环,生日时佟思成送她的打造成钥匙模样的金耳环。尧雨迅速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对耳环。放在锁孔一比,大小正好合适。她正要试着把钥匙拿去试,手,突然僵住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这对耳环的秘密。

以前佟思成给她说希腊神话。宙斯为了报复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让火神用黏土造成了美女潘多拉,将她送给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做妻子,并坏心地送给潘多拉一只盒子让她带去。潘多拉打开了这只盒子,里面飞出了疾病、疯狂、嫉妒、罪恶种种祸患为害人间,盒底只留下了希望。

佟思成曾笑着说:“我也有这样一只盒子,不过没有那些祸害,只有希望。”

他送给她这只盒子,再送给她打开盒子的钥匙,他,是想让她放出希望么?

尧雨怔住。

希望,是什么?有人说它是恐惧的另一个别名,有恐惧才有希望。和佛家八苦中的“求不得苦”异曲同工。求不得苦。若无所求则不存在得,自然也不存在苦。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佟思成有所求有希望。他要尧雨打开他的潘多拉盒子,放出他的希望。可是,尧雨心里浅浅的便有了一种疼痛,一种她不知所以的疼痛。

她站起身拿出一只透明玻璃水杯,打开青花茶罐,细细数了四根茶叶泡了一杯茶。她想起给许翊中泡这茶时说的话。对,这茶就是四大皆空茶。

她闭上眼把水杯放在鼻端,水汽洇浮载着若隐若现的茶香,如昙花月夜吐蕊,蓄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那些青春年少时的懵懂情怀,化作了书页里的昙花花瓣。淡淡的黄色记忆,薄如蝉翼。

尧雨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那一年分手后,她独自去了腾冲。她只是听说那里有最自然的火山地热景观,她向往去听来自地心岩浆的轰鸣。她的心太冷,需要火山地热来暖。

她去了腾冲附近的北海湿地。酸性的湖水清可见底,火山蓝天白云倒映水中,一块块草甸浮在水上,清静无垠。她想跳进最澄明的水里涤洗心灵,却无法做到。她换上水靴踩上了草甸,身体突然下沉,却被重重的草托住。一步一步陷进齐腿根的水,但终究沉不下去。起起落落间,心慌意乱渐渐散去。尧雨飞快地跑起来,跌倒再起来……

欧洲有句格言:“无疑如果你没法做希望做的事,就应当希望做你能够做的事。”

很久很久,她终于还是收起了盒子和钥匙耳环。

她没法做给他希望的事情。而她希望能够做的事情,却又做不到。

“他给你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千尘很好奇。

尧雨挽着她逛街,想了想说:“希望。”

“希望什么?”

“希望我给他希望。”尧雨叹了口气,认真地对千尘说,“我不确定,也不知道。只是总有层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

“算了,别想了。”千尘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都初夏了呢,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想买什么?”

“耳环!”尧雨下意识地回答。

千尘笑了,看了看尧雨的短发:“你脖子细,脑袋像个小蘑菇!天热了,脖子凉着不好,要不看看项链?”

“不,”尧雨撇撇嘴,“我只喜欢耳环。”

“好吧好吧,我们就看耳环。”千尘笑着拖着尧雨进了商场。经过一楼首饰柜台时,尧雨停下了脚步。

这是琉璃饰品的专柜。古色古香的装修,灯光下躺着流光溢彩、变幻瑰丽的琉璃饰品,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一走进去,一种心如止水的淡定,一种避离喧嚣的淡定就浅浅地散发出来。

尧雨想起了许翊中送她的耳环,她慢慢地欣赏着。

柜台小姐迎上来介绍说:“我们这里每款饰品都只有一件。小姐喜欢哪一款?”

“看看再说。”尧雨目光从耳环上扫过。

“这是情意绵绵系列的首饰,有耳坠、项坠,已卖出去过多款。你看,每一款都有一个独特的名字,这是情真意切,这是两心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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