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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刑警罗飞陷入“催眠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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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从龙州到省城有四个小时的车程。www.maxreader.net陈嘉鑫开车,罗飞和凌明鼎则抓紧时间在车上小睡休憩。一早出发,中午时分到达了省城。旅途劳顿,腹中也饥饿。三人找了家宾馆先安顿下来,然后又一块儿外出就餐。

随便找了家街边的小店,无所谓什么档次,干净就行。坐着等餐的间隙,罗飞顺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略略扫过几眼后便送到凌明鼎面前,说:“你又上报纸了。”

凌明鼎对此早有预料,他苦笑着接过报纸,果见在显著位置上有着加黑字体的标题:“龙州催眠师大会再起风波心理治疗术遭遇致命质疑”。

凌明鼎端着报纸细看,眉头越皱越紧。那篇报道中不仅描述了大会现场溃乱的情形,更把五年前他妻子自杀的经过也抖了出来。不用说,肯定是杨冰等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那三人原本就有反对大会的私心,又经历过神秘男子的催眠洗脑,现在已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成为反凌阵营明面上的领袖人物。

强忍着愤懑把通篇报道看完,凌明鼎重重叹了口气,把报纸扔回桌面。陈嘉鑫也探头过来看了看,感慨道:“这些记者也真够无聊的,你看这张照片配的。”

新闻配的照片正是夏梦瑶阻拦记者时的场面。当时夏梦瑶张开双臂挡在凌明鼎身前,凌明鼎只露出半个脑袋,活脱脱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照片旁还有一小段文字说明:“大会现场凌明鼎遭到多方诘难,这位挺身而出的美女粉丝几乎是唯一支持他的人。”

“这事和小夏有什么关系?”凌明鼎愤然拍着桌子,“他们无端把别人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实在是太过分了!”

“记者都是这样,怎么能吸引眼球就怎么来。小夏长得这么漂亮,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素材。”在罗飞说话的当儿,服务员把三人点的快餐送到了桌上。罗飞便把报纸收起,顺势收起话题,招呼大家道,“来,吃饭吧!”

用餐完毕,三人直奔省城刑警队而去。因为这案子不属罗飞管辖,而且省城警方已经结案,所以罗飞并不方便公开查案。他只能辗转找到省城警方的一个熟人,委托对方把相关的卷宗复印一份出来。好在案子本身在当地没有引起重视,涉案卷宗也不属于秘密文件。那熟人做了个顺水人情,他把复印好的材料交给罗飞,更热情邀请罗飞晚上一块儿吃饭。罗飞婉言谢绝了,一是不想浪费时间,再者也不愿整出不必要的动静,平添麻烦。

三人拿着卷宗回到宾馆细细研读。通过省城警方的视角,去年那起案件的来龙去脉渐渐显现。

故事的主角是个叫做许丽的女人,去年案发时的年纪是四十三岁。她的丈夫名叫顾大鹏,比许丽大三岁。夫妻俩育有一子顾盼盼,案发时十七岁。

许丽夫妇早年双双从工厂下岗,后以开小食档为生,经过多年的辛苦经营后,生意渐有起色。从小食档到小吃店,从小吃店到小饭店,最后直做到在省城小有名气的酒楼。然而日子好过之后,两人的感情却出现了裂痕。

首先是顾大鹏有了外遇,在秘密交往两年多之后终被许丽发现,一场家庭战争就此爆发。开始是无休止的吵闹,最后闹到了离婚的地步。整个过程对双方的身心都是一次严重的折磨,尤其是许丽,从一个热情开朗的女人变得极为敏感和神经质。在离婚分家产的过程中,两人的矛盾进一步恶化。许丽变得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敌人。在这种状况下,许丽的父母请来催眠师吴睿,试图对女儿展开心理治疗。但治疗并未起到预期的效果,许丽甚至把吴睿也当成敌人。而且她的观点变得越来越偏激,认为很多人都想害她的性命。许丽的父母觉得事态严重,一度计划将女儿送到精神病院。但吴睿并不死心,他说服许丽的父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去年九月二十三日的下午,吴睿再次来到许丽家中,试图对许丽进行催眠。当时两人在书房独处,仅仅二十分钟后,屋外的家人就听见许丽大喊:“你为什么要害我!”随后又听吴睿惨呼:“救命!”家人连忙撬开房门冲进屋内,只见吴睿身中数刀,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许丽则手握着一柄利刃,以仇恨的表情瞪视着刚刚进屋的家人。许丽的父亲一边劝慰一边上前,想要夺下对方手里的刀。许丽却大叫:“你们全都想害我!”连叫数声之后,她冲向阳台,从窗口跳了出去。许丽家有九层楼高,这一跳导致她当场毙命。

接到报警后,警方在十分钟之内便赶到了案发现场。根据许丽家人的证言,警方判定这是一场精神病人杀死医生后又自杀的意外事件。

法医后来也作出了相同的论断。首先从现场痕迹来看,吴睿确实是被许丽刺死,这一点毫无疑问。而许丽在案发前的种种表现证明了她是一名“被迫害妄想症”的患者。这种病症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多在挫折或精神压力过重的情况下发病。病人坚信自己受到迫害、跟踪,甚至是与生命相关的阴谋对待。病人因此变得极度谨慎、处处防备,一个小小的误会就可能被其放大,变成受害妄想的核心。这种情绪如果得不到缓解,病人就会用最极端的手段对妄想世界中的敌对者展开反击。许丽最终的结局正是如此。

以上就是警方卷宗里记载的案件经过。但罗飞已经知道,这些记载绝非事件的全貌,有一个神秘人物一直躲藏在阴影中,逃过了省城警方的视线。要想把这个人找出来,罗飞必须对相关人员展开新一轮的走访。

卷宗里留下了涉案人员的联系方式,不过怎么和他们联系还需斟酌。因为罗飞此行在程序上并不合法,如果对方有抗拒心理不愿多谈,那就无法强求。

得知罗飞的顾虑之后,凌明鼎笑道:“你不用担心。你想约谁,我来打电话,他们肯定会同意见面。见面之后你先聊,如果对方不配合,那就换我上。”

罗飞这便放了心。他知道凌明鼎的能耐,在这个催眠大师面前,普通人很难藏得住什么秘密。

罗飞首先要约见的人就是许丽的丈夫顾大鹏。因为在所有的相关人员中,只有顾大鹏和许丽有着直接的利益冲突。如果说许丽之死是遭人设计,那么顾大鹏就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

凌明鼎顺利约到了顾大鹏,双方约定明早九点见面,地点就在顾大鹏夫妇经营的银都酒楼。

银都酒楼位于省城东南的美食大广场,这里是餐饮业聚集的黄金地段。顾氏夫妇能在此处立足,可见他们的经营已颇具规模。然而贫贱夫妻可以共患难,富贵之后却不能同甘甜,人生的悲欢离合往往在欲望的刺激下不断轮转。

顾大鹏今年四十七岁,头发秃了,肚子也鼓鼓地凸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双方坐下之后,这人第一句话就问罗飞:“你们是警察?”

“是的。”为了打消对方的顾虑,罗飞又补充道,“我们在调查另外一起案子,有些情况牵涉到你的妻子,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哦。”顾大鹏撇了撇嘴,显得有些失望似的,“我还以为要重新调查去年那件事呢。”

就凭对方这句话,罗飞已嗅出不一般的味道,他立刻反问:“去年那案子还有什么可查的吗?”

“对你们来说或许没了,但对我来说还有。”顾大鹏不满地嘟囔着,“你们应该把事情彻底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你觉得哪里没查清楚?”

“关于离婚分家产的事情啊。现在他们觉得我顾大鹏为了这点家产,活生生把自己老婆给逼死了。我多冤得慌,我再没良心,能干出这种事情?何况我儿子还跟他妈在一起呢,我就是不念在夫妻一场的,还能不管自己的儿子?”顾大鹏愤愤然说着,好像自己很憋屈似的。

“他们指的是谁?”

顾大鹏“哼”了一声:“就那两个老家伙呗。”

“你是指许丽的父母?”

“嗯。”

罗飞斟酌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他们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从结果上来说,你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罗飞的话点到辄止,但深层的意思谁都明白。因为顾大鹏出轨,许丽和他闹离婚,这事从法理来说,顾大鹏是有过错的。如果让法庭裁定,财产分割上必然对顾大鹏不利。现在许丽死了,双方财产有一大半都归了顾大鹏,而且他寻觅新欢时再也不受羁绊,这事让谁来看都会觉得不公平。

可顾大鹏却完全接受不了这种说法,他激动地拍起了桌子,大声道:“你们这帮人真是啥也不懂,就知道胡说!什么叫我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我老婆死了,丈人丈母娘整天缠着我闹事,儿子也看我像个仇人,这他妈的叫做利益?”

既然有些问题对方不肯正视,罗飞只好直接点破:“可是你得到了更多的财产份额,不是吗?”

“所以我说你什么都不懂!”顾大鹏瞪了罗飞一眼,片刻后才又气呼呼说道,“我老婆死之前已经同意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我,她自己净身出户!现在她死了,我还要分出一部分遗产给她的父母,你说我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什么?”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新情况,罗飞也禁不住愣了一下,“她要净身出户?”

“是啊,我上次就跟那个警察说过,可他根本不往结案材料里面写。他说这些事和案件关系不大。跟你关系不大,跟我关系可大了!这事不说清楚,我得背着多大的黑锅?”

罗飞明白顾大鹏为什么对警方意见这么大了——原来是责怪警方没向死者父母解释明白。不过这事确实不合情理,而且和警方的案卷记录不符啊。罗飞还得继续深问:“你们俩不是为了财产分割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吗?怎么又说许丽要净身出户?”

“一开始是闹,但后来不闹了。你问我为什么?嘿,这事好说不好听,人死为大嘛……”顾大鹏假意扭捏了一会儿,见没人捧他的话茬,自己又接着说道,“她肯定是有了别的男人。”

“这是你瞎猜的,还是有什么依据?”

“有依据啊,我老婆那一阵天天外出和人约会。她肯定是有了相好的男人,生怕被我揭穿了,所以只想着赶紧离婚,好脱身和那个男人过日子去。她这个人嘛,好面子,为了面子就顾不上那点家产了。”

罗飞心中蓦然一动。许丽天天外出和人约会?这个人莫非就是……他看了凌明鼎一眼,却见对方的目光也是意味深长。

“你见过那个男人没有?”罗飞转过头来又继续问道。

顾大鹏咧着嘴说:“她哪能让我见到?我是听我儿子说的。我还让儿子跟过她一次,但她警惕着呢,三两下就把我儿子给甩了。”

罗飞想了想,又问:“既然许丽同意净身出户了,你还跟她纠缠什么呢?”警方的卷宗里说得明白,许丽是不堪离婚过程中的争吵和压力,这才精神失常的。

“我没和她纠缠啊。痛快离了,大家赶紧各过各的。可离婚这么大的事,总得当面签个协议,把事情说清楚吧?可她倒好,死活不肯和我见面,只叫儿子拿了份协议过来让我签字。这哪行?万一里面有什么骗局呢?所以我就不肯签。”

“那你没有上门找过她吗?”罗飞问。据卷宗记录,许丽和顾大鹏夫妇早已分居,许丽独居在家,顾大鹏则在外面和他相好的女人同居。

“找过,她不肯开门,还说我想害她。后来她谁都不相信,只相信她儿子一个,有什么事情都让儿子给我传话。”

“那她跟父母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比跟我也好不了多少,她那会儿确实精神不正常了。”

“你也觉得她精神不正常?”

“当然不正常。正常人会那样吗?觉得每个人都要害她。”

“这种不正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从她外面有人之后。”

“哦,就是她提出要净身出户之后吗?”

“对。”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变得不正常?”

“我觉得是被她爸妈给逼的。”

“她爸妈?逼她什么了?”

“许丽不是说要跟我尽快离婚,净身出户吗?她爸妈坚决不同意,非说这主意是被我逼出来的。这两个老家伙上门找过许丽好几次,肯定没说什么好话。结果许丽被说急了,干脆把他们俩赶了出去。两个老家伙还不死心呢,又找了个催眠师过来,说要给她做心理治疗。你听听,催眠!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终于把许丽给逼疯了。他们俩倒好,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责任都赖在我头上。我能背这个黑锅吗?”

罗飞沉吟了一会儿,又问:“这些事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我儿子告诉我的啊。”顾大鹏感慨道,“这一大家子里面,也就我儿子还算有点良心。”

“你儿子平时都和许丽住在一起?”

“是啊。我被许丽赶出去了,家里就他们娘俩在一块儿。”

话到此处,罗飞觉得暂时也没啥可问的了。他要探访的下一个目标是许丽的父母。临行前顾大鹏还不忘叮嘱:“你们可得跟这两位把话说清楚了,净身出户是许丽自己的主意,别往我身上赖。我跟他们耗不起!他们要是真有能耐,就找跟许丽相好的那位闹去!”

许丽父母住在城东的一处老式小区。对罗飞等人的拜访老两口显得颇为重视,许父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的,罗飞一再表示不用客气,老人才终于安坐下来。在后来的交谈中,许父说话并不多,场面基本上被许丽的母亲——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全程主导。

“你们总算来了。”许母拉着罗飞的手,像是旧社会的贫苦农民迎来了救星,“我女儿不能就这么死了,你们一定要追究顾大鹏的责任。这家伙没有一点良心,当初小丽跟着他起早贪黑,吃了多少苦啊!现在有钱了,就想把我女儿甩了。小丽完全是被他逼死的,他就是个畜生陈世美!”

罗飞顺着老太太的话语安抚了一阵,等对方情绪稳定后才进入正题。

“顾大鹏说许丽在外面也结识了别的男人,这事您知道吗?”

“他放屁!”许母对这种说法表示出最强烈的愤慨,“我女儿一直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见对方这么抵触,罗飞便转了个话题问道:“那她有没有说过离婚时要净身出户?”

“她那是被顾大鹏折磨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顾大鹏在外面有女人,凭什么要小丽净身出户,他自己净身出户还差不多!”

“你觉得你女儿的脑子不清楚了?”

老太太点点头,神色既悲哀又无奈。

“这个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她说要净身出户之后。以前她都很听话的,什么事都和我们商量。可后来就变了,怎么说也不听。我们还不是为了她好,她反而说我们要害她……”老太太说到伤心处,情不自禁地落下老泪来。她用衣袖抹了抹,又恨恨说道,“都怪顾大鹏这个畜生,小丽那么好的孩子,硬是被他逼成了这样。”

罗飞斟酌一会儿,又试探着问道:“许丽会不会是被外面什么人给骗了,所以才变得不太正常?”

“外面什么人?”老太太有些发愣,看来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思路。

罗飞提醒对方:“据说许丽那几天经常出去和人碰面?”

老太太“哦”了一声,连忙解释说:“她那是去谈工作上的事。小丽和顾大鹏闹成这样,银都那边肯定不会再去了。有好几个酒楼的老板都想请小丽过去帮忙,大家都知道我女儿能干。他们两口子能开起这么大的酒店,一多半都是小丽的功劳。”

“所以许丽那几天外出,就是和别的老板谈合作的事情?”罗飞又追问道,“她具体都和哪几个老板谈过呢?”

“这我说不上来。小丽每次都是自己出门,我们又没跟着。”老太太也听出罗飞话中有话,很不高兴地反问,“你说还能有什么事?”

许丽的父亲在一旁插话道:“不会有别人骗小丽的。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骗?就算要骗,也是撺掇着小丽和顾大鹏分家产,对不对?净身出户这件事,就是对顾大鹏有好处,除了他,还有谁想得出来?”

罗飞点点头,觉得对方这番话说得颇有道理。如果真是有人在暗中作梗,那他的动机是什么呢?这似乎很难解释。罗飞禁不住打量了许父几眼:这老头虽然话不多,心里可藏着主意呢,一开口便戳在点子上。

许丽主动提出净身出户,同时还和外人有接触,这事已得到顾大鹏和许丽父母双方的证实,看来是不会错了。不过这个变化到底是何原委还有待考证。罗飞接下来要关注的是那起命案的前后经过,在这件事情上,许丽父母是最直接的见证者。

“后来怎么想到找催眠师过来?”

“小丽完全不听劝了,把我们老两口当成仇人一样。我们就觉得她是不是精神上出了点毛病。”老太太说,“至于怎么找到那个姓吴的催眠师……我们也是听人介绍的。说这个催眠师不错,能给人看病。”

“我本来是想送小丽到正规的医院去……”

老头又在一旁插话,但这次却被许母粗暴打断:“精神病院那种地方能去吗?好人进去都得被逼疯了!再说你把女儿送进精神病院,那不是正合了顾大鹏的心意!”

老头无奈地咧咧嘴,不再作声。看来当初如何处置女儿的病情,老两口曾有过争议。老头觉得如果把女儿送到正规医院,后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但老太太不愿承认这一点,她固执地回避着自己的失误。

罗飞继续往下询问:“那个催眠师是怎么给许丽治疗的?”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每次都是在书房里治疗,我们在外面等着。”

“哦?他一共给小丽做过几次治疗?”

“三次。”

“每次治疗前后都是什么情况,您还记得吗?”

“第一次是小丽把我们老两口从她家赶了出去。我实在受不了,就找了那个催眠师过去。小丽开始还不肯开门,后来我们说随便你净身出户吧,我们不拦着,只是找了个朋友过来和你聊聊,好说歹说她才让我们进屋。然后小丽就和那个催眠师进了书房。那次他们聊了大概有两个钟头。”

“具体聊了哪些内容他们都没说过吗?”

“我倒是问过那个催眠师,他当时摇了摇头,说了句:‘挺奇怪的。’”

“挺奇怪的?”

“对。具体哪里奇怪也没说。他说要回去研究研究,过两天再来看看。”

罗飞和凌明鼎对视了一眼。如果和凌明鼎的说法对照,吴睿这次回去应该是和凌明鼎通了电话,请教治疗的方法。凌明鼎则建议对方采用心桥治疗术。

“那次许丽的戒心很重,不肯向吴睿说出近期发生的事情。”凌明鼎回忆着说道,“我觉得她一定有什么顾虑,就建议吴睿用心桥术首先打消她的顾虑,然后再详加询问,对症治疗。”

“你和那个催眠师是一块儿的?”老太太警惕地看着凌明鼎,因为是自己的女儿杀死了吴睿,她对凌明鼎的身份自然会产生戒备。

“我们认识,但不算熟悉。”凌明鼎解释说,“只是他碰巧向我说起过这件事。”

老太太“哦”了一声,目光又转回到罗飞身上。

罗飞又问:“那他第二次来怎么样呢?”

“还是不行。”老太太摇头道,“那次他从书房出来之后,自己都无精打采的。当时我还想,这个人恐怕没什么本事,下次也别找他来了。”

按照凌明鼎的描述,这次应该是对手利用许丽攻击了心桥术,使得吴睿对治疗丧失了信心。罗飞看了凌明鼎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随后罗飞又对老太太说道:“可您后来还是找他过来了吧?”

“后来是他打电话主动找来的。他好像很自信的样子,说是再试最后一次。我就相信他了。”老太太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就是这最后一次,出了大事。”

吴睿自信的原因是被凌明鼎劝服了,所以他再次向许丽施展心桥治疗术。但显然那个对手做了更充分的准备,在这场交锋中,吴睿一败涂地。当催眠师和病人双双毙命后,凌明鼎也彻底丧失了翻盘的机会。

更有某些重要的秘密,恐怕便从此掩埋。

现在的罗飞只能尽量多了解一些旁枝细节,试图拼凑出事件的原貌。

“那天你们都在客厅,所以不知道出事前书房里发生过什么?”

“嗯,我们是听到喊声才进去的。”

根据卷宗记录,首先是许丽大喊:“你为什么要害我?”然后吴睿便大喊:“救命!”许丽父母这才赶往书房。但书房的门被反锁着,他们拼命敲门也没人开,只听见屋里吴睿惨叫连连。后来许父去厨房拿了把菜刀,硬生生把房门撬开。进屋后看见吴睿倒在地板上,浑身鲜血,早已没了气息。许丽则拿着一柄利刃,背对阳台而立。

罗飞关注的是卷宗里没有提及的细节。

“你女儿手里的那把刀是哪来的?”罗飞看过卷宗上的照片,那是一柄锋利的剔骨刀。

老太太说:“就是自己家里用的刀,切切肉、削削皮什么的。”

“自己家用的刀不是应该在厨房里吗?怎么会在书房呢?”

“这个……应该是小丽特意带进书房的吧。”

罗飞“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但这一问一答的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许丽在交谈前把剔骨刀带进书房,说明她早就有了杀人的念头,并非吴睿治疗不当引起了对方的杀念。

罗飞换了话题问:“你们冲进书房之后,许丽对你们也充满了敌意,是吗?”

“是的。”老太太伤心地说道,“她一直在喊:‘你们全都想害我!’”

全都想害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便对外人不信任,难道还不放心自己的父母?那家伙究竟向许丽灌输了什么?

罗飞忽然想到另外一个细节,便转头问许父:“是不是因为您手里拿着菜刀呢,所以吓到她了?”

许父断然摇头:“我撬开门之后就把菜刀扔了。后来我向小丽走过去,只是想让她把手里的刀丢掉,别伤着自己了。可是小丽却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挥着刀不让我靠近。后来她就从阳台跳下去了。”说到最后的那一幕,老人语调悲凉,屋内其他人也是一片静默。片刻后,老人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还是应该早点送她去医院的。”

这次老太太没有反驳,只回以一声辛酸的长叹。

告别了老夫妇,罗飞下一个寻访的对象是许丽的儿子顾盼盼。这个男孩刚刚十八岁,正在读高三。为了不影响孩子的学习,罗飞三人一直等在教室门口,直到对方下了晚自习。

得知罗飞的来意之后,顾盼盼非常抗拒地问道:“这事不是早都说过了吗,怎么又来问?”说完扭头就要走。

罗飞很理解对方的心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消除这孩子的对立情绪。正尴尬难决之间,却见凌明鼎抢前一步,对顾盼盼说道:“那女生不错呀。”

顾盼盼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反问对方:“你说什么?”

“那个女生,扎马尾辫,带着蓝色头绳的。”凌明鼎轻轻捅了捅顾盼盼的手肘,压低声音道,“她刚才一直在看着你呢,她好像对你挺关注的。”

“是吗?”顾盼盼现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罗飞也注意到那女孩了,那是个身姿窈窕、相貌甜美的女生。先前女孩从教室门口走过的时候,顾盼盼的眼神曾在对方身上颇多停留。这也正常,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个男生不喜欢美貌的女孩?

“你的学习成绩很好,体育也不错。听说你还是校足球队的主力?这么优秀的男生谁不喜欢啊?”凌明鼎适时夸了顾盼盼几句,同时又轻轻地捅了对方的手肘一下。

顾盼盼笑了笑,七分得意,三分羞涩。凌明鼎便顺势和顾盼盼攀谈起来,言语间颇多夸奖和赞许。男孩很快便接纳了这个陌生人,情绪中已无丝毫的抗拒之意。

两人间的话题由女孩开始,渐渐转向顾盼盼的校园生活,随后又谈到了他的家庭,当时机成熟之时,凌明鼎便把话锋一转,问道:“其实你妈妈的死并不简单,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顾盼盼看着凌明鼎,神色犹疑。

“这位罗警官是刑警队的队长,是个神探。”凌明鼎把孩子的视线引到罗飞身上,“他一定能查出真相的,但你首先得配合我们。”说这话的同时他伸手再次触碰了顾盼盼的肘部。

顾盼盼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凌明鼎冲罗飞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该你上了!罗飞微微一笑以示谢意,然后他便以一种拉家常的方式向男孩展开询问。

“你现在和谁一块儿住呢?”

“和我外公外婆。”

“不去你爸爸那边吗?”

孩子坚定地回答说:“不去!”

“你恨你爸爸?”

“他们都只想着自己。”孩子咬着嘴唇说道,“没人考虑我的感受。”

罗飞注意到对方用的是“他们”这个词,便问道:“你妈妈也是这样?”

孩子没有说话,他的神情显示出是默认的态度。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是你爸爸背叛了你妈妈了啊。”

“离婚的事是我妈妈提出来的。”

罗飞在心中默叹了一声。他明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孩子都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分开。虽然顾大鹏出轨在先,但因为是许丽提出的离婚,所以顾盼盼对许丽也有怨恨。

片刻后罗飞又问:“那你有没有劝过你妈妈呢?”

“劝过,她不听。”孩子露出无奈的苦笑,这种表情本不该出现在他这样的年纪,随后他又评价了一句,“她谁的话也不听,她总是这么固执。”

“她后来说不要财产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罗飞渐渐把话题引向自己关心的那个部分。

“我也说不好,反正她突然就变得特别着急,要用最快的速度跟我爸爸离婚。”

“哦?是‘突然’变成这样的?”罗飞知道许丽一开始曾和顾大鹏争过家产,后来才主动提出净身出户。从常理来说,这种巨大的转变应该有一个斟酌的过程吧。

“特别突然。中午还琢磨怎么和我爸打官司,下午就说什么都不要了。”

罗飞对这一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立刻追问:“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是星期天嘛,我正好在家。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说要起诉我爸,问我有什么意见。我心里很烦,不想搭理她。可她却说个没完,说来说去就是想多分点财产。她要让我帮她说话,我说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掺和。我妈就哭了,说些什么‘我要钱还不都是为了你’之类的话,搞得我很郁闷,连饭也没吃好。后来我在客厅写作业,我妈一个人待在卧室里,还在哭哭啼啼的。我没办法,只好把隔音耳塞戴起来,这才能安心看书。”说到这里,顾盼盼微微昂起头道,“其实他们俩我谁也不指望,我只想好好读书,以后全靠自己。”

罗飞微笑着点点头,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顾盼盼对罗飞又多了三分好感,他接着往下说道:“大概下午四点多钟,我妈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在我对面坐下。她当时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我把耳塞摘下来,问她:‘有事吗?’我妈就说:‘盼盼,我想好了。我什么财产也不争了,我只希望早点和顾大鹏离婚,越快越好。以后我们娘俩一块儿过,你觉得怎么样?’我很奇怪,问她:‘你不跟我爸打官司啦?’我妈说:‘不打了,争那些财产干什么呢?妈有能力养活你的。’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惦记那些财产。他们早点离婚也好,整天吵来吵去的,烦都烦死了。”

按照这个描述,许丽的转变还真是很突然。难道她一下子想通了?罗飞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更相信这期间发生了某件事情,正是这件事情改变了许丽的想法。

罗飞问那孩子:“在你写作业的那段时间,你妈妈有没有出过门?”

“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或者她接到过什么特别的电话?”

“肯定没人来过。有没有接到电话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在房间,我在客厅,而且我还带着耳塞,她就是接电话我也听不见。”

罗飞点点头。电话的事暂时是个盲点,不过这事不算棘手,回头查查通话记录就行。

他得把具体的日子问清楚了:“你还记得那天是几月几日吗?”

顾盼盼怔了一下说:“几月几日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出事前的那个星期天。”

根据卷宗记录,出事那天是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五。那许丽突然改变主意应该是出事前五天,也就是九月十八日。

罗飞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向男孩核实。

“据说之后那几天,你妈经常外出和什么人会面,有这事吗?”

顾盼盼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有。”

“你怎么知道的?周一到周五你应该到学校上课吧?”

顾盼盼说:“我会留意门口的鞋子。如果我妈出过门,或者有外人进过我家,我晚上回来一看鞋柜就知道了。”

这孩子,居然有这样的心机!罗飞禁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顾盼盼则主动低下头,不愿与罗飞对视。

罗飞又问:“你怎么知道你妈出门就是要和别人会面?或许是买菜什么的呢?”

顾盼盼扫了罗飞一眼说:“穿的鞋不一样。去买东西她会穿平底鞋。但那几天我妈出门都是穿的高跟鞋,感觉挺正式的。”

罗飞简直有点佩服这个孩子了,真是当刑警的好材料啊!不过他不想把话题扯偏,便继续往下问道:“你把这事告诉你爸了?”

“是的。”

“其实你之前就怀疑你妈了,对吗?要不然你怎么会关注那个鞋柜?”

男孩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难道不值得怀疑吗?她为什么那么着急和我爸离婚?连财产都不要了?”

罗飞咧着嘴:“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顾盼盼咬了一会儿嘴唇,口气软了下来:“可能我当时……想错了吧。”许丽最终死于精神失常,这让男孩的猜疑变成了懊悔和愧疚。

罗飞接着询问:“你还跟踪过你妈妈吧?”

男孩点点头,解释说:“这是我爸的主意。有天下午他特地帮我请假,让我盯住我妈。他就是想知道我妈到底和什么人见面。”

“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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