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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与风 文/黎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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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当然很害怕牢笼——《听风的歌》里,那个小女孩问她的男朋友,你爱我吗,会结婚吗之类小女孩都会问的问题,男人都一一肯定了,女孩说你骗我吧,男人拿出一块泥巴状物事给她看,说:“这是一块牛反刍用的干草,我一直搞不懂嘛,牛把这么难看的东西嚼来嚼去干吗?”女孩很聪明,想了会说:“好了,以后你不要和我说真话了。”我翻了几本村上的书,发现他最喜欢的意象,是风。《听风的歌》里,老鼠是写小说的,他说他去过一个古墓,耳边是掠过树林的大大的风声,把一切都包裹起来,蝉啊,蜘蛛啊,青蛙啊——“我就是想写小说,写那个把一切都包裹起来流向太空的风声”。

突然我思路一转,想起来,村上在《听风的歌》之后几十年,真的写了一篇风的小说,就是我最喜欢的,还专门做了笔记的《天天移动的肾型石》,里面有一个叫贵理慧的女人,这个女人自我粘稠,从不舍得把自己深入日常生活的深处,她爱一个叫淳平的男人,然后她更需要一个精神上的巨大活动空间。她带着空白,没有未来的无为性,无意而来,降落到他的生活中,她的身份是空白的,社会坐标是空白的,历史是空白的,他不知道她的住处,职业,去向,只知道做爱时冰凉的肌肤触感,耳语时的呵气温暖,对话时的机灵跳脱,你可以在一个人面前,完全打开自己的快感。只记得这些……当然,最后这个女人还是失踪了,她要奔赴她的事业,就是在高处,两幢高楼间,搭上钢丝,解开安全缆,这个世界,“只剩下我和风”。淳平再也打不通她的电话了。

每当我被孩子和家务碾压得要崩溃,我就会看看窗外,做五分钟失踪的贵理慧,想象自己是在一条钢丝上走,闭着眼睛,御风而行。然后睁开眼睛,该干嘛干嘛。

村上让我觉得和其他日本作家不一样的地方,是他的轻重关系。村上作品通常有明暗两个地带,比如《挪威的森林》里,对生命怀疑不止,渐渐被暗影吞噬的直子,是渡边的精神双胞胎,她是安静的,重的,凝固的,像大象,然后就会再搭配一个无比向光,玩世不恭,风一样轻盈流动的绿子。在《听风的歌》里,也有死于盛年的法文系女孩,加一个说话不靠谱的嬉皮姑娘。村上通常会对那个暗影感怀不已,然后继续和这个阳光无厘头……这也很像很多时下年轻人的生存状态:没心没肺的耀眼青春里,住着一颗老灵魂。

女孩们迷上《一个人的好天气》里知寿姑娘脱水香菇般的生活方式,安静,随波逐流,春夏秋冬间,与外面的世界失去联系。“干物女”的生活方式本是来自日本,孤独而不弱小,安静而不伶仃,所以本期《鲤》除了青山七惠的新短篇外,还约来东瀛特稿,漫谈脱水的干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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