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一声天下白。www.xiaoxiaocom.com
清晨,柳媚牵着一匹白色骏马从别庄出来。她穿一套淡绿劲装,被件深绿披风,衬着酡红的双颊,宛若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
不,应该是“秀色掩千古,荷花羞玉颜。”
她要在曲江池畔遛马,这是她从少华山回家后每天早上必做的事。
曲江池为一人工湖泊,原系前人挖掘,本是帝王贵胄游赏之地,这里沿地宫殿林立,楼阁起伏,池上笙歌画舫,热闹非凡。每逢三月、七月、九月的第一天,皇帝及王公大臣都要来此迎聚,惹得平常人家也竞相涌来观看、后来由于战祸频繁,此地遭到严重破坏,大诗人杜甫曾发出“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的慨叹、早年“穿花峡蝶深深见,点水精蜓款款飞”的景物虽然依旧,但当年嫔妃珠玉般的笑声却杳不可闻。
柳媚沿芳草菲菲的草地走了一段路,便跃上马背,任其由小跑起始继而狂奔一程,又由急而缓,渐渐变为慢行。
从太白别庄经过时,如她所料那样,少庄主东方磊也牵着一匹乌骓马从庄里出来了。
几乎每天早晨部如此,当她遛马返回时,无巧不巧东方磊正好此时出门。
“柳姑娘早啊!”东方磊含笑招呼。
“足下早!”柳媚大方地回答。
东方磊道:“姑娘昨日去赶花市了么?”
“早上去的。”
“在下和两位师兄还有秀妹一块去的,秀妹还说要到白鹤别庄去约柳姑娘,不想去得晚了,姑娘已走,去得真早啊!”
柳媚微笑道:“昨日回来就听青莲说了,秀妹又要怪我不等她了。”
东方磊笑道:“这还用说,只不过她不怪姑娘,却把我和两位师兄痛骂了一顿,说我们拖拖拉拉误了时候,害得她没有女伴,和我们三个大男人一起看花,真是扫兴得很。”
柳媚想象得出东方秀撒娇的情形,她比东方秀虽然只大一岁,但东方秀自小在父母身边长大,免不了娇宠溺爱,而自己七岁起离家进了道观学艺,每年过年节时才回家一个月,师傅虽然也十分慈爱,但毕竟不比在父母身边,因此,相较起来,她自然懂事多了。
东方秀生得杏脸桃腮,如花似玉,为人活泼爽朗、天真无邪,但生于富贵人家,自免不了娇纵任性。
柳媚想象着她拿东方磊等人出气的情景,不禁觉得好笑。
这一笑,把个东方公子看得呆了,心想,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姑娘,难怪诗圣杜甫要说:“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理骨肉匀”,这样赞美的话了。
柳媚忽觉对方痴迷地望着自己,粉面不禁一红,不悦道:“东方公子,告辞!”
东方磊顿觉自己失态,脸也涨得通红,急忙道:“姑娘且慢,秀妹盼你找她闲坐呢!”
柳媚见他不好意思,心想对方毕竟是谦谦君子,自己也不必太过份了,便以缓和的语气道:“改日再拜访秀姑娘吧,今日尚有事呢。”话完笑笑,纵马而去。
东方磊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着实留恋不已。
就为早上见这么一面,他天天苦等在别庄门后,从缝隙中偷窥着门外。他曾想过干脆早一步出来,与柳姑娘并辔齐驰,但柳姑娘冷若冰霜的矜持态度吓得他畏缩不前,怕稍为不慎触怒了她,只怕这早上瞬间的见面与交谈也会失去。因此,他宁愿保持着现在这种见面方式,时间虽然短暂,但比不见好上几十倍。
正如柳姑娘早上准时遛马一样,他也装作准时遛马,只不过他的‘时”“准”在柳姑娘遛马回来经过他家门前之时。
保持这种见面方式,让柳姑娘以为这是他的习惯,并非为柳姑娘而施行。
从柳媚年前回来,柳庄主夫妇带着她到东方家拜访庄主那天起,东方磊便被柳媚的气质风度迷住了。正好东方秀也很喜欢这位姐姐,东方磊便不时怂恿妹妹去探访柳媚,或邀约柳媚到太白别庄做客。三个多月以来,彼此过从稠密。起初东方磊喜不自禁,以为柳姑娘对自己必然也和自己对她一样,是“惺惺惜惺惺”,后来才发觉事情并不象自己想的那样顺利,柳姑娘对他和聂聪、孔翔两位师兄一样无区别,对秀妹却是亲热得多。
“愿为双鸿鹄,奋翘起高飞。”
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只好强忍相思之苦,要以“精诚所加,金石为开”的至诚,去启开姑娘的心扉。
现在,直到姑娘的倩影消失不见,他才怅然牵马回庄,哪里还有这份闲心去遛马?
其实,他从来也未遛过马,如果说他在遛马的话,那不过是把马从庄中马厩牵出来,走到庄外见了柳姑娘一面后,又把马牵回去而已,决不前再多走一步。
只有这倒霉的乌骓马不明白主人玩的鬼把戏。
再说柳媚离开东方磊后,心里也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烦躁。
东方磊挂在脸上的情思,只有傻瓜才看不出来。
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东方磊出身武林世家,几代都是名震江湖的大侠客。原先一家居住在太白山,因而父母东方敏和郑兰芝有“太白双英”之称。后来东方敏夫妇分家外出,便到了曲江池兴盖了“太白别庄”。太白山故居则由兄长和一些叔伯子侄继承祖传家财,并顶着太白一脉武功的盛名,在江湖独树一帜。
太白山武功享誉天下,不亚于各大门派。
东方磊可说是出身于名门正派,煊赫的武林世家。
他个人也生得玉貌丰神,文质彬彬。不但武功高强,琴棋书画也都有涉猎,可说是文武双全。
这不正是一个女子翘首以待的如意郎君么?天下男人虽众,人才超群的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啊!
可是,尽管如此,她却毫不动心。
这到底为的什么?
她自己也感到纳罕,居然不知道。
她不讨厌他,对他也甚有好感,然而仅此而已。
要她与他“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她绝对办不到。
既然如此,她对自己的心意了解得这样清楚,那么以后就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让东方磊这样痴情于她,给以后带来无谓的烦恼。从明天起不再出来遛马,同时也要避免再到太白别庄去。如果东方秀上她家来,她自然热情接待,要是东方磊也来,就必须对他更矜持些,以断了他的念头。
想到这些事,她又联想起昨日花市的风波,这一虎一龙究竟会带来些什么灾难,此刻尚在未料之中,若是再上门欺人,她就不管他们的来头有多大,也要狠狠惩治他们。要是他们搬来了凶神恶煞,自己也只好去搬动师傅。她相信只要师傅出山,天下只怕无人能敌。
这样想着,心情舒畅了不少。
忽然,她发觉白马停了步。
一抬头,不禁目瞪口呆。
站在马头前三步的,竟然是昨天被自己抽了两马鞭的穷小子,那个自称在胡人堆里长大的莽撞青年。这会儿,他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那双会撩人的贼眼,看得她心跳。
“你干什么?又讨打骂?”她强自镇定心神,沉下脸来喝道。
“怪事,在下路过此地,瞻仰曲江池那些残缺的宫庭楼阁,当年‘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鸥鸪飞’,‘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这不是令人怀古而发幽思么?莫非发幽思也碍了姑娘,又该遭打么?”
柳媚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了。
看不出这个一介村夫,居然一出口就引用了李白、卢照邻、刘禹锡的名句,这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可是,她几曾在男子面前吃过亏?示过弱?她心念一转,叱道:“你再这么死死盯住人家看,姑奶奶非把你两只眼睛挖下来不可!”
萧笛笑道:“那不成了‘有眼无珠’了么?眼睛生来既然不准看人,那我就看马吧。”
柳媚见恫吓无用,气得骂道:“谁和你嬉皮笑脸,这马是姑奶奶的,不许你看!”
萧笛把脸一侧,道:“不看就不看,就怕等不了片刻,你非得请我看!”
柳媚见他油嘴滑舌,芳心大怒,扬起马鞭就想给他一鞭。转念一想,扬起的马鞭又未落下。她想,一介村夫,自己何必与他计较?不理他也就完了。
主意打定,两腿一挟,轻抖缰绳,欲策马走去。
白马向来温顺听话,也就依着主人心意,举蹄前行,但速度却是如此之慢,就象它不愿离开此地似的。
萧笛在白马经过他身边时,往后退了两步,一只眼睛半眯,嘴角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柳媚看见他那付神态就有气,真想打他两鞭才解气可是,她顾不上打人了。
白马走不出三丈,忽然又站住了。
怪哉,这是怎么回事?
她抖了抖缰绳,轻叱一声,那马儿全当没有这回事似的,依旧站着不动。
她惊奇无比,同时又恼怒不堪,她仿佛感到背后刺来了萧笛那双贼兮兮的眼光。
一怒之下,她挥起了马鞭,要惩罚这不听话的畜牲,它给她带来了难堪。
不等她的鞭子挥下,马儿前蹄一跪,居然趴下了。
她大吃一惊,急忙跃下了地。
怎么了?她视同宝贝、爱如性命的“雪花”怎么了?
她预感到情况不妙了。
马儿趴下后一侧身,四腿斜伸躺倒了,马嘴里不断吐出白沫。
柳媚惊得花容失色,浑不知如何是好,连眼泪也流下来了。
她惊慌失措地蹲在马儿身前,心里慌得没了主意。
这时,她又听见萧笛的声音了。
他说:“明明马儿有了病,还不让人瞧,唉,多好的马儿么,就这么糟踏了。”
他知道马儿有病?莫非他会医马?
抱着一线希望,她急忙对他说:“你懂得治马吗?”
“略懂一二。”
“那你还愣在那边干什么?还不快来治马!”
“怕你打呀,你不是不准看你的马儿么?”
这家伙其是可恶已极,这种时候还拿话呛人。
可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救马要紧。
“叫你不看你就不看,叫你看你就看,噜嗦什么?告诉你,今天姑奶奶的马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非拿你抵命不可!”
女孩儿家有时就是不兴讲理,你有什么办法?她的马儿病了,与别人什么相干?
萧笛苦笑着走过来:“姑奶奶倒真是个讲理的角儿。”
“你胡诌什么?”柳媚杏眼圆睁。
萧笛赶忙道:“我说姑奶奶的马是匹日行千里的脚儿。”
“你知道它是匹良马?”
“那是自然。”
“既然知道是千里驹,你就非治好它不可!”
“就在这里治吗?”
“不在这里在哪里?快些快些,你看它都快不行了!”
萧笛见她眼泪直流,心里不忍了,他忙把挂在肩上的布袋取下来,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白布袋,又把白布袋解开,袋里全是一包包的药,他取出了一包。
“慢着,”柳媚不放心了,“你到底会不会医马?”
萧笛道:“你信就会医,不信就算了,我走我的路去!”
咳,这家伙口气还真不软,你拿他有什么法?
“好,我信!不过,你要是医死了我的雪花,我真要你的命来抵!”
“你如果失了马还杀掉我,不是更吃亏了么?怎么也不仔细想想。”
柳媚一愣:“我怎么吃亏了?”
萧笛怕她悟过来时暴跳如雷,连忙岔开道:“好啦好啦,医马要紧,我把它的嘴掰开,你把药往它喉咙里倒,懂了么?”
他支配起她来了。
她乖乖听话,接过了那包药粉。
他双手握住马嘴,毫不费力就把马嘴掰开:“快倒药,咦,往里些,别倒在舌头上,再往里些,朝喉头处倒,哎,你真笨,算啦算啦,就只好倒在舌头上了。”
听听,他敢骂姑奶奶“笨”。
可是姑奶奶这会儿关切马儿赛过一切,哪里注意到萧笛嘴里在说些什么,否则不一掌打掉他的牙齿才怪。
这时萧笛坐到地上,把马头放到自己的腿上,一手拂着马鬃毛,嘴里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柳媚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莫非会巫术,在念咒语?
真是个古里古怪的家伙。
可也真叫人奇怪,那马儿似乎被他抚摸得十分舒服,竟伸出血红的舌头添了舔萧笛的手,对他似乎十分依恋。
其是咄咄怪事!
雪花向不容人亲近,只有她能骑它。
他难道会的魔法?
这会儿他拂抹马颈,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温和又如此多情,仿佛与他在一起的不是一匹马儿,而是他久久渴望的红粉知己。
啊!他真象一个猜不透的谜。
“它会好么?”柳媚轻声问。
“有我在,它自然死不了。”
“没有你呢?”
“那么它就只好到阴司地府去当阎王老爷的坐骑,倒也神气得很哩!”
“胡说!”
“不信?”
“不信!”
“那就试试看吧!”萧笛轻轻拍了拍马颈,轻轻将马头放到草地上,人也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
“走了呀,回城睡觉去。”
“不准去!”
“噫,怎么啦?”
“我的马还没有好!”
“马儿一时半时好不了,我的药又不是仙丹,总不能叫我成天陪着它呀。”
“能的,你就替我守着它!”
“没有我也行呀,你怎么不另请高明呢?”
“放肆,讨打么?”柳媚举起了皮鞭。
“你要我替你守马?”
“不错,你医好了雪花,我会多给你赏钱!”
“是么?”萧笛嘴角上又出现了嘲讽似的笑容,“给多少?”
柳媚最恨他这种笑容,闻言大声道:“要多少?”
“你看着给吧!”
“好,五十两!”
“……”
“怎么,嫌少?一百两!该知足了吧。”
“……”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嫌少?”
“不,太多了。”
这话又颇出柳州意料之外:“多了?”
“唔,只要一日三餐,还得有张床铺。别的一概不要。”
“你干什么?要赖在白鹤别庄?”
“非也,这马得了重病,而且已非一日,可不是三天两夜好得了的,你若怕我赖在你们家,那我现在就走吧。”
柳媚想了想,无奈其何,道:“好,如果你在别庄把马治好,为人老实,也许就会让你留下当个马夫。”
“好,一言为定。”
柳媚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大为后悔。此人分明想赖在别庄,自己不该冒失开口。
但又一想,留下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他真是来卧底干坏事的,到时收拾他便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打定主意,便又故意刺他:“你当真不要工钱?可不要后悔了哟!”
“钱是不要,只是想要……”
“要什么?”柳媚警觉起来。
“不能说。”
“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只是不能说。”
“哼,我早看出你不怀好意,说!想要什么?快老老实实招来。”
“我偏不说。要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就说人家不怀好意?”
柳媚一时无言可对。
萧笛赶快又说:“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要给马治病了。”
柳媚心想,管他要什么,给不给在自己,还是医马儿要紧,别再跟他噜嗦。
于是道:“你快治吧,少说废话。”
萧笛又重新坐下,把马头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马颈。
柳媚见他对马如此亲热,不象做诈,放下了一半心。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萧笛埋头侍弄马儿,似乎把蹲在一旁的柳媚忘掉了。
过了一阵,柳媚忍不住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
“怕挨打呀!”
“只要你放老实些,谁会打你?”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你现在就不老实,对主人能这么说话?”
“我是仆役?”
“不错。”
“侍候你?那我倒是很乐意的。”
“呸!谁要你臭男人侍侯!”
“那侍候谁?”
“雪花。”
“马?”
“对了,算你有自知之明。”
“好的,反正一样。”
“什么?你说马跟我一样?”柳媚又扬起了马鞭儿。
“不是不是,我是说,让我侍候谁都行。”
“别庄厩里的马有三十多匹,不过,你专管雪花还有火龙、乌豹。”
“天,怎么又是龙又是豹,该不会连猪也变我侍候吧。”
“住口,少要贫嘴,一共只有三匹好马归你侍候。不准病、不准受伤,随时都可以骑乘。”
“这……未免太苛刻了吧,人吃五谷要生病,这马儿……”
“我不管,反正你得这么办。”
萧笛苦笑着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你叹气?”
“命不好,遇到克星了。”
“难耐烦克你?说话一点没分寸。”
“谁要是象我一样遇到煞星,只怕要哭了呢,对不?”
“你说姑奶奶是煞星?”柳媚的鞭子又举起。
“不是不是,我是说自己煞星高照,与姑奶奶无关的。”
“那还差不多,谅你也不敢乱说!”
“不敢不敢,姑奶奶的皮鞭我是领教过的。”
“滋味如何?”
“满不错的,令人回味无穷。”
柳媚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这一笑,又把萧笛看得呆了。
“看什么?转过脸,看着马儿。”
“是、是,倒也一样。”
“什么?你看马和看人一样?”
“这雪花是姑奶奶心爱的坐骑,看见雪花如同见了姑奶奶一样,不对么?”
柳媚又答不上来了,心想这小子表面忠厚,却这般伶牙利齿,真是可恶。
“你只会要贫嘴!”
“不,我还会医马相人。”
“你会看相?”
“会。”
“你给我解解,我是个什么命?”
“姑奶奶的命不用算,一看就知道。”
“真的,说来听听。”
“姑娘命好,最有福气,将来嫁的人虽然穷,但……”
“闭嘴!”柳媚脸红了,“谁让你说这些。”
“既然是算命,哪能避得了婚丧……”
“不准再说!”
萧笛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雪花站得起来么?”
“现在可以。”
“你试试看。”
萧笛嘴里叽哩咕噜,用胡人语对马儿说:“站起来吧,我的小马儿,回家去,回家去吧。”边说边站起身来了。
那马儿果真听话,用力挣扎着站起来了。
柳媚喜得忘情地叫道:“好啦,它好啦,我的雪花病好啦。”
那欢喜的神情,就象个小孩儿。
萧笛牵着马,慢慢往别庄走。
柳媚走在马儿一侧,担心地瞧着它无精打采的神态。
来到庄子大门,正好碰见内管家顾敬。
顾敬五十来岁,豹头环眼,两边太阳穴坟起,双目炯炯有神。
一见小姐和一个村民往家来,不禁有些奇怪,忙问道:“小姐,这人……”
柳媚接口道:“马病了,他会医马。顾管家,你给他安排个住处,以后让他照看雪花,火龙、乌豹,工钱么,每月给他二十两。”
萧笛笑道:“姑奶奶,不是讲好不要工钱的么?”
柳媚斥道:“闭嘴,给你你就得要!”
顾敬打量着萧笛:“走吧,先找住处。”
萧笛道:“离马厩近些才好。”
顾敬道:“自然,不用你操心。”
进了庄院大门,守门的庄丁用好奇的眼光瞧着萧笛。
萧笛快活地朝他们挤挤眼:“弟兄们好!”
庄丁们笑了,这小伙子挺有趣。
马厩在进门的右侧围墙边。
这里有好几排马房,还有放置车辆的车棚。诚如柳小姐所言,马儿果然有数十匹。
顾敬来到马厩,对正在忙着喂牲口的伙计们说道:“王光,新来个伙计,老爷夫人小姐的三匹马归他照管。”
又对萧笛说:“他是马厩的班头,以后需要什么跟他说。”
王光是条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生得膀宽腰圆,方头大耳,威武神气。
王光道:“是,顾管家。”
萧笛道:“住处呢?我要单独一间房。”
顾管家道:“王班头会带你去,单独一间房么,只怕是不行。”
柳媚道:“给他一间吧,他是马医,要配药什么的,方便些。”
王光听见小姐吩咐,忙答道:“是,小姐,我给他腾出一间就是。”
柳媚道:“萧笛,你要把雪花医好啊!”
萧笛笑道:“放心,保准治好。”
柳媚这才放心走了。
萧笛目送她的背影,又看呆了。
“喂,老弟,走吧!”身后传来王光的声音。
白鹤别庄门前,突然驰来了三辆华贵的马车,就连驾车的驭手,衣着也十分讲究。
马车停下后,第一辆车上下来个矮壮的中年人,他大摇大摆来到紧闭的庄门前,朝谯楼上的守卫招呼道:“快通报别庄主人,鲍天奎鲍爷今日特来拜庄!”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把守卫的庄丁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大厅禀报。
用不了一会儿,庄门大开,柳庄主带着内管家顾敬出迎。
“鲍舵主大驾光临,蓬筚生辉,恕在下未远迎。”柳庄主双手抱拳,面含恭谨之色。
鲍天奎也还礼道:“不敢、不敢,柳庄主请恕冒昧登门之罪!”
“请!”柳庄主侧身让客。
宾主至大厅坐下,内管家招呼庄丁奉茶。
不等主人开口,鲍天奎道:“柳庄主,今日打扰宝庄,非为别事,实有喜事一桩特来与柳庄主报信。”
柳震心中暗惊,这“喜事”二字,听着十分刺耳。便道:“规矩小买卖,何喜之有?鲍舵主说笑了。”
鲍天奎笑道:“本座岂敢虚言戏弄庄主,请庄主看过便知。”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柳震。
柳震打开一看,面上不禁变了色。
原来,这是一张天玄会的委任令,上写特任赛尉迟柳震、女飞卫潘洁为天玄会长安分舵副分舵主。柳媚为长安分舵巡察。下面盖的印信是山西天玄堡的大印。
从长安花市到现在不过两天,鲍天主竟然从总舵弄到了这份委任书,真是怪哉!
鲍天奎一双三角眼盯住柳震,笑道:“恭贺柳副分舵主。还请潘副分舵主、柳巡察到此一见。从今日此刻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柳震又气又怒,但表面仍然十分镇定,道:“鲍舵主,在下早已退出江湖从商,与武林中人向无来往,这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的船主这份盛情名嘟震不敢接受。”
鲍天奎面上的笑容顿失,以眼示意随行,自己却不开口。
那矮壮的中年人道:“在下章孝天,忝任鲍府总管,有几句话奉劝柳庄主,望勿推拒才好。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天玄会自成立以来,声威远播。八方敬仰。柳庄主虽说早已退出江湖,想必对江湖大势也不陌生,天玄会的声威,不会不知。柳庄主现在经营珠宝,在长安赫赫有名,但凡人一富贵,便有盗贼光顾。倘若只是些无名小辈、鸡鸣狗盗之徒,柳庄主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若遇知名的黑道人物,只怕柳庄主也难应付,如果柳庄主成了天玄会长安副分舵主,试问江湖黑白两道人物,又有谁敢来虎口拔牙?另外,天玄会总舵向来法度严谨,令出如山。这委任书已下,岂有收回之理?柳庄主若拒不任职,就是蔑视天玄会,若是天玄会总舵怪罪下来,只怕柳庄主担待不起。依在下看来,入会任职有百利而无一害,柳庄主闯荡江湖一生,不会不知这一点。望柳庄主三思而行。”
柳震内心焦急,知道拒绝会带来的后果,但叫他一家甘心入贼伙,却是万万不能。
鲍天奎见他不语,以为心动,又朝章孝天一努嘴。
章孝天会意,续道道:“若柳庄主加入天玄会,鲍舵主还要为鲍大公子向令爱定亲,鲍大公子任总坛巡察使,地位不在乃父之下,可谓少年得志。大公子乃总坛护法尊者慑坂夜叉伍志生老前辈的衣钵弟子,又是堡主跟前的红人,前途无可限量,若是柳小姐嫁了这样的如意郎君,那才是……”
“唰”,一阵劲风朝章孝天疾飞过来。
章孝天顾了上说话,想要闪避已经不及。
“叭!”一声,章孝天扭头时正打在脸上。
伸手一摸,是湿湿的一小块软布巾。
但脸上却象火烧一般疼痛,刚要破口大骂,却听一个女子甜甜的嗓音斥道:“什么东西,敢到柳家来信口雌黄,再敢胡言乱语,姑奶奶打掉你满嘴狗牙!”
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站在靠墙的楼梯脚,粉面含嗔、杏眼生威,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柳震见宝贝女儿出了手,心中暗暗叫苦,连忙道:“媚儿休得无礼,快过来向鲍舵主赔礼。”
鲍天奎本来正要发作,见是柳小姐扔的东西,又听柳震要女儿赔礼,便按下心中的火气,直勾勾瞧着柳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