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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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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迎接他的是静慧,亲热地将他带到客厅里。www.mengyuanshucheng.com

上次路过旧金山他也曾在她家暂住。静慧,这种名字和这种女人都不是大陆所出产的。接触的人多了,他几乎凭嗅觉就能分辨出同是中国人的不同产地。她还不能说是漂亮,但从草坪到客厅的步态,就可以看出她从来没有在游行队伍里走过哪怕一步路,更别说上山下乡插队拉练等等了。她用细长的手指娇慵地逗弄着懒在她怀里的一只小得出奇的老狗。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在保养得很好的狗毛上摩挲着。

你还记得这位先生吗?她问。他只好朝狗做了一个微笑:“我还记得它叫弗雷顿。”她即刻真诚地高兴起来,称赞他的记性和称赞他对朋友的一切关心。

你错了,我的好太太!他暗自惭愧:主要是因为你们给狗起的这个名字。弗雷顿——自由b个字眼在我们那里曾经在多少年中令人心惊胆战,直到今天还不能大声地喊。

前年他第一次抚弄这条狗,曾想到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只有人才具有同一性。这条狗,已经不能称作狗了。如果把它放到我呆过的农村,全村的狗都会把它当做猫轰到墙头上去。于是他想到,“下放”,这种人事制度的运作,的确有它的必要性。静慧,这位从上海出走的小囡,台湾来的太太,诉说着去年回大陆的见闻,用从来没有被喊口号所败坏的嗓子轻言细语。他慢慢地抿着咖啡,好像在听一曲怀旧的歌曲。这时,落地玻璃窗外果然有了雨的声音。

雨细细地滴在庭院中间一株高大的榆树叶上。弗雷顿微微昂起小脑袋,小眼里饱含一股向往绿草地的忧伤。雨气漫进屋里,有一种催眠的凄凉。他忍住哈欠,努力回忆那一年来美国这位太太是什么模样。他恍惚记得后来她在梦中出现过。一副性感的腰肢;她的脚也异常纤巧。那只脚被紫藤萝缠绕着,白得发亮,像飞鸟似的从眼前掠过。除此之外,他什么也记不得了。但她为什么竟然会在梦中出现,这就颇费思量。他又想到今天本应该见到的是另一个女人却见到了她,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错阳差?

这样想着他听见她在说她去了她上过的小学和过去的赚。那所赚在环龙路,复兴公园旁边,“难得保存得那么好,房子还是老样子”,只是人多得“吓死人”!他小心地放下咖啡杯,向她表示同感地一笑。

这间客厅的布置完全是照家庭杂志上最精美的图片拓下来的。于是即使打火机烟灰碟等等小物件都俨然表示自己并不是被使用的东西;他在劳改农场常见的芦苇经过干燥处理,这时插在瓶中也显得无比娇贵。世界的进步大概就在于把一切自然物都脱去水分。客厅里可以有一条诸如弗雷顿这样的狗作为装饰,但只要进来一个人便立即破坏了它在艺术上的平庸。他忽然想到人也不具有同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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