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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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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回去?」温心怡担心地看着他。

「没关系,我想放松一下。」闻宇摇摇头。

「你这不叫放松,是闷头喝酒,还连带强迫别人看你的死人脸。」耿海宁没好气地说。

不就是为了一个池凯,至于吗?池凯那个耍酷男有什么好,凭小宇的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也就只有他会这么死心眼,硬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想到这里他就有气!

「抱歉了,海宁,你不用陪我,可以先走。」

「有人陪总比没人陪好,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虽然你眼光差,还自虐,但还歹我们是好兄弟,怎么说我都会挺你。」

「谢谢你,海宁。」

正说着,「流星屿」窗外掠过一抹闻宇十分熟悉的身影,他一惊,几乎要猛地跳起来……

「宇,你怎么了?」温心怡察觉他的异常。

「没什么,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闻宇按着额角,大量冷汗从中渗下。

不可能,一定是眼花了,不会是那个人。

他已经被完完全全放弃,而那个人,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再也不可能了,可为什么,他心口的影子仍是烙得这么深这么痛?

无数个重叠辗转的黑夜,一遍遍惊醒,确认着那人已不在,他总要以呕血般的力量,告诉自己,停止思念。他并不爱自己,而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他的世界,再无关连!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绝望!

总觉得是黑夜航程中两艘迎面驶来的船只,电光火石间,他的脸庞忽地一现,即灭,与他错肩而过,连一句叫喊都发不出,他只能眼睁睁,看载有他的船只越驶越远……他心痛地半闭眼睛,感觉黑暗又完全笼罩了自己……

「大家看看,准来了?」

闻宇吃了一惊,睁开眼。

被一脸兴奋的阿吉推掇过来的男人,脸上竟有着仆仆的风尘,依旧淡漠的神情,和略显瘦削的五官。

相撞的视线令人心痛,狂乱的心脏撞得他肋骨一根根生痛。

到底是梦是真?

「你来干什么?」

率先跳起来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耿海宁,他就像只尾巴被踩到的猫。

毕竟耿海宁亲眼见证,在他不告而别后,闻宇有多痛苦,好不容易他刚恢复一点,罪魁祸首竟再次出现,他自然对他没好脸色。

所有人都仿佛视而不视,池凯只盯着闻宇一个人,他不发一言,只是深深看着他,脸上神情莫名深峻,幽暗不可捉摸。

「宇?」

他身边的女子见他这副友情,不禁关心地砸了碰他的手肘。池凯还记得她,她叫温心怡,是闻宇的前女友。

闻宇低头看她,深峻突然化为温柔,他微微一笑,拍拍她手背,示意她无须担心。

不必言语,这样的亲密,已说明了一切。

池凯暗暗握起拳头,从起步那一刻,他的指尖就一直在发抖,就像得了热病般。

好不容易还清款项,鼓足勇气,买了车票,踏上回程,到市内后第一站就直奔「流星屿」。

这次轮到他泅渡而来,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游抵他的彼岸?

也许,再没有机会了。

「这里不欢迎你,你不是早就把小宇给甩了,还交了新的女友,还跑来这里做什么,嫌你给他的打击还不够多啊……」

新的女友?这句从何而来?池凯皱了皱眉头。

「不要说了,海宁。」闻宇打断他,紧绷的唇角有着岩石般的硬度,说出这简短的两个字后,他就再也没有吭声。

这种沉默,等同于明显的拒绝。

一再被他掐灭的阳光,看来,不可能再次投射到他身上。男人的表现,他早有心理准备,也完全理解。

池凯并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只是静静向前走近一步,对闻宁说:「把手伸出来。」

「什么?」闻宁愕然说。

「把手伸出来。」池凯再重复了一遍。

虽然眼中有着深深疑惑,闻宇还是伸出了手,手心一凉,一枚硬币躺在他掌中。

「一块钱,还给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闻宇怔了怔,随即拧紧眉心。

「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

往昔的无数片段闪过闻宇脑海,他向他要一元硬币时的情景,他的不告而别,他那张冷漠的纸条……他出动所有人脉好不容易查到他的所在,怀着兴奋的心情赶来,却亲眼目睹他和别的女孩亲密无比的样子……

闻宇痛心地想:自己永远也读不懂这个男人,而他,也永远不会告诉他,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只有这样终结?

「池凯,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闻宇几乎是绝望地看着他。

「没有……」

正因为想说的话太多,所以反而一句也说不出口。

「那我有。」闻宇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道:「我和心怡打算在下个月结婚。」

真的,再没有机会了……

池凯看着男人,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依旧淡然,这种淡然无法令人理解。在耿海宁等旁人看来,只会更加确认他是个折不扣的冷血混蛋,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他亦不打算告诉别人。

「那么……恭喜你们了。」池凯只是这么淡淡的说。

「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宴。」闻宇也同样淡淡的说。

池凯点点头,「不打扰你们,我走了。」

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且脸上的漠然已撑到了极致,他转过身,才迈动脚步,突觉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他猛然往前栽倒……

「凯哥!」

「池凯!」

他人的惊呼还未来不及传人耳膜,他就已沉入深深的黑暗。

***

眼皮上传来十分沉重的不适感,令人深深蹙眉,身体似乎分裂为两半,一半仍沉溺于深酣的梦中,一半却徘徊在清醒边缘,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男人的脸庞,在眼前飘来飘去,忽远又近……

「你醒了?池凯,池凯……」

耳畔的声音一自在响,池凯蹙起眉头,好吵,不要再吵了,他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睡觉……

「池凯……」

深深叹息着的声音,听上去有着说不出的酸楚。

「池凯,你快点醒过来……不要再折磨我……」

无数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被人紧握住的手背,一滴比一滴急,一滴比一滴烫,有着比血更热的热度,仿佛要灼透他的肌肤……

这下子池凯完全醒了。

「哭个屁啊,我还没死呢!」

这句话原本很有气势,可惜他的声线太过沙哑,连一半的气势都没有表现出来。

「池凯!」

原本埋头在床边悲恸下已的男人,猛地抬起头,那张泪痕满面的脸,怎么看怎么狼狈,全不似平时的镇定沉稳。

「哭成这样,难道是我快挂了?」池凯有气无力地看着闻宇。

「不许说这个字!你睡了整整一天,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闻宁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真吓坏了,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在「流星屿」突然栽倒,晕死过去。

虽然经过医生确诊,他只是太累,严重缺乏营养,又受了不小的刺激,才会突然昏厥,闻宇仍是很担心。

「别这个样子,被你未婚妻看到不好。」池凯试图抽吼被他死死握住的手。

「我没有未婚妻。」闻宇连忙说。

「啊?」池凯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完全是我骗你的。你丢下一张纸条甩了我,我这四个月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好不容易找到你,却又看到你和别的女孩亲亲热热。我本来已经彻底绝望了,刚才看到你好像没事人一样再次出现,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我一时血气上冲,就说了个谎……」闻宇喃喃的和盘托出实情。

「这种烂借口居然连用二次,你还真是长进啊。下次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已经和她有了小孩?」池凯看他的眼神十分鄙视。

「对不起。」闻宁低下头,很羞愧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他明明没有见到他啊。

「三个月前,你在一家便利店打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你和那个女孩亲亲热热的样子……我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闻宇吞吞吐吐地说。

「她是店长的女儿,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个醋也吃得太过分了吧,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池凯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你可不能怪我误会啊,谁叫你当时你对她这么亲热,不仅摸她的头发牵她的手,甚至还不停地对他笑,你跟我在一起时,都没笑得这么开心。」一想起当时的情景,闻宇就犹如打翻了醋坛。

「我只当她是小孩子、小妹妹而已。」池凯没好气地说。

这个男人吃醋了吧,可为什么他竟会感到开心,看来他也病得不轻。

难怪一开始,他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漠,原来他来找过他,只是时间不对。如果再早一个星期,他应该还在医院,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产生。

池凯长长叮出一口气。

「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得的是脑癌?是不是在『流星屿』十五周年庆的时候,难怪那天你看上去那么奇怪……」

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眸,有一种令人痛至心扉的色泽。

「你都知道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刚才你的假身份证被我看到,我觉得很奇怪,立即找人去查,才知道过去四个月来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再保持沉默?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你要向我要一块钱。我真是天下最蠢的笨蛋!」闻宇痛心地说。

这个狠心的家伙,非但对自己的病情一声不吭,还以这么决绝的方式,任自己千般误会,也要死守这个秘密。

一想到他孤身一人,躺在异乡的病床上,无人安慰,亦无人陪伴,他就觉得内心排山倒海般抽痛,痛到令他几乎无法忍受。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难道我就这么不可信,不值得你依赖,所以你才……」

活未说完,就已被止住。

伸出冰凉的手,抚上男人坚毅的脸颊,擦过他微湿的眼角,池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因为我知道,一旦告诉你,还没等动手术,我十有八九就已经被你的眼泪给淹死了。」

淡淡一句话,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从生死边缘打了一圈滚,再次回来,仍是「流星屿」,来见他,这还需要其他说明吗?

第一次,闻宇感到,这个男人漠然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强无比却又脆弱无比的心脏。

什么都不说,这恰恰是他表达自己的方式。

这片杂草丛生的岛屿,令他一路走来,举步维艰,可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他隐藏在唇舌之间每一丝沉默的吐息,到底埋葬着多少深切又无奈的自我放逐……

虽然代价惨重,但他想:他终于还是读懂了这个男人。

忍不住一再抚摸男人的脸庞,久违的肌肤触感,令双方都酸楚莫名……

闻宇坐上床,将他揽人怀中……静静凝视着怀中的男人,失而复得的狂喜令他几欲发狂,眼中不知不觉蓄满热泪,手指在他发间游走着,同时在他额角和脸颊落下浅浅的吻……

一只手流连在他胸膛,那嶙峋的肋骨磕痛他的手,闻宁忍不住心疼叹息,「你实在太瘦了……」接下来的时间,他要放下一切,尽心尽力把他喂胖。

「分开的这段时间,你有想过我吗?」他又低声问他。

「有。」

「真的?」闻宇微微诧异于他的坦率。

「真的。」

「我不信!你当初还不是用那张冰冷冷的便条笺来打发我?」闻宇佯装愤怒地微扬起眉梢……

「只有对你,我才会这样。」

「哦……我该感到荣幸吗,只有我一个人,被你反复折磨蹂躏上下其手……」闻宇的下巴抵在他头顶,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不也有上下其手我?」池凯哼了一声。

「只有那么一次!」闻宇很不甘心地叫道。

「好了好了,以后你有的是机会。」

「真的?池凯,你是在答应今后我一直都可以这样压着你吗?」闻宇兴奋大叫,翻身压到他身上。

「我是说『有机会』,可没说一直,你这小子别想得寸进尺,快他妈给我下来!」池凯呵斥他。

「不要,让我再多抱一下。」

闻宁紧紧抱住他不放,鼻子还在他脸上赠来赠去,有一种被大型忠犬缠身的感觉,池凯叹了口气,只能随他去……

沉默了一会儿,池凯缓缓说:「我们之间,也许没有明天。」

他的生命摇摇欲坠,这一次是幸运存活了,那下一次呢?他还有多久时间?

半年、一年,还是又一个十年?

如此不确定的未来,对男人而言,是否太过残忍?

「我不需要明天!我只要今天,这一刻,这一秒,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男人却显然无所畏惧,连带感染了他,令他的心瞬间明亮起来。

「池凯,我是认真的。」闻宇深深看着他,「我想要待在有你的地方,不管是天堂,还是炼狱,只要有你在就可以,我哪里都不想去!所以,不要再逃避了,让我一起陪你面对这些!」

淡淡几句话,就令他的城墙溃败成厮、灰飞烟灭……

他终于还是成功了!

这一次,他再没有回避他幽深的视线,反而给出他想要的承诺,「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

「我发誓!不会再丢下你,不再拒绝你,不再冷冰冰地对你,如果身体有任何不舒服,就马上告诉你,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再像以前那样沉默下去。」

「也许……我的沉默……只是为了不说我爱你。」

「你说什么?」

闻宁像被天一掉下的馅饼打中一样,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他没有听错吧,他似乎说了什么!他似乎说了那个字!

「没什么,吻我吧!」

他淡淡一笑,搂过他的头,被他淡漠的眸光吸引,他俯下头,印上了他苍白的唇……

窗外无边的暮色中,下着倾盆大雨,好像要把整个城市淹没。

他几乎是疯狂地蹂躏着他的唇,他也激烈回应,柔软的唇舌承受不住这股毁灭性的力量,破裂开来。

分不清谁是谁的血,染在彼此的唇间。

淡淡红唇,自荆棘丛中,已开办怒放为一朵猩红的玫瑰。还是没想过明天,亦不去计划未来。

他爱这个男人吗?

他以前从不相信爱。

他要的只是孤独和平静而已。

人生从来就不是一场欢欣的旅程,它太过漫长,太过无趣,总是苦大于悦,痛大于乐,即使有像沿途日出日落那样撼动人心的美景,也只是一瞬。

还来不及驻足,就业已凋零。

他本来只想一个人,静静走完这段死亡之旅。

可就是这个男人的出现,那些平时相处的点滴,他在他耳畔的轻声细语,他握住他冰冷指尖的刹那,他躺在他身边像小狗一样熟睡的脸庞……让他的心莫名其妙充实起来,让这段令人厌倦的旅途,不再那么充满死气沉沉的腐朽气息……

如果是这些,这些偶尔滤过指间的一星斗点的火花、这些细微羸弱的光点、不值一提的琐碎末节、漠小的几不可测的幸福,如果它们是爱的活……

那,它就是爱了。

他微睁开眼,看了看男人,对方正沉溺于一心一意吻他的氛围里,坚毅沉静的五官有一种惊人的性感,偶尔停下凝视他的眼眸,闪烁着温柔溢的光芒……

是的,就是像这样扑面而来的光,让他相信了,未来还有他陪在身边,从此无所畏惧的可能。

他感激生命中有他的存在。

如果,硬要说什么的话。

也许,这,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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