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亮起, 照的顾府恍若白日。

世安苑内, 顾老夫人惊喜地望着罗嬷嬷，不确信似的又问了一句, “娆儿当真怀孕了？”

“是, 老夫人, 老爷亲自派人过来说的。只是……似乎大小姐和钱姨娘起了些争执，大小姐正准备收拾行李去忠国公府住上些日子。”

顾老夫人惊喜尚余, 罗嬷嬷低声将丝厢苑里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顾老夫人听完, 眉头一皱, 重重地拍了下扶手，“她怎么就这般拎不清？顾恒能容得了她们一时，还能容得了她们一世？若不是这个孩子, 哎……”

到底钱娆还是她的侄女，顾老夫人又怎么能真的放任不管，起身就要去丝厢苑探望一番。

忽的门外丫鬟来报, 说是大小姐来了。

顾老夫人和罗嬷嬷对视一眼，又坐回了椅子上。

顾青柠慢步踏入堂内，顾老夫人一见她, 便笑开了，端的是一副和蔼模样, “好孩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顾青柠轻轻摇了摇头, “祖母，孙女有些话想要与祖母单独说。”

罗嬷嬷会意，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可是因着钱姨娘做的那事。祖母知你心中有气，只是她到底怀了孕。等她生下孩子，你若是想要处罚，祖母绝不拦着。”

顾老夫人自觉一派说辞没什么不妥，顾青柠听了，也只是笑了笑。

等钱娆生下孩子，到时谁还能记得今日之事。她若重提，必又会被他们说成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之人了。

不过应付而已。

“孙女要说的，确实是与钱氏腹中孩子有关。”

顾老夫人听见“钱氏”二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如今看来，她这个孙女是真的打算和钱娆母女俩划开界限了，便是连往日里客气的称呼也不用了。

顾青柠仿若感觉不到顾老夫人微微不愉的态度，继续道：“若是钱氏腹中孩儿为男孩，祖母想要他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老夫人闻言毫不犹豫地接道：“自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钱姨娘有幸诞下，那他便是府中唯一的男丁，你父亲的一切都是要交到他的手上，他自该长成与你父亲一般的男儿。”

顾青柠低头扯出讽刺的笑，顾老夫人这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动那个孩子。

自己心狠，偏生还要把别人想的那般恶心。

“祖母说的没错。若是男子，自该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他若是养在钱氏那儿，祖母觉得，他又会长成一副什么模样？”

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还是只会工于心计的玩乐子弟？

顾青柠话没说完，顾老夫人却已听了个全。

钱娆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不会有比顾老夫人更清楚的人。

她既能教出顾书萱这样的女儿，那便也有可能养废了顾家唯一的男丁。

可这种事情，是顾老夫人决不能容忍的。

“祖母明白你的意思，是祖母……老糊涂了。”

顾老夫人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一开始的喜悦被磨了个干净。

顾青柠低着头，闻言眼角都泛着冷意。

老糊涂？

若是她没猜错，她的祖母怕是想要在钱娆生下孩子之后，便将她扶为正妻吧。

如若钱娆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她必不会这般堵她的路。

可是，若是钱娆善良，从一开始，她就不会进顾府了。

原先有娘亲和她在，顾老夫人瞧钱娆，便是越瞧越顺眼。

可是有香料之事在前，如今自己也离了顾府，钱娆的阻碍瞬间清除干净。只怕从前的那些不起眼的嫌隙，会一步步的放大。

到时候，顾老夫人还能像今日一般，将钱娆视作自己的亲人吗？

世安苑外，秦子蕙抱着子愉等在院外，见着顾青柠出来，立马露出一个大笑脸。

秦子蕙让人先去秦府通知了一声，等马车到了秦府门前时，韩氏和唐氏早已等在了门前。她们两边分别站着秦修齐和秦修翰。

唐氏脸上气氛难掩，秦修翰不知与她说了什么，两人竟一时争执了起来。

“就因为你和顾恒是上过战场的兄弟，你便觉得顾恒是个好人？秦修翰我告诉你，当初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让修菀认识了顾恒！”唐氏气急，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顾青柠下来时，恰听见了这一句。

韩氏扯了扯唐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唐氏一扭头，转身下去迎顾青柠。

秦修翰手都捏紧了，但愣是没发脾气。

“青柠，快，和舅母进去。你大舅母已经让人把院子收拾好了，待会儿我们先去和老夫人一起用膳，用完膳，你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便什么事都没了。”

唐氏挽上顾青柠的胳膊，边走边不停地说话，走过秦修翰身边时，她看都没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