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中考结束那天下了雨, 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 六六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在家里蒙着被子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手机上一连串的未读信息, 空间里到处是一堆人疯玩的照片。www.maxreader.net

随手翻了翻, 方燃的一条动态跳出来，照片拍的很模糊，可以看出是在网吧, 谈恪的侧脸隐没在光影里, 只占了照片的一个角。

六六倏然间清醒, 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想了想还是给谈恪发了条消息：过两天我过生日，你来么。

谈恪很快回过来：来的。

又问：在哪里。

他回信息惯常这样，每句话都要加一个标点，最多的是句号, 再就是英文输入下的小省略号, 单独发就是六个小点, 其余的时候是三个, 不能更多。

六六半边脸埋在枕头里, 回说还没定，你先准备礼物吧。

隔了两秒谈恪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大体意思是晚上他们去吃烧烤，有空的话过来。

他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方燃在里面有些气急败坏的喊：谈恪你干什么快点过来发什么信息, 这局输了晚上你请客！

六六把语音听了几遍，回了一个好，没打算再吵他，倒是谈恪隔了一会儿回：等会把地址发给你。

又加了一句：我请客

这句配上一个躺平的表情包，没有加标点，六六暗想看来是刚才那局游戏输了啊，且极大可能还是因为和她聊天。

六六想，她们都说如果一个男生在打游戏的时候还能秒回你信息，那他一定喜欢你。那如果一个男生因为你输了游戏还能一点都不生气的话，是不是......

可是谁又说得准呢，谈恪脾气本来也就好。六六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又陷入这样的死循环中。

手机这时候响起，是宋心的电话，六六怔了一下才接起来。有一段时间她把电话铃声设成了陈奕迅的《富士山下》，每次电话过来都生怕被人听到，而后联想到什么，甚至想过如果别人问起，她一定会云淡风轻的说，我本来就很喜欢这首歌呐。

绝对不是因为谈恪和我合唱过，所以我念念不忘，它成了我生命里最特殊的一首歌。

这样的悸动和小心思，在那个年纪里，是太需要保密的大事。等以后到了能云淡风轻讨论往事的时候，想来也不回再有人记得这样的细节。有多少的回忆，就是这样沉积而后封存。

思绪回到电话上，六六“喂”了一声。

“你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呐，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快点出来玩啦！”宋心心情极好的样子，说话尾调都在上扬。

六六光着脚下床，一边满屋子找鞋一边道：“睡觉呢。”

宋心“啊”了一声：“不是吧唐六六，这么好的日子你拿来睡觉。哎呀算了算了，你等会陪我去剪头发吧。”

于是半个小时后，六六被宋心拉着坐到了路边一家不知名的理发店，托尼老师笑眯眯的问想要什么发型。

宋心从手机上翻出一张韩剧里女主的造型图，说就要这个。六六撇了一眼那个棕黄色还带卷的短发造型，大惊失色：“你确定？”

“要一起吗？”宋心问。

六六把头摇成拨浪鼓，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坚定道：“我不。”

“两位小美女都很适合这种发型呀，现在很流行的，团购给你们打个八八折怎么样？”托尼老师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排着胸脯道：“这种发型我很擅长的。”

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六六对着门口的玻璃门顺着自己的卷发，转过头对宋心道：“你说开学的时候我和老师说这是自然卷，他会信吗？”

不用宋心回答，六六就已经从她沮丧而纠结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又突然同时笑出声，六六想起晚上的烧烤，恨不得现在就进门重新把头发拉直。

“哎呀，其实挺好看的啦。”宋心安慰道。她拿手指勾了勾发尾，十分夸张的抛了个媚眼，“是不是？像不像玛丽莲梦露？”

六六：“......”

到晚上的时候，两人各自买了顶帽子，烧烤店是他们惯常去的那家，男生们坐在最里面的一桌，笑闹声隔着大厅传过来。六六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伸手指了指谈恪他们在的方向，对宋心道：“你先去。”

宋心摇头：“一起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两人小孩一般“对战”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方燃正好过来拿饮料，他甫一走过去还没有认出来，听见声音才往后退了几步，盯着宋心和六六怔了两秒而后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俩这是什么造型，太叛逆了哈哈哈哈哈哈，阿姨知道吗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宋心气急了一脚踩上去，方燃哪里肯住嘴，蹦着回到桌子旁边就和众人说道起来。

“太欠了。”六六摇着头评价。

宋心追着方燃过去了，方燃抱着头一个劲的躲，一边躲一边嘴上也不饶人，模样很是滑稽，六六捂着嘴哈哈大笑，一抬头却看到谈恪就站在旁边。

六六下意识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问：“很......难看吗？”

谈恪闻言眼神在六六脸上定了一下，随即撇开视线，伸手越过六六的头顶，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忍着笑意，淡定道：“还好。”

六六在心里“切”了一声，心道明明就不喜欢。谈恪从小就不是很会撒谎，没有表情的时候还能糊弄糊弄人，像刚才那样，就装的不是很像。

那个发型几乎可以算作六六中学时代最杀马特的黑历史，她忍了两个月，还是在开学之前把头发弄了回来，只是原来柔顺及腰的长发现在也堪堪才到肩膀下面一点，发质也没之前好。

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她的中考发挥的异常的好，因此也如愿和谈恪分在了一个班，开学前不知道是谁建了班群，六六没几个熟悉的人，还是谈恪拉她进的群，她当时窃喜了好一会，之后发现谈恪又接连拉了好几个人，瞬间又沮丧起来。

宋心道：“你这么纠结不如把话和他挑明，就直接去问他，反正早死早超生。”

“那你怎么不把话和方燃挑明了？”六六咬着吸管反驳。

“我不用挑明啊。”宋心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道：“我在等他说。方燃和谈恪不同，我觉得你要是不和谈恪说，他到高中毕业都未必反应过来。”

那之后的事情，还真要从宋心和方燃讲起。

他们是什么时候确认了那种关系的六六不知道，为着这件事六六还和宋心生了好大一场气，她对谈恪的所有小心思在宋心面前都没有隐瞒过，她却连这样的大事都只字未提。

宋心苦笑着解释：“不是我要瞒着你，学校抓早恋多严格你不是不知道，加上前段时间我和方燃吵架了，我也就没有心情说。”

六六只认真的问了一句：“你这是不相信我吗？你们吵架的时候，需要倾诉的时候，都没有想起过我这个朋友吗？我问起的时候，你也就含糊而过吗？”

宋心张了张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后来过了很久，六六才明白，这样的事情其实无关对错，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追着要一个答案，面红耳赤的去追根究底，不懂翻篇这个词有时候恰恰也是一种信任。

就像宋心，她幼时沉默寡言，大了之后逐渐活泼，然而一旦涉及到她心里最隐秘的部分，她还是不擅长去倾诉。

我们往往要跌的头破血流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人才明白，再亲密的人，也会有属于各自的秘密，而那些不可说的部分，最好就让它留在各自的回忆里。

期中考试之后，宋心和方燃的事情还是被老师发现了，一时间年级里鸡飞狗跳，据说方燃的爸爸赶到学校把成绩单拍到方燃脸上，让他给一个解释。

方燃梗着脖子，把责任一股脑揽了过去。

然而怎么可能呢，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找家长写检讨，一方觉得耽误了自己儿子，一方觉得自己女儿被欺负了，谁都不让谁自是不欢而散。

方燃的父母早年分居，妈妈常年在美国，听到消息强硬的把方燃转到了美国的学校，而宋心变得寡言起来，放学后也是独来独往。那一刻六六才真切的感受到，父母对早恋态度远超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那时候六六已经和宋心冷战很久了，她有心想去问问她近况，鼓起勇气还是在收到方燃的信息之后。

无非是对不起和我爱你，六六不知道该怎么转达，她第一次觉得年少的感情这样脆弱，宋心听后沉默了许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最后她说：“六六，我好难过。”

六六的眼泪夺眶而出，半晌后，她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