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泪如雨下, 在她父皇看不到的屏风另一侧，狠狠地点头，“理解, 昭阳理解。www.maxreader.net您不是必须要爱我的。您喜欢哪一个孩子, 都是可以的。父皇, 父皇……”

昭阳情绪上来, 眼泪便再止不住, 昨日里刚刚生产过，这会子暑热正浓，昭阳又哭的厉害，不多久便是一身汗。

那皇帝隔着曲折的屏风, 遥遥的抬眼看着, 似乎好像想通过那喜鹊蹬梅的屏风图案，看到后面自己娉婷秀美的女儿。

“你母妃……”似乎是想要解释给她听, 但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母妃, 她很好, 确实是我对不起她。”

昭阳只满头大汗的流着泪水, 痛哭摇头, “父皇, 父皇……”

“那一年，你跑出章华殿，遇到朕的时候，你仰着脖子, 问朕是不是你的父皇。”那皇帝语气里带着一种浅显的笑意，用沙哑的嗓音道，“朕当时就觉得，这个小家伙儿，这么好看，乖巧。一定是我的女儿。是我和她的女儿。咳……咳……”

有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来，昭阳慌忙起身，想要绕过屏风穿出去，却只听那声音断断续续道，“别，昭阳……别过了病气给你，别过来……”

昭阳摇头，满脸的泪痕沾湿衣襟，“昭阳不怕，父皇，昭阳不怕……”

那咳嗽声缓和了一下，接着道，“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做父母的，一点照顾不周，孩子就可能受大罪，我的……我的昭阳，就受了大罪啊……”

昭阳倚着屏风而立，只觉得心头郁郁至苦，却是无法说与他人知晓。一个人捏着胸口衣襟，哭到气喘。

“你母妃她，只要她愿意，朕便能给她这天下所有女人想要的一切，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要朕的。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你拥有无数金银财宝，她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你所有的骄傲，对她来说，不值一提。我常常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刚烈倔强的女子呢。我从来猜不透，什么才能让她快乐。后来有了你，我虽然恨她瞒我，但我当时还是觉得欣喜，你遇到我的时候，你的母妃怕我迁怒于你，那一日是她第一次对朕服软，她跪在我的脚下，丝毫不见往日清冷高贵，她不停地对着朕叩首，求朕不要杀你。”

父女二人，隔着一道屏风，各自泪流满面。

“没有人知道，朕当时心里有多么高兴，我以为，是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新的机会，你就是那个机会，我以为，她会为了你，再次跪倒在朕的脚下，那么我便有机会，可以一点一点地得到她的心，我为她准备了整个天下江山，只要她给我机会，我觉得我一定能得到她的心。”

似乎是因为说了太多的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太平稳地喘息声。像一艘马上就要翻倒的蓬船，让人觉得无限担忧。

“可是，自从朕答应她不会伤害你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找过朕了，一如既往的沉默，冷清。所以，我便纵容着她们欺辱你，折磨你，我以为她会为了你来向朕求情，可是她冷眼看着你受尽折磨，却始终不曾来求过朕。或许，于她而言，你的存在，总是提醒着她的伤痛吧。是因为朕的原因，因为你身上流着一半朕的血，所以让你没有办法得到你母妃真正的爱。昭阳，是……是父皇对不住你。”

昭阳抬手抹了抹眼泪，站在屏风一角，哽咽道，“不，父皇，我夫君和我说过，我的母妃是爱我的，她是爱我的。她……她只是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时间，怕我太得你宠爱，反而招致不幸。我的母妃很爱我，她很爱我……”

昭阳眼中，是一种温柔的笃定，那是她的夫君告知她的真相，她不是不被爱的孩子，她有人疼，她的母妃是爱她的所以纵然辛苦也坚持在这人世间活了好多年。她没有不被疼爱。没有。

有短暂沉默，那声音又响起，却是带着一种轻松地满足，“那孩子这样告诉你的？”

“嗯。”昭阳点头，“我也觉得夫君说的是对的。”

“好，好呀。”似乎是放下了心，那皇帝再次出声，道，“他能这般处处在意你的感受，父皇也算放心了，只是我今日来时，听闻昭鸾害你差点丧命，父皇实在是觉得这些年，这些年……”

“父皇不必再说了。您是昭阳父皇，那就永远都是，昭阳不会再恨您，不会……”

昭阳看着眼前的虚空，过往沉沉早已烟消云散，今时今日的人们，又何苦将那些记忆挖出来反复鞭挞。她眼中泪水从不曾停过，但她心中那些残存的委屈和怨恨早就因为今日里她父皇的到来而顷刻瓦解。

屏风那头传来起身时衣袂晃动的声响，有脚步声一声沉似一声，昭阳立在原处，不曾动弹，却在屏风的边缘处，看到一支缓缓递出来的小小拨浪鼓。

很常见的市井玩意儿，短短的桐木手柄连着只描了红花鼓面的鼓身，从中间向外边两侧吊着两粒小小的鼓槌。只是不知为何，看起来已经褪色，似乎是年岁已久。

“父皇……父皇从第一次见到你以后，就一直想着送你个什么东西，可是，可是宫里面东西太多了，朕选了许久，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如意的。后来一次微服出城，见那百姓家的男子，给自己怀中娇儿买这拨浪鼓，朕便也为你买了一个，只是朕和你母妃离心，这拨浪鼓在朕身边多年，一直都没有机会送给你。如今，父皇时间不多了，总想着了却这一桩心愿，只是等着等着，朕的昭阳便长大了，也不太用的着了……”

昭阳泪如雨下，隔着屏风的檀木边缘，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拨浪鼓接了过来，拇指和食指轻轻一个用力稍微捻动那手柄，便有清脆咚咚的声响发出。昭阳再也忍耐不住，一步向前，跨出屏风，在这夏日斜晖遍洒的午后，面对着自己面前，鬓发花白的父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