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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她长睫轻轻翻起,眼睛眨巴着望向老太太,心下不由地一紧。www.xiashucom.com
她的这些小计俩,说到底还是瞒不过祖母的慧眼。
不过本来她也没打算瞒着,只低下头来轻声道:
“祖母是怎么瞧出来的?”
唐老太太将那断成几截的玉镯子捧过来,叹了口气道:
“这玉镯若是摔到地上,总得有些齑末。
可你这个倒是碎得齐整,像是在门框上磕坏的一样。”
她的头更低了,想起祖母平日里的教诲更是有些愧疚:
“既然祖母都瞧出来了,自然知道孙女是故意将这事栽给三妹妹的,怎的还罚了她?”
唐老太太面儿上并没有流露出来任何异样的神色,反而坦言道:
“你这个孩子向来心善,我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那三丫头先惹了你。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为何非要毁了那镯子?
难不成是真的不喜欢这门亲事?”
唐婴宁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垂眸道:
“原是喜欢的,只是孙儿恰逢知道了二妹妹和忠肃侯暗地里私相授受,心下便有些不是滋味儿。”
唐老太太明显的一怔,眼中渐渐燃起些许骇人的怒意:
“这是怎么教出来的两个丫头?小的自打进了门,便是那副粗俗的样子。
这大的竟然敢觊觎你的婚事?
这些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祖母?”
唐婴宁苦笑了一下。
一想起那人见到她时的低眉浅笑,她还真的以为荆楚昭喜欢的是自己。
若不是重来一次,亲眼瞧见了那些画面,她都不知道荆楚昭早已私下里许了唐婉娇的侧夫人之位。
“并非孙女刻意隐瞒,只是怕这件事惹得祖母心中不快。”
唐老太太自打多年前长子离世开始便生了心病,一遇到阴雨天便总是觉得心口疼。金氏进门之前,家里头大事小事全都是赵姨娘管着,一般也没人能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的,唯恐伤了她的心脉。
唐老太太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也变得柔软了些许道:
“你与忠肃侯府的姻缘是御赐的,可倘若忠肃侯果真与二丫头有了私情,那祖母就算拼着这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告到御前,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但如今也只是怀疑,并无实据。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唐婴宁点了点头,依偎在祖母的怀里,目光不由地飘到桌上那素白手帕包的碎玉上。
那斑驳的翠绿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仍然带着往日的光辉,只不过不再是完璧。
这样全无瑕疵的翠玉镯子,只一对便可换来数不尽的权势和金钱,几乎价值连城。
可是再好的东西,若不是她的,她分毫都不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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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午饭,唐婴宁没停留多久便跟赵姨娘和韶哥儿告别了。
她得赶快回到自己的椿黎园里去,去瞧瞧她的病人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刚一进院子里,便瞧见柳白面色颇有些慌乱地走到她身边来,低声道:
“大小姐,那病患回来已经咳了三次血了。
奴婢担心,这病若是传出去了该当如何?”
唐婴宁并没有慌乱,而是一边往偏房走一边问:
“你出来的时候用艾草熏了么?”
柳白点了点头:
“都按照大小姐说的,整间屋子全用艾草熏了。
奴婢进、出也都用艾叶浸的水洗了手。”
唐婴宁点了点头,安慰道:
“这瘟疫说可怕也并不可怕,若是处理得当是不会染上的。”
柳白心定了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她,声音里也带了些许欣喜:
“奴婢相信,大小姐定能治好那位姑娘。”
唐婴宁笑着从她手中接过一方厚实的帕子来,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口鼻,这才迈进偏房里去查探病人。
只见她的头发都让柳白梳得齐齐整整,脸颊也用湿毛巾擦拭过,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蛋来。
看见有人进来了,她下意识地想起身来迎,却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瘦弱的身子被那连续不断的咳嗽牵扯着不停地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胸腔之中涌了出来,零零洒洒地溅满了床铺和青砖地上。
唐婴宁从怀中掏出一小瓶甘草丸来,不顾她身上的那污脏的血,让病患就着她的手吃了一颗药丸。
没过多久,那姑娘终于止住了剧烈的咳嗽,斜斜地躺在了床榻上。
婴宁见她无力地眯着眼睛,知道她神志还算清醒,于是便开口安慰了她两句:
“放心,你在这儿没人会来打搅你,安心养病便是了。”
那姑娘似乎微微地动了动,只是动作很小,看起来似乎是点头应允了唐婴宁的话。
安抚了她之后,唐婴宁便开始诊治了。
她先仔细瞧了一遍这姑娘的眼眶,发现仍然是通红的一片。她又伸手探了探姑娘的额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滚烫。
这么看来,城外那几个抬担架的确实未曾诓她。
这姑娘的病已然到了瘟疫的第九层,几乎已经无药可医。
唐婴宁微微蹙起眉头来,低下头检查了一边她的指尖,发现指尖微微有些发青。她的眉头陡然又舒展开,忙不迭地坐在床榻边上,用纤纤素手探上她的脉搏。
果然,与她前世得到的信息一致。
瘟疫当中的病患,往往会发热、眼睛变红,脉搏异于常人地快。
这正是病体发热的缘故,所以大多数医者都会立刻用药强行逼退患者体内的热气。
可她的眸光却慢慢滑落下来,盯紧了病患那发青的指尖。
若真的是热症,前世里这瘟疫怎么会肆虐三年之久还不曾有好转的迹象?
唐婴宁正发着呆,她的素手陡然却被病患抓住。
那微弱的力量握紧了她的手,又慢慢地松开,像是将什么希望寄托给她一般。
婴宁抬头瞧见那姑娘睁开了一双红肿的眼睛——
她周身一滩死气沉沉,可唯有那眼睛里带着一丝亮光。
像单薄的火苗儿一般,似乎吹口气就要熄灭了。
唐婴宁心中一阵酸涩,她反手握住了那姑娘,轻声安慰道: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听了婴宁的话,她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些许亮晶晶的光芒,看上去令人疼惜不已。
婴宁看着她,竟觉得她的模样像是有些熟悉,可到底想不起来是谁。
于是便嘱咐了她两句,便带着柳白净手出去了。
刚一回了屋里,婴宁没顾着歇息,在自己的书案上摊开纸来,照着前世的记忆写着药方。
“黄连,黄岑,各半两,橘红,玄参...”
写到这儿的时候,她头也没抬,轻声朝柳白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