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不知停歇一般,一直将盘中的黄鳝都吃尽了,这才重重地放下箸子。
唐婴宁听见他粗重的喘息,继而变成轻微的哽咽:
“怪我太贪心了。
我太贪心了。”
说着,他猛地将铁拳举起,狠狠地砸向小几,顷刻间那张小几便碎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
唐婴宁不住地往后缩着,唯恐他疯狂之余作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通禀:
“报!军医来给贵人换药了。”
唐婴宁听见是萧月来了,不由地松了口气。
眼见荆楚昭的神色亦稍稍放缓,沉声道:
“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萧月便低头进来,禀道:
“将军,在下来给贵人换药。”
荆楚昭略略看了一眼他怀中的药箱,拂袖淡淡道:
“去罢。”
萧月这才抱着药箱走到唐婴宁面前,低头为她换起了药。
可荆楚昭从始至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萧月眼看就要换好伤药,却没有机会与唐婴宁独处。
唐婴宁机敏地觉察到萧月在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常常有意无意地触碰她的手臂内侧,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
她心中了然,抬起头来淡淡朝荆楚昭道:
“将军食用黄鳝一向会起红疹,还是先去歇息为好。”
荆楚昭显然没想到她会记得自己不能吃黄鳝,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忍不住瞥过来,眼中存着希冀的光芒。
可是见她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还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竟顺从地应道:
“好。”
他站起身来,原本就要拂袖而去,却忽地又转过身来,状似好奇地看着萧月的药箱道:
“这位军医的药箱看起来好生精致,可否让我一观?”
萧月眼中不由地多了几分慌乱,却也立刻被他掩去。
他低下头来,几乎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沉声道:
“区区药箱而已,将军若想看便看罢。”
荆楚昭低头浅笑:
“得罪。”
随即他细细“观摩”起了萧月的药箱。
与其说是观摩,不如说是翻检。
唐婴宁细心地觉察出了萧月短暂的异常,知道他一定在药箱之中藏了些许不可被人发觉的东西,心中也不由地捏了一把汗。
可谁知荆楚昭翻检了一遍之后,却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于是便淡淡一笑,将药箱还给了萧月:
“多谢。
先生医术高超,能否给我看一看身上的红疹之症?”
萧月连忙低头道:
“将军言重了。”
荆楚昭抬起头来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唐婴宁,柔声道:
“婴宁,换了药就早些休息。
我明日再来看你。”
唐婴宁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走出了营帐。
见荆楚昭出去之后,萧月低头默不作声地将一支金疮药的小竹筒递给她,接着又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便立刻跟着荆楚昭退出了大帐。
唐婴宁等他们走远了,将门口两盏灯熄了。
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士兵的鼾声隐隐约约响起,她这才将萧月留给她的那个竹筒打开来看。
她将竹筒里的药粉倒在角落,这才发现下面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展开一看,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一行字:
“今夜子时一刻,吾支开门口守卫,贵人可穿轻便服装自东营逃脱。”
唐婴宁看完纸条,心中砰砰直跳。
她知道冯沛将军的兵马就在西山附近,若是她能从大营逃脱,再连夜找到冯沛将军的营地,那么杨晧就不会再受荆楚昭的牵制了。
她连忙蹑手蹑脚地从衣箱翻捡出来一件杨晧的黑色衣裳,将它换上之后,熄了灯藏在被褥之中。
外面驻守的士兵鼾声如雷,她亦没有分毫睡意,脑中不断地回想着西山附近的地形,设想着自己有可能找到冯沛的路径。
不知不觉到了子夜,唐婴宁忽地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连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只听外面有人大喊着:“走水了!快去救火!”
等门口的侍卫好似离开了,唐婴宁立刻便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营帐门口。
她刚想出去,却听见似乎有人的脚步声靠近了。
她就躲在帘布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唯恐被人发现。
谁知帐外却传来萧月压低了声音的呼唤:
“贵人!贵人快随我来!”
唐婴宁心中一喜,连忙掀开门帘一看,果然是萧月。
萧月见唐婴宁已经准备万全,连忙拉着她的手就跑。
两人躲开了拥挤的人群,一路寻找阴暗处藏身,一直来到了戒备最为稀松的东营。
萧月喘着粗气道:
“贵人看见了么,这里就是东营,只要从这里出去一路走下去,翻过垭口便是冯沛将军的营地!”
唐婴宁忙问:
“先生不跟我一起走么?”
萧月笑了笑,摇头道:
“贵人,我去引开值守的侍卫,你才有机会逃脱。”
唐婴宁睁大眼睛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
萧月沉着冷静道:
“贵人,只有这样你才能逃得出去。
记着,若是萧某活着,一定会拜到唐门下做一学徒。
到时候,还望贵人记得我...”
他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唐婴宁不禁湿了眼眶:
“好...我记得。”
说着,萧月便朝她点了点头,明目张胆地走出去与值守的士兵对话。
趁此机会,唐婴宁猫着腰慢慢往东营门靠近...
眼看着就差十几步她就能钻过东营门的空隙逃出生天,谁知前面忽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牢牢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唐婴宁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荆楚昭面色铁青地站在她面前,一张脸在夜色之中更是阴沉的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一个反派...让我写的跟个怪物一样......(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