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整片山林之中, 随着飒飒的风声扩散开去,将这让人心惊的杀戮气息也一并带了出去。www.xiashucom.com
殿前司都指挥使陈业万没有想到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场景。
已近黄昏,只是在浓重阴云的覆盖之下,天色已更早地暗淡下去。
飘落了黄叶的山林里好像只能听见他们的队伍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可越走越浓的让人微微作呕的味道, 却越来越告诉陈业, 这里分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大人,前方有只已经被射死的虎。”查探情况的禁军士兵回来禀报,看得出, 那场景让他不太舒服。
陈业微眯了眼睛。
靖山猎场会出现老虎?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敢将猛虎放入皇家的猎场?
“再去查探, 大殿下应该就在附近,务必赶紧找到。”
这里就是大皇子发出信号的地方, 只是人却好像已经走了。陈业开始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大人!殿下在这里!”
远远的树丛之后,传来四散开去的禁军士兵的声音。
陈业来不及细想, 当先便朝那边冲了过去。
“殿下!”
映入眼帘的场景,险些让久经厮杀的陈业都惊得呆住。
大皇子魏琮靠坐在一棵老树上,浑身浴血一般。他脸上还有来不及擦去的飞溅的血迹,人像是已经完全耗尽了力气, 听见他的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殿下可有哪里受伤?”
魏琮说不出话来, 抬起一根手指,仿佛要指什么方向。
陈业四下看去,此处横陈着几十人的尸体, 怪不得会有这样浓烈的腥气。
“殿下遇到了刺客?”
魏琮点了下头,仰靠在树干上,用尽了力气抬起一只手来,只想了那一侧的悬崖。
“悬崖?”陈业心中隐隐的不安开始飞速地扩散。
“去,去……救……魏阶。”
“英王!”陈业抬头看向那边的断崖,此刻只能见对面的群峰将要隐没入黑暗之中,哪还有人的身影?
“来人!速速发出信号,再调人马过来,所有人都沿此山而下,搜寻王爷和王妃的下落!”
陈业又扫过那一地横陈的尸体:“这些刺客的尸体,全部拖到一处,着人细细查看可有线索。”
魏琮已再没了说话的力气,长久的厮杀让他的身体近乎处于崩溃的边缘,他还想说什么,只是话来不及出口,人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殿下!”陈业也来不及再多布置什么,当先便将魏阶抬到了马上。
“速速搜寻王爷的下落!”他只来得及留下这么一句,便立马扬鞭,往靖山大营方向而去。
*
魏阶是被手腕上传来的绳索勒紧的疼痛而痛醒的。
他睁开眼,便看见暗淡的天空,浓墨似的乌云比他们从靖山大营出来时还要更低,眼看着,大雨就要来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飞星链正紧紧锁着,将那一圈的皮肉勒成了骇人的紫红色。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了,能将性命留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好他出京时思虑再三,还是带上了这个有些累赘的东西,这才能在坠崖之后以铁爪锁链勉强做缓冲,免于粉身碎骨。
“顾绵……”魏阶忍着疼痛,将那锁链的机括打开,霎时间胳膊上脱了力,他便从原本那块巨石上滚落了下去。
可惜这半崖都是巨石,铁爪也无处攀附,他们也只能一直蹭着山壁坠落到底。
若是泥土,想来也不会因这一摔,彻底失去知觉。
“顾绵……”魏阶看到她了,原本他是搂着她的,只是最后一下到底他也没有抗住,也不知她从那块巨石上摔下了,有没有受了伤。
“顾绵,顾绵……”他尚且难以站稳,几乎是半爬半走地到了她的身边。
顾绵的衣服上也全是血迹,这会沾了污泥,甚至划开了几道口子。
魏阶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裹在她身上:“顾绵,顾绵。”
他坐在地上,将顾绵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即将暗下去的天色,让他心中的悔恨愈演愈烈。
他就知道,不该让她跟着来的。他分明知道此行有多危险,可却还是允她跟来,他不该心软的。
“顾绵,你醒醒……”魏阶几乎从未这样手足无措失魂落魄过。
“魏阶……”虚弱的声音仿佛下一瞬就要消失进山风之中,可魏阶听见了。
只那一声,便轻而易举让他眼中顿时有了泪水。
“魏阶,我好冷……”顾绵蜷缩在他的怀里,好像是怕他就这么消失了一般,紧紧地拽着的他的衣服。
“我在这,我在这。”他将顾绵紧紧地抱住,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看这四周的境况。
这崖底恐怕一时半会来不了人,顾绵身上还有刺客短箭的毒,他得想办法拢了火来取暖,再给她解毒才行。
只是时间不等人,夜幕已缓缓拉开,周围的一切在昏暗之中,都开始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魏阶没有办法再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他暗暗动了内力,得已让身体的疼痛暂时被缓解。
他抱着顾绵,几乎是靠着那块巨石,一点一点蹭到了一块突起的崖壁之下。
天气这么阴,只怕山雨已经不远了。
顾绵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烫,她感觉自己已然醒了,可昏昏沉沉的大脑却要一遍一遍将她拉进黑暗的深渊之中。
她隐约记得自己被人推下了悬崖,也隐约记得魏阶用了一个什么锁链,可他们还是掉下去了。
她想要起来,看看魏阶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可她却根本没有力气动一下。
她能感觉到魏阶将她安置在了一个妥当的地方,可他一刻不在,她心里就好着急。
“魏阶……”顾绵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
“今夜恐怕有雨,我不该带你来的。”魏阶的右手因飞星链勒出的伤口,如今还微微有些不便。
他不得已,只能用左手抽出火折子来,点了五次,才将一堆细碎的干柴点燃。
忽然间四周明亮了一点,顾绵感觉到了,可她一下都动不了,就好像身体已经不听她的控制了一般。
“是我,我……连累了你们……”她能看见火光映衬下魏阶的身影,可她却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胡说什么。”整一日没有用药,魏阶体内的毒亦隐隐有发作之势。
他将一根干柴扔进火堆之中,背过身去,用内力将毒性生生压了下去。
“绵绵。”魏阶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将顾绵抱在了怀里,“短箭上的毒等不得,我得查看你的伤口。”
山间的风已经停了,黑暗中的丛林透出诡异的静谧,这是雨来前的征兆,恐怕,还是一场大雨。
顾绵望着他满是血污的脸和衣服,只觉整个心都在一揪一揪的疼。
“你怎么办……”她到底是不争气地哭了。
她分明知道魏阶的身体,此时却还只能让他来照顾,顾绵第一次那么恨自己的剑法。她该跟着师父再好好地学一学的,那样就不会受伤,就不需他顶着疼痛反还要为她解毒。
“我没事的。”魏阶抬手,擦掉她的眼泪,“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只是我这会要查看你的伤势,你可不能说我是占你便宜。”
都这时候了,他却仍故作轻松说着这样的话,只为让她不要那么紧张,不要那么难受。
顾绵觉得这一日的她真是糟糕透了。
“是我不对,若没有我,你也不会……不会落到这种地方……”
“照你这么说,该是我的错。”魏阶边哄着她,边将她胳膊上的衣服沿着短箭擦出的伤口撕裂开。
“若不是你跟着我到了靖山,又怎么会受伤,咳……”
“魏阶!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的。”魏阶抿了下唇,将喉咙里涌起的那股腥甜又咽了回去。
哒哒……
豆大的雨点掉在了岩石上,声音的频率开始一点点加快。
“此处不好找草药,一时不能将你的毒全部解了,只能试试孙太医这味药,也许会有些疼。”
“我不怕。”
雨已经来了,不多久他们这堆火也将熄灭,她再不能拖累魏阶了。
“你若是疼得厉害,就告诉我,我再想别的办法。”
魏阶从怀中寻出一包已经有些褶皱的药粉来。这是临行前,他为以防万一,特意从孙太医那里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