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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人兽之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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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辆车前,站立一个身穿一式青衣大褂,背上背着斗笠的彪形壮汉,神色恭敬,挺胸立正,目不斜视,他们自然是驾车的车把式了。www.xiashucom.com

花双双走近最前面一辆车前,扫花和另一名侍女急忙趋前一步,掀起了车帘。

花双双跨上车厢,回头道:“叫他们上来。”

扫花朝范子云、凌江涛二人道:“仙子叫你们上车了。”

范子云看了后面三辆马车一眼,心中暗道:“这三辆车中,不知又是什么人?”一面抬抬手道:“凌兄请。”

两人先后登上车厢,但觉里面相当宽敞,花双双已经居中坐定,两人只好靠左边并肩坐下。

扫花和另一名侍女待两人上车以后,就紧跟着走入,在靠右一边坐下。车把式放下车帘,不待吩咐抖缰扬鞭,催动马匹,徐徐出发。

范子云听得出来,自己这辆车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三辆也相继随着启程。

双辔马车,行驶平稳迅速,车厢宽敞舒适,一路上除得得蹄声,和辘辘轮声,并不会感觉到有颠簸之苦。

花双双早已闭上了眼睛,养神调息。

范子云、凌江涛心里虽然有着许多疑问,但花双双正在养神,他们也不敢交谈,不知怎的,对她存有几分忌惮心理。

扫花和另一名侍女,可不敢打盹,好像生怕两人会乘机逃走似的,目光灼灼,只是盯着两人,不肯放松。

车厢中没人说话,自然是十分沉寂,渐渐范子云和凌江涛也阉上眼皮,打起盹来。

车行迅速,时间也过得很快,由黑夜而白天,但车子却丝毫不停,更没在路上打尖,车上早已准备好了干粮和水,大家只是在车上吃喝。

范子云虽没什么经验,但也可以辨认得出,四辆马车似是并来经过城市镇甸,走的都是较偏僻的道路。

这一天直到天色全黑,才在一处树林下面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也可以自由的下车来稍作活动。

这是一片荒野,除了可以看到迷蒙的山影,前不见村,后不见舍,你根本无法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天色微明,四辆马车又继续上路,直到天黑才停,依然是一处荒山野林之间,看景色也和昨晚差不多。

这真是一趟神秘之旅,范子云、凌江涛两天下来,也渐渐习惯了,除了在停车休息的时间,稍可交谈,上了车厢,就没人再说话。

这样足足驰行了三天,这是第四天的傍晚时分,四辆车子驶近一座山麓,山麓间有一座围墙很高的庄院。

四辆车子驰到庄院前面,围墙大门忽然洞开,车子陆续驰进大门,绕向左首一条车道。

大门及时关上,左首车道尽头,两扇黑漆大门,又及时洞开,车子依次驶入,在后院停住。

车把式迅快一跃下车,打开了车门。

扫花和另一名青衣使女葬花,(这是三日来听她们称呼才知道的)一跃下车,接着是花双双首先下车,然后才是凌江涛、范子云跟在她身后下车。

但今晚两人跨下车门,就发现情形和往日不一样,敢情已经到地头了,因为车子已一排停在一处天井中!(他们并不知道车子进了庄院)。

阶上点起八盏风灯,把院落照得如同白昼。

阶前一排站着二十四名一身紧身花衣,手捧长剑的女子,挺胸而立,剑光映红颜,白刃如秋霜,好像接受检阅一般。

这二十四名女子年岁都在二十左右,一个个身材苗条,高矮相同,虽是娘子军,倒也婀娜刚健,十分威武!

另外站在一边的,则是冷梅萼、艾红桃和两名押着她们的两个青衣侍女一个叫摘花,一个叫锄花。

范子云心中暗暗哦丁一声,三天来,他从未见过另外三辆车上,载着什么人,原来是一批娘子军。

花双双也没看她们一眼,举步朝阶上走去,范子云、凌江涛、冷梅萼、艾红桃和四名侍女,一齐跟着走上石阶,进入厅堂。

堂上红烛高烧,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玉箸银盏,四色干果,四式拼盘,好像她要宴请什么贵客一般!

花双双走到上首,便在中间一把椅子上落座,早有一名使女,端着一个银盆送上。

花双双伸出一双白嫩的柔荑,在水中浸了浸,另有一名使女,立即送上一条热气腾腾的面巾,花双双接到手中,轻轻在脸颊上按了两下,又轻轻拭着玉指,动作十分柔美。

两名使女随即退下。

花双双这才眼皮一抬,朝四人嫣然一笑道:“你们一连三天,没好好的吃过一顿了,今天到了我这扫花山庄,我该稍尽地主之谊,你们随便坐吧!”

她居然客气起来了!

冷梅萼躬身道:“师伯在上,哪有弟子坐的位子?”

花双双含笑道:“你们四个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进入我扫花山庄的客人,我叫你们坐,你们就随便坐,不许客气,不用拘束。”

冷梅萼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抬眼望望范子云、凌江涛两人,才一起入席,分左右落座。

立即有二名使女端上香茗,接着又有几名使女陆续送上酒菜。

一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那扫花等四人,只是一排侍立在花双双身后。

花双双举起酒盏,说道:“来,大家干杯。”说罢,一饮而尽。

范子云低头一看,盏中酒如琥珀,流动如胶,不知是什么酒,但主人已经干了,只好一口喝干,但觉入口芳甜如蜜,似乎不像是酒。

凌江涛生性较为豁达,他在四人之中,干得最快,冷梅萼、艾红桃怵于师伯之威,也只得一口喝了下去。

花双双今晚生似换了一个人,眼看大家都已干了杯,微微笑道:“我这是玫瑰花酿,香甜而醇,你们多喝几杯无妨。”

青衣使女又给大家银盏中斟满了酒。

范子云站起身,举杯道:“多谢仙子赐宴,在下借花献佛,敬仙子一盏。”

花双双目光漾起一片柔情,望着他,展齿一笑道:“你和你爹一样的嘴甜,嗯,二十年来,光阴弹指,白了少女头!”

她似乎有很多感触,举杯和范子云一饮而尽。

范子云乘机道:“仙子答应找寻家父,不知几时可以找到?”

花双双诡笑道:“很快,你们已经到了我扫花山庄,不出三天,你就会看到你爹了。”

范子云道:“如此多谢仙子。”

花双双目光一掠,说道:“你们大家吃菜。”

热菜陆续端上,不但丰盛,而且无不美味可口,有许多菜肴,范子云几乎都叫不出名称,就是吃到口中,也不知是什么美味。

冷、艾二女眼看师伯今晚兴致很好,也稍稍减少了许多拘谨,这一顿酒菜,倒是宾主尽欢。

玫瑰花酿酒虽不烈,却也使人有飘然微醺的感觉。

花双双站起身,朝扫花吩咐道:“你领他们两个男客到前面客舍休息,锄花领她们姐妹去后面休息好了。”

扫花、锄花躬身领命,各自领着两人辞退。

花双双款步走入东厢,那是一间陈设十分精雅的起居室,摘花、葬花跟着她走入。

花双双娇慵的在中间一张花梨木坑上坐下,葬花立即送上一盏清茗,放到几上。

花双双回头道:“风四姑呢?来了没有?”

葬花恭声回道:“风姨今天下午就赶来了,正在外面候传。”

花双双道:“叫她进来。”

葬花答应一声,返身走出。

不多一会,扫花、锄花相继回来,接着葬花领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走入。

中年女子看到花双双,立即趋上一步,单膝一屈,请安道:“婢子风四姑,叩见仙子。”

花双双一抬手,含笑道:“快起来吧,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见了面,还凭地多礼。”

风四姑站起身,陪笑道:“仙子是主,婢子是奴婢,礼不可废。”

花双双道:“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

风四姑应了声“是”,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下,说道:“仙子召婢子来,不知要问什么?

花双双道:“你是百花帮的老人了,我听说花真真那贱人在十六年前,生过一个女孩,现在可在百花帮中?”

风四姑道:“这个婢子不大清楚。”

花双双脸色一沉,哼道:“你还替那贱人隐瞒,难道我不是你的主子?”

“仙子息怒。”

风四姑惶恐的道:“婢子怎敢欺瞒仙子?婢子……实在是不大清楚,因为……婢子一向嘴快,早就不见容于帮主,她宠信的都是她的人,婢子管理的只是些外务……”

花双双神色稍霁,问道:“你总听到一些?”

风四姑道:“早年听说那女婴寄养在山外,后来就没听说过,百花帮的弟子,都是人家的弃婴,也都托山外人家喂养,要四五岁才陆续领回来抚养,所以……婢女就弄不清楚了。”

风四姑忽然谄笑道:“有,有,婢子想起来了,婢子还是十多年前,那女婴面貌极像帮主,最奇怪的是胸口也有一颗朱痣,这还是她无意中才透露出来的。”

花双双笑了,笑得很阴、很毒,点点头道:“很好。”

她向扫花一招手道:“把东西拿来。”

扫花答应一声,双手送上一个锦囊。

花双双取过锦囊,拉开锦绳结的袋口,随手取出一把明珠,每颗都有樱桃大小,浑圆晶莹,这一把足有十来颗之多,她目光一抬,说道:“这十二颗明珠,光彩还不错,是我赏给你的。”

她把掌中明珠,放入锦囊之中,拉紧锦绳,随手递了过去。

风四姑贪婪的看了锦囊一眼,堆笑道:“仙子每年都有赏赐,这么贵重的珍珠,婢子如何敢收?”

“这算不了什么。”花双双淡淡的道:“以后我还有事要你办呢,只管拿着好了。”

风四姑道:“婢子是仙子的人,仙子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婢子敢不效命,仙子重赏,婢子那就叩赏了。”

双手接过锦囊,赶紧揣入怀里。

花双双道:“你到这里来,贱人不知道吧?”

风四姑陪笑道:“婢子现在是管外务,整天都在外面,帮主自然不会知道了。”

“好。”花双双道:“你可以回去了。”

风四姑千恩万谢的起身告辞。

花双双转过身,朝锄花道:“你去把艾红桃叫来,我有话问她。”

锄花答应一声,转身走出,一会工夫领着艾红桃走入。

艾红桃急忙上前行礼道:“师伯召唤弟子。”

“嗯!”花双双两道眼神,只是盯在艾红桃的脸上打量,笑道:“你坐下来,师伯有话和你说。”

艾红桃逡巡道:“师伯有什么话,弟子站着说就好。”

花双双把她拉到身边一把椅子坐下,蔼然说道:“你师傅和师伯原是同胞姐妹,我们也不能算是外人,在师伯面前,不用这般拘谨。”

艾红桃有些受宠若惊,怯怯的应了声“是”。

花双双回头道:“你们都出去,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扫花等四人一齐躬身退出。

“艾红桃不知师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她平日是个毫无心机、天真娇憨的人,但这回止不住心头小鹿一阵乱跳。

花双双脸含笑容,亲切的问道:“红桃,你今年几岁了?”

艾红桃道:“弟子今年十六。”

“唔!”花双双轻唔一声,文道:“是五月里生的?”

艾红桃道:“是的。”

花双职又道:“你师傅对你可好?”

艾红桃道:“师傅她老人家待弟子如同慈母一般。”

花双双冷笑问道:“对其他的人,是不是很凶?”

艾红桃道:“她老人家对每一位师姐妹都很好,一视同仁,从没有偏心。”

花双双又“唔”了一声,从几上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抬目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世?”

艾红桃道:“弟子听说过,百花帮弟子,都是各地弃婴,由本帮托山外人家抚养,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你说的只是一般百花帮的弟子。“花双双浅浅一笑,又道”但你应该例外?

艾红桃诧异的道:“弟子怎么会例外呢?”

花双双道:“你当真不知道自己身世?”

花红杉随:“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双双阴笑道:“你的生身之母,就是你师傅。”

艾红桃惊异的道:“这不可能……”

花双双目光停在她脸上,说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是花真真的女儿了。”

“不,不会的。”艾红桃道:“那么师傅怎么从来没有和弟子说过呢?”

花双双狠毒的笑道:“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脸告诉你么?再说百花帮帮主要嫁人也只能招赘,不能偷汉子呀!”

艾红桃惊颤的道:“师傅不是这种人,这……不会的。”

花双双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她在百花宫偷汉子养面首,还会和小丫头说么?”

她不待艾红桃开口,接着道:“好!那么我问你,你胸口可是有一粒朱痣?”

艾红桃胀红着脸,颤声道:“我……”

花双双道:“你过来给我看看。”

艾红桃羞急的道:“我……没……没……有……”

花双双冷笑一声,左手一探,一把把她拉到面前,说道:“我非看不可。”

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她胸口衣襟。

这一下艾红桃雪白的粉颈,隆起的酥胸,全都露了来,在浅凹的乳沟之间,果然有一颗鲜明的朱痣!

艾红桃又羞又急,双手掩胸,口中不觉惊叫出来!

“啪!”花双双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冷叱道:“小贱人,你叫什么?你还说没有,你还说不是花真真生的?”

艾红桃流泪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双双阴沉一笑道:“因为生身之母花真真胸口,也有一颗朱痣,现在你明白了么?”

话声甫落,举手击了两掌,喝道:“来人。”

扫花等四人都伺立在门外,闻声走入,躬身道:“婢子在。”

花双双一指艾红桃,说道:“把她押下去。”

锄花、摘花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押着艾红桃走了。

花双双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容,朝扫花招了招手。

扫花急步趋上,花双双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扫花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口口口

范子云和凌江涛被招待在宾舍里,那是相当精致的一幢雅舍。花树飘香,雕栏曲槛,十分幽静。两人眼看花双双盛情相待;似无恶意,心头数日来的戒意,不觉也放宽了下来。玫瑰花露,虽不醉人,却也有飘飘然的感觉,各自回到房中,就脱衣就寝。

三个晚上,都在车上打盹,自然没有睡好,这一躺下,自然就睡熟了,而且睡得很香。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范子云在睡梦中被人推醒。

通常一个练武的人,虽在沉睡之中,也极易警觉,今晚范子云实在太困倦了,有人进入他的房间,却会毫不察觉。

但这一有人推他,他立即惊醒过来,睁眼一看,这人赫然是花双双四个侍女之首的扫花,一手持着一盏纱灯,俏立床前!

范子云急忙翻身坐起,望着她说道:“姑娘……”

扫花冷冷的道:“我是奉命来请你的,你快起来。”

看来她们主人花双双果然是个怪人,半夜三更,人家睡得好好的,却打发侍女把人叫起来!

范子云只得跨下床,披上长衫,一面问道:“姑娘可知仙子见召,有什么事么?”

扫花脸情冷漠,背转身子,说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范子云扣好衣衫,随手佩好长剑,说道:“姑娘请吧!”

扫花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范子云随着她走出宾舍,穿行花丛,也不知绕了几进屋宇。

扫花走在前面,跨进一道门户,那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她脚下忽然一停,转过身,从身边抽出一方黑布,说道:“这是扫花山庄的禁地,你必须蒙上眼睛,才能进去。”

范子云笑了笑道:“贵庄既是有此规矩,在下自当遵照规矩行事,姑娘把黑布交给在下,自己缚上就是了。”

扫花冷冷的道:“不,要我给你缚上。”

范子云道:“好吧,那就有劳姑娘了,请给在下缚上好了。”

扫花把手中纱灯,挂在庭前柱上,一手拿着黑布,走近范子云的面前,她个子没范子云高,口中说道:“你蹲下来一点。”

范子云依言蹲下,扫花拿着黑布,往他眼上蒙好,再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她平日从未和男子接近过,这要在他脑后打结,两人身子就得靠的很近,她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男人气息,这股气息,虽淡,虽轻,但闻到她鼻子里,就有强烈的感应,她心头不知怎的忽然紊乱起来,一阵心跳、手颤,全身热烘烘的,这个结就打不好,越打不好,心头就越乱。

范子云等了一会,问道:“姑娘打好了么?”

扫花幽幽的道:“还没有。”

她本来冰冷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多了!

范子云道:“要不要我帮你结?”

扫花轻颤道:“你……你不……不要……”

她终于把结打好了,心里却想多待一会,她发现靠着他身子,自己身上会有一股温意,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她飞红脸颊,暗暗啐了自己一声,依然装出冷漠的声音,说道:“好了。”

范子云站起身,说道:“在下缚了黑布,该如何走呢?”

扫花取下纱灯,一手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拉着你走。”

她拉住他的手,突似触了电一般,身躯不由得轻轻一颤。

—范子云道:“姑娘冷得在发抖?”

她的手确实在颤抖,他不知道她的心比手颤抖得更厉害。

扫花想把话声说得冷峭一点,但因心在颤抖,声音也冷峭不起来了,幽幽的道:“你这人……快走吧!”

她拉着他走上石阶,走入堂屋,又折入另一间屋宇。

扫花脚下一停,说道:“你站着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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