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少年(八)
飞机脱离彭城机场已经五个小时, 指针划过零点那一刻, 蒋泊舟捏着的手机忽地震动作响, 旁边靠着他肩膀睡觉的梁月自然醒了。www.xiashucom.com
“我什么时候设的闹钟?”蒋泊舟慌忙把手机震动摁掉, 抬手就把梁月想要起来的脑袋按下去,“睡吧睡吧, 没事还没到。”
梁月脸上还蒙着眼罩,一手推开蒋泊舟的手,一手把自己的眼罩往上推,满眼都写着迷糊,连眼尾都没有清醒过来, 却是先对蒋泊舟笑起来。
“Merry Christmas!”
蒋泊舟听了自然明白过来,伸手将梁月本来就有些乱的头发揉得更乱, “闹钟你调的?”
梁月点点头, 想要抓住蒋泊舟作乱的手, 却怎么也握不住,反倒是被他扯走了皮筋,头发都散了下来。
“哎呀怎么你也这样。”
“我怎么样?”蒋泊舟将她皮筋举高, 硬是不让她够到, 还取笑她:“小短手。”
梁月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抻着手去够蒋泊舟手里的皮筋, “还给我呀!”
蒋泊舟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捞住她的手腕攥着, 贴到自己的唇边,发出轻轻一声嘘声,“还有人在睡觉呢!别吵!”
他这样一说, 梁月是不敢再发出声音了,还是伸手想要把自己的皮筋扯回来。其实他们两只坐的是公务舱,只有他们两个并排坐,除非大喊大叫,吵不到别人。
“哑巴打架。”蒋泊舟吐槽一句,笑得肩膀都在抖,攥着梁月的手腕,终于肯消停下来,把她往后转,面对着她的脊背,“行了,我给你把头发扎好。睡一觉跟个小疯婆子一样。你这个小朋友怎么回事。”
梁月想扭头回来,蒋泊舟一指外头,说大话连草稿都不用,只信口胡诌,“你看雪。”
“雪什么呀。”梁月从小没离开过彭城,是真的没有见过雪,可她不笨,现在飞机尚未到降落的时候,即便是落地了,也是深夜里一片漆黑,怎么可能看到雪。
蒋泊舟给梁月把头发扎好,起初梳了个马尾辫,后来觉得太单调,又把马尾辫拆了。
“你别捣乱了。不行我自己来梳。”梁月伸手往后,想从蒋泊舟手里把皮筋勾回来。
“不用。”蒋泊舟把梁月的手拨开,从面前的小桌上摸起那个打开了的文件夹,塞到她怀里,“给你批完了,你看。我给你梳头,你才别闹,再来烦我,我给你梳个冲天辫哪吒头。”
“切。我头发这么长,再怎么也梳不了冲天辫。”梁月嘟嘟囔囔,把那文件夹里头的卷子摸出来。
也不知道蒋泊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卷子的,梁月还记得睡觉之前蒋泊舟还在陪她聊天,把手机里头存着的那些冰岛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给她看,不止有冰岛的,还有他高考之后毕业旅行那些,他似是把欧洲游了个遍。看照片是只觉得他走马观花,不过两个月时间,布达佩斯布拉格,格林德瓦波尔图。
梁月还笑他是不是只去打卡,他却把路上的趣事都跟她细细说,当沙发客时结交的朋友,路上遇到的流浪猫,一直说到梁月睡着。
许多时候,梁月都有种蒋泊舟是永动机的错觉,明明她困得要死,他却好像永远精力满满,什么事情都做得漫不经心,却又叫她叹一句精彩。
就蒋泊舟改的这一套数学卷子,不只是梁月不会做的题他写了详细解释,梁月但凡有犹豫涂改的地方,他都写了细致得不能更细致的解题思路。
看题的时候,梁月基本都不用再问蒋泊舟,她可能看不懂的地方他似乎都猜了出来写了出来。
“你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喜欢不写过程直接写答案,是吗?”
“嗯,我姑姑告诉你的?”蒋泊舟眯着眼睛把碎发一点点往中心捋,指腹在梁月的后脖颈擦过,惹得她缩了缩肩膀,蒋泊舟笑了笑,“你这里怕痒啊?”
蒋泊舟又在她后脖颈轻轻刮了两下,梁月扭着脖子躲,抬手就是在他大腿上重重一拍。
蒋泊舟不闹了,又把心思放回梁月的头发上,“我很小的时候吧,刚上学那会儿,三四年级的时候,被姑姑说得烦了,慢慢开始肯写解题过程了。”
他手指勾着橡皮筋动,把梁月的头发拢住,终于弄出个圆鼓鼓的丸子来。一边整理,一边说:“高中有一回出去玩,有个傻……”他话说到一半顿住,咳了两声,开口又换了个词,“有个同学跟我赌,赌喝三shot龙舌兰之后做一套理综卷子。要满分。我还是第一回在酒吧吧台趴着做卷子。”
梁月来了兴致,“后来了,你赢了吗?”
“没有。”蒋泊舟看着那圆鼓鼓的丸子就心情愉悦,伸手又捏了捏,“漏了一步计算过程。”
梁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所以你现在才学乖了吗?”
“是啊,便宜你了。”蒋泊舟朝梁月手里的文件夹扬了扬下巴,“还有看不懂的吗?”
“没了。”
蒋泊舟看了一眼表,“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再做一套,文件夹里头有。做完了就该到了。”
梁月点点头,伸手揉了揉眼睛,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套新卷子出来,趴在前面的桌子上开始写。
蒋泊舟靠在椅背上,也没玩手机,就只是看着梁月。那个丸子头扎得圆,但是却松散,梁月做题写字的时候脑袋一点一点的,丸子就跟着脑袋一点一点。
“真可爱。”
……
凌晨两点,飞机落地漠河,梁月把刚刚做完的卷子收起来放好,蒋泊舟抖开那两件厚羽绒,先把白的那件扣在梁月背上。
蒋泊舟买羽绒服还是买大了,梁月穿起来松垮,衣服蓬松起来显得梁月脑袋更小了,而且那羽绒服还是纯白色的,如果没有正面那些口袋牌子,简直就是个米其林轮胎人,叫蒋泊舟一看就忍不住笑。
“都是你啦,我哪里有这么胖?”
蒋泊舟憋着笑给梁月把拉链拉到顶,伸手捞起毛领帽子给她扣上,一扣上又像爱斯基摩人,笑得蒋泊舟把那帽子又放下来。还是不扣帽子好一点,别把丸子头挡住了。
“你怕冷,我想着买大一号,你里面再多穿两件毛衣。”
“那也不用这么大。”
“好啦好啦,等会儿出去就好了。”蒋泊舟自己把银灰色那件穿上,一手捞起梁月的书包松松垮垮背着,一手搂着梁月的背,推着她往出口走。
两人取了托运的行李,蒋泊舟一手捏着手机打电话叫车,一手推着大箱子,梁月拉着个小箱子走在旁边。
蒋泊舟边走边打电话,梁月跟着,边走就边将他打量。
本来人就长得高,银灰色的羽绒服穿起来就更显得养眼,他倒是给自己挑了合适的尺码,即便是羽绒服厚重,看起来也肩膀是肩膀腰是腰的。只是他人高马大的,推着个亮粉色的大行李箱,Hello Kitty的脸在那箱子上到处都是。
梁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推着的这个小行李箱,通体全黑,明明与他更搭配。她手上这个箱子才是蒋泊舟的,而蒋泊舟推着的那个大的,是从前蒋嘉雪买给她的,还是她搬去蒋嘉雪家的时候才用过一次,也不知道蒋泊舟从哪里翻出来的。
搬家用的行李箱,被他塞得满满当当。都叫梁月怀疑他是不是把她的衣柜都给搬了过来。
蒋泊舟放下手机,从包里抽出一大一小两副手套来,把小的那双给梁月带上,想了想,又还是把她的毛领帽子给她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