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途（六）
蒋泊舟托着早餐来按下梁月公寓门铃的时候, 梁月还是刚起来没多久, 给蒋泊舟开门的时候, 是刚刚洗完澡, 身上裹着睡袍，一手还抓着干发帽的一角。www.mengyuanshucheng.com
“早啊。”
梁月点点头也回了他一声早安, 人却没有在玄关停留，直接转身走回浴室去吹头发。只有蒋泊舟送给梁月的那只边牧红米肠，摇着尾巴缠在蒋泊舟的脚边，用鼻子去拱他的小腿，扑上去想要闻他手里托着的早餐。
蒋泊舟笑着抬手把早餐往高处提了提, 走向餐桌旁边，将早餐摆好。
“你下楼取了信吗？”梁月吹干了头发走回餐桌边上时, 看见桌上放着的两份卡片, 捏起来展开一看, “他们俩的请柬现在才送到，覃勤昨天还跟我打电话，我还说, 只怕是路上弄丢了。”
蒋泊舟伸手帮梁月把椅子拉开, 说：“早上门卫先打电话给我, 说有信到了, 我猜应该是覃勤和汪释的请柬, 所以下楼去把你和我的都拿上来了。今天的飞机回国，今天请柬才到，真是的。”
梁月听着笑了笑, 把桌上放着的零食罐子打开，摸了一些出来，弯腰喂给红米肠。
“我都跟覃勤说，不用寄过来，她非要搞这些有的没的。”梁月直起腰来，擦擦手捏起那请柬看了看，“不过也还挺好看的。这个设计团队汪释算是请对了。”
蒋泊舟在旁边坐下，视线贴着梁月手上的请柬不肯走，一口一口喝着黑咖啡，等梁月把请柬放下，摸起刀叉来切西多士了，他也一句话没说。
覃勤和汪释，多少年了？蒋泊舟只记得梁月回国那年已经是七年多前的事情。他蒋泊舟还跟汪释同岁，如今汪释已是修成正果，还打电话来挑衅，问他要不要当伴郎，还说什么正巧梁月也是未婚，不如来给覃勤当伴娘，保证送个大红包。
去他的大红包。
也不由得蒋泊舟不酸。因果报应，如同陆和渊当年的判词，吊人着人恒吊之。到如今，梁月也还没有把她公寓的门锁密码告诉他，也从来没有留他在这里过夜，即便他就住在她对门，一梯两户，连两户的鞋柜都是相对，红米肠的活动轨迹都比他自由，哪里都能去。
梁月把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抽了张面巾纸抿了抿，推椅子站起来，伏身在蒋泊舟脸颊上亲了一口，“等会儿开车送红米肠去卡蜜尔那里噢，啊对了，今天的西多士做得特别好吃。”
蒋泊舟抬眼看见梁月扬起的嘴角，一瞬就忘了刚刚心里纠结着什么，笑起来“嗯”了一声。
蒋泊舟把餐具收拾回自己那边，梁月换了衣服化好妆，带着红米肠出门。蒋泊舟开车，跟梁月一起送红米肠去卡蜜尔那边，梁月牵着红米肠下车，蒋泊舟只在车里等，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眼睛盯着那小小一道门，直到梁月从里头出来。
两人直接开车去机场，又是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落地彭城机场。
原本蒋泊舟还想派人过来接，可正值周日，小如意也没有上课，陆和渊直接载着妻女来接他们。
小如意眼睛最尖，一下子就看见梁月跟蒋泊舟。梁月走到跟前时被小如意一把抱住，直跟何绵绵感叹，不过一年没见，小如意的个头一下子蹿高了许多。
何绵绵也笑：“我天天看着她，我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
陆和渊瞧了瞧蒋泊舟和梁月，问道：“你们什么行李都没带回来？”
蒋泊舟双手空空只抄着衣兜，“家里都有，懒得拿，顶多两个星期就回去了。”
陆和渊白眼都翻出来，更是叹着气摇了摇头。瞧瞧，一年在国内待不了两个月，张口就是“回去”，还真是妻奴，不是，还算不上妻奴。
蒋泊舟坐在副驾驶，陆和渊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聊公司的事情。何绵绵跟梁月坐在后座，小如意拦在中间，只缠着梁月，将新得到的礼物翻来覆去地玩。
何绵绵往前面副驾驶和驾驶位看了一转，摸出手机来，给旁边坐着的梁月发微信：【他怎么跟你一起去吃喜酒啊？心理素质这么强？我还跟老陆赌，说他肯定不敢来，顶多送你到酒店门口。】
梁月手机震动两下，摸出来一看就抿着唇笑，敲屏幕回何绵绵：【昨天真收到请柬的时候还不高兴来着，他自己说要陪我回来的，那就陪呗。难受也得受着。】
何绵绵笑着摇摇头，敲下一行字：【你真是越大越可爱。】
陆和渊直接往汪释和覃勤举行婚宴的酒店开，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宾客入场，梁月跟何绵绵去补妆，小如意也要跟着去蹭点口红眼影，硬是扯着何绵绵的袖子跟去了洗手间。
蒋泊舟和陆和渊先入席，大厅圆桌，汪家覃家的亲戚还有些没来，他们这桌都是当年那帮人，就还有庞戈和林婉盈没来，桌子不算大，紧紧跟在新郎新娘两家的主桌下首。
酒宴尚且未开席，陆和渊倒是先把桌上的酒打开了，给蒋泊舟倒了半杯。
“戒了酒了。”
蒋泊舟声音冷冷，瞧着那一小杯白的，只坐着没动。
陆和渊有些发愣，似乎没听清楚，又问他：“你说什么？”
蒋泊舟哪里肯再回他，只是伸手把酒杯往前一推，意思倒是明明白白。
陆和渊把酒瓶子放下，手还捏在瓶身上，笑说：“我记得你是我女儿出生那年开始戒烟的，你怎么连酒都戒了？”越说陆和渊还越觉得不可思议，双手抱在胸前，把蒋泊舟打量一转，“你还真备育了这么多年？”
蒋泊舟没说话，脑子里尽是刚才宴会厅门口，汪释那副嘴脸，西装革履春风满面，见了他还说：呦，这不是蒋泊舟吗？梁月呢？没跟你一块儿来？我新娘子在后头化妆换衣服呢，这女孩子结婚换的婚纱礼服可真多啊，我数都数不过来。
胸中火气还没有下去呢，陆和渊那一捧油却加了上来。他一手搭在蒋泊舟肩头，说：“你都去巴黎快七八年了，安居置业的，长居证都到手这么久了，还是这样没名没份的？你跟梁月求过婚没有啊？”
求过没有？放屁。他把求婚戒指都挂脖子上了，恨不得镶在脑门上，每次跟梁月说，不论他单膝跪双膝跪，还是怎么铺玫瑰花，就是外头打广告他都试过，可梁月呢？不是一笑置之，就是冷他好几天。
“蒋泊舟……”
“你闭嘴。”蒋泊舟俯身向前，背离开椅子，捏起那白酒杯，仰脖就是将酒液吞下肚，眼都没有眨。
陆和渊一愣，蒋泊舟抬手就是又给自己倒了个满杯，他再想拦，都已经拦不住了。
梁月跟何绵绵在洗手间里还一无所知，小如意闹着要上眼影，何绵绵是不让，可梁月宠她，掏出化妆品来给她上了个淡妆，小如意说要去看新娘子，梁月也只点点头说带她去。
何绵绵都忍不住翻白眼，“你要是生孩子，指不定宠成什么样子。你不会对孩子严厉，蒋泊舟更不敢训你的孩子。”
小如意听着睁开眼，被眼影刷一扫，忍不住地眨。梁月给她吹吹，她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只问梁月：“干妈的孩子不会是泊舟叔叔的孩子吗？”
梁月还没说话呢，何绵绵却是先笑出声来：“那可不一定。你干妈跟你泊舟叔叔婚都没有结。”
“啊？”
小如意不过七岁，世界里头非黑即白，直来直往得不行，只知道蒋泊舟搬去巴黎是跟梁月在一起，下意识觉得他们是一对，肯定结了婚，就跟陆和渊跟何绵绵一样。
梁月瞪了何绵绵一眼，一面给小如意解释，一面给她把眼妆化完，“干妈和你泊舟叔叔是没有结婚。可能会一起养个小孩子吧，但是都还不算定下来，所以你妈妈才说不一定。”
梁月收好化妆品，跟何绵绵一起带着小如意去找覃勤。
一路上小如意还想着这件事，看见新娘子的时候，没在意覃勤那身华丽婚纱，倒扯了扯梁月的手，小声问她：“干妈，你要谈一辈子恋爱吗？不如以后你等等我，以后跟我一起穿婚纱吧！”
梁月忍不住笑，掐了掐小如意的脸：“你现在找好新郎了吗？”
何绵绵在跟覃勤聊天，小如意朝她那边瞄了一眼，双手拢在嘴边，贴着梁月的耳朵，“我同班的，明天干妈去接我放学，我指给你看噢！”说完，小如意放下手，还朝梁月挤挤眼睛，“他可喜欢我了，我也好喜欢他。”
梁月正想说什么，小如意却伸出一根手指贴在梁月嘴唇上，小小声说：“不要告诉妈妈！”
梁月笑着把小如意的手指握住，“好，不告诉妈妈。”
……
梁月跟何绵绵带着小如意入席的时候，陆和渊刚把蒋泊舟手里的酒瓶扯过来。蒋泊舟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面前的菜碟饭碗干干净净没动过，只有白酒杯里还剩下薄薄一层酒。他自己倒酒倒急了，桌布上也湿了一小块，梁月一来，他尚算清醒，脸是白的，手伸出去把菜碟一挪，遮住了一块水渍。
“怎么去了这么久？”
蒋泊舟给梁月拉开椅子，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小如意嚷着要去看新娘子，我带她去后面找了覃勤。”
后头音乐已经响起，覃勤身着婚纱，挽着父亲的手臂，从门口缓缓走进来，朝着台上的汪释走去。
蒋泊舟的注意力半分没在那边，只动筷子给梁月布菜，把菜夹到梁月碗里的时候，还靠着贴过来。
“看什么新娘子，你这么漂亮还看不够，还要去看新娘子？”
梁月推了推他的肩膀，“行了，别借酒装疯的，那瓶白的还剩点，你醉不了。”
蒋泊舟只笑，也没有回梁月一句。
可当新人过来敬酒的时候，蒋泊舟站起来身形都有些晃，梁月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汪释面前，蒋泊舟可不会这么下自己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