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回清源, 一切似乎都不曾有过改变。www.mengyuanshucheng.com
顾宅还在, 常记药材铺也依旧。
隔壁巷子的小顺子长高了不少, 依旧不怎么理人, 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残书,倚在门口无甚表情的看着对面一行人。
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常长安, 眼睛一亮,抬脚往前走了一两步。再看到随后而下的沈宴,顿步,又退了回去。
常长安注意到了对面小顺子的动静,招了招手:“小顺子, 你娘在家吗?”
小顺子点了点头。
常长安让旁边的小厮把后面马车上给王婶带的东西拿上,走了过去。
这时王婶也听到了外间的动静, 拿着布篮子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常长安:“哎, 这不是长安姑娘嘛,你可回来啦,来来来, 快进屋。你们那铺子都被那些官爷给搅的不成样子了, 里面目前还住不了人, 你先在我家歇两天, 到时候收拾出来了再回去。”
“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头年的时候那些官爷还时不时的过来几趟,之后便没来了,我还担心是不是……”王婶正说着呢, 抬头一下子便看到了对面的马车,以及马车跟前含笑看着这边的沈宴,诧异了一瞬,便也明白了过来,这两人怕是一起回来的。
常长安示意旁边的小厮把东西拿进屋子,道:“王婶,我听许叔他们说了,这些年我家铺子都是您时不时的在照看收拾,回来的时候给您带了些东西,您可别嫌弃。”
王婶也不客气,把门打开了些让人进去:“邻里之间客气什么,往日我家顺子身子调皮捣蛋,你可没少帮过婶子。”
说完,王婶又看了眼等在那边的沈宴,压低声音道:“你俩这是?”
往日常长安对顾家公子的心思,街坊邻里没人不知道,有嘲讽的有看好戏的,没人觉得俩人会有好结果,都不过是常长安痴心妄想罢了。
王婶是除了许晚晴他们之外,唯一一个把常长安对顾家公子的好都看在眼里,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希望两人能有好结果的。
虽然知道两人之间有点什么,但是观常长安的打扮,又不像已经成婚了的模样,所以一时也有些疑惑。
常长安明白王婶的心思,但两人之间的事情,不管是身份还是其他也不好与外人说道,只笑了笑,道:“回京后便成婚。”
闻此,王婶才稍感欣慰了些:“既然顾公子也回来了,那婶子就不留你住下了,顾宅可比婶子这里住着舒服。”说着,王婶冲常长安挤了挤眼睛,“快回去吧,人等不及过来要人了?”
常长安又道了谢,顺势揉了揉旁边小顺子毛绒绒的脑袋,这才转身回去。
下人已经把该搬的东西搬进了屋里,马车被张平拉进了后院。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左青抱着一摞书往外走,常长安不解的看了眼旁边的沈宴。
沈宴道:“方才见小顺子在看书,想来是认识几个字的,书房刚好有几本左青之前看的一些浅显适合启蒙的书籍,放着也没什么用,刚好给小顺子。”
常长安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些,顿觉心中一暖:“那我先替小顺子谢谢你啦。”
沈宴抬手捏上她上扬的嘴角,很会顺竿爬:“一家人客气什么。”
常长安一把拍掉他的爪子:“谁跟你是一家人!”
“睡都睡了,你想不负责任?”沈宴拔高声音一副指控的模样。
常长安赶紧踮脚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声音小点你会死,没看到这是家门口?”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单纯的一起睡觉而已,被他说的好像真的有过什么一样!
沈宴被她这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逗乐了,即便捂着嘴巴也不放弃发骚:“常长安,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什么人我!”
“用完就丢,始乱终弃!”
常长安:“……”
闭嘴吧你!
常长安懒得和他刷嘴皮子,扭身进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沈宴老神在在的跟在她后面到处晃悠。
沈宴当年离开清源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人照看顾宅。虽然当时的他是根本没有再回清源的打算的,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就是不想让这座宅子荒废。
所以一直到现在里面的所有陈设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沈宴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突然便明白了一些事。现在想来,其实当时在清源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对常长安上了心吧。不然在飞云寨的时候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救她,更不可能拿重伤的自己做饵。他从来都是自私且算计的,计划和自己的命比,孰轻孰重,他自然分的清楚。若当时不是常长安而是吕香兰,他敢笃定,当时的他一定不会那样选择。
好在,他后来醒悟的也不算太晚,还有弥补的余地。
好在,她现在在他身边。
“你站着发什么愣呢?”常长安躬身凑到沈宴跟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叫你好几声了都没听见?”
沈宴回神正对上常长安清亮的眸子,笑着抓住她的手将人扯进怀里,紧紧拥住:“长安,我们快些回京,快些成亲好不好。”
“回京也要等常老头和师公我们一起回去啊,不是和你说过了。”常长安推拒几下没挣脱只能任由他抱着。
“常大夫他们什么时候下山?”半响,沈宴才松开常长安道。
“我也不清楚,肯定是要在那里找到夏羽才会下山的。”说完,小心的观察着沈宴的神情,见他听到夏羽这个名字没什么其他得反应,常长安才松了一口气。
若说沈宴最恨的人,第一是蒋家,那么第二个便是夏羽。
常三猜测的没错,沈宴在徐州的时候,确实把夏羽抓了关进了刑部大牢。
可是,关进去了又能怎样。
夏羽根本就个疯子,在她心里根本就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更加不可能有丝毫悔过之意。
沈宴对夏羽的恨意也随着她那副疯癫的模样,彻底消除了。
后来沈宴便打算将她一直关在牢中,但是,就在沈宴去邺城的时候。大皇子得知了夏羽的消息,也知道了常长安被武盛他们带走的事情,便偷偷派人潜入侍郎府,偷了令牌将夏羽带了出去,问她自己妹妹的下落。
夏羽让大皇子把自己放了,她就告诉他妹妹的下落。大皇子根本不相信她,用了各种方式逼她开口,也没有成功,最后只能答应她,将她放了。
原本不抱希望的大皇子已经决定假意放走她,若她不说,便再将她抓起来。
结果没想到,这次夏羽竟然真的告诉了她那个小孩的下落。
当年夏羽将那孩子收为了徒弟,强逼着她学习了自己的医术,直到有一天她趁着夏羽发病逃了出去,之后夏羽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得知了这个消息,大皇子根本再无心顾及夏羽,只命人四处去很有可能是自己妹妹的人。
夏羽也便趁此真的逃了出去。
而荀修得知夏羽在自己跳崖后所做的种种恶事,竟全都是因为自己后,原本对夏羽已经不想再多做理会的他,也不得不去找她。毕竟是自己妻子临终前唯一的妹妹,荀修自然不可能一直放任着她这么害人害己。
直到不久前接到消息,夏羽出现在了清源。
清源不仅是常长安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曾是夏羽的故乡。
清源山盛产各种珍贵药材,当年荀修离开京城为妻子治病定居的地方便是清源山深处的一个远离人烟的小寨子里,夏家姐妹俩相依为命,自然是要把年纪尚小的妹妹夏羽带在身边照顾。
所以,一听到夏羽在清源出现过的消息,荀修就怀疑夏羽应该是回了寨子,常三这才陪着荀修来清源找夏羽。
常长安也便跟着过来了。
其实常长安来清源是有原因的。
沈宴从邺城回来的那段日子,常长安发现,在这段感情里,其实沈宴比她更介意以前的种种,他望着她的时候,眼底总是带着愧疚。
她也好,沈宴也罢,既然已经选择放下过往,放下芥蒂。那就应该完完全全的将一切清零,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清源开始,以往的那些不愉快和芥蒂也该一并在清源结束。她不想沈宴一直带着愧疚与她在一起。
“若夏羽一直找不到,那我们岂不是一直要待在这里成不了亲了。”沈宴扯了扯常长安的袖子,抿唇,语含不满。
常长安幽幽的看了眼沈宴的动作以及神情,没有说话。
沈宴收回手:“怎么了?”
常长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您是在撒娇吗?”
沈宴:“……”
常长安踮起脚尖,伸手在沈宴额头一探:“也没发烧啊。”
沈宴:“……”
“您还记得您是别人眼中冷漠苛刻不近人情的沈大人吗?”
沈宴:“……”
常长安还要开口,沈宴大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你这个女人懂不懂什么是夫妻情趣!”
“……”
常长安抖了抖身子,不懂,瘆得慌。
为了给某人一点面子,常长安一本正经转移话题:“常老头给我留了路线图,如果你着急的话,我们要不要也去寨子看看?”
沈宴没出声,但看他表情,常长安已经脑补了一声“哼!”
极为傲娇且辣耳朵。
装失忆事件似乎打开了沈宴心里某些不得了的开关。
突然有点嫌弃怎么办?
常长安面上毫不掩饰的嫌弃,成功的让某人恢复了正常,一本正经道:“那就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点忙,早日解决,早日成亲。”
两人本就将此次行程当作了一次游玩,所以身边并没有带小厮,就连左青都没让跟着。
雇了辆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山脚。
清源大部分都是以采药为生的人家,进深山的路前半部分还是很好走的,等到后面绕到了小路,常长安有些不放心沈宴。
这山路对于她来说,从小就是习惯了的,但沈宴这种娇养着长的少爷也不知道受不受的了,一路上常长安时时留意处处小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踩空了掉下去。
清源的山都是陡山,很多路其实都是采药人经常的走动踩出来的,有时为了图捷径,更是什么路都敢走。
沈宴自然注意到了常长安的心思。
其实他在进京赶考之前,收养他的人也是住在深山里的。当时为了躲避夏羽他根本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逃,一路带着沈烟跌跌撞撞才被一个好心得猎户收养。
后来猎户在一次狩猎中死去,他这才带着阿烟从深山里出来。
所以,这些山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这种久违的被常长安时刻放在心底关心的感觉让他根本舍不得说出真相,心底偷偷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故作一脸强忍着的模样,时不时的皱皱眉,哼唧两声,紧紧抓着常长安的手不松开,极为认真的扮演娇弱。
常长安:“……”
常长安开始有些认真的怀疑沈宴是不是邺城一战伤了脑子,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师公都说了他身子已经恢复的不能再好了,即便山路难爬,也没这么夸张的吧。
常长安心里正想着此事,一不留神脚下踩进了一个不大的石坑里,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沈宴慌忙把她扶坐一旁,再也没了先前装模作样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褪下鞋袜查看,不过一会儿功夫,脚踝处已经红肿了起来。
“还好没伤到骨头。”沈宴探查一番,终于松了口气。
常长安整个人倾靠在他身上,疼的半天说不出话。
“这里没有药酒,我们要赶紧找到寨子给你消肿。”沈宴简单的将常长的右脚包扎固定好,扶住常长安,慢慢转过身子,蹲在她跟前,“右脚不要动,慢慢趴到我背上。”
常长安一怔,没动:“你要干嘛,还有一大半的路程呢,你自己走着都费劲,背着我肯定不……”
“上来!”沈宴沉声打断她。
“你扶我起来我们慢点走,天黑前应该能到。”
“方才不过是装的罢了,邺城一战,厮杀好几天我都挺过来了,这点山路,背个你又算的了什么。”
沈宴不过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听在常长安心里却有些酸堵。邺城那一战,后来陈子谦和她说过,沈宴能一直抵御到最后,只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他不能死,若死了有个人便会永远离开他。
那个人,不用想她便知道是谁。
常长安看着眼前人宽厚的肩膀,不再多言,默默的趴上他的背。
因着常长安的脚伤,怕她不敷药消肿的话一直疼的难受,沈宴一路上没再说什么话,只是不停的加快脚步,一路上也不曾休息。只是用了方才一半的时间,便已经过了山路,来到了另一方宽广平坦的山脚下。
从山上一下来,入目皆是纵横交错的田地,隐约可见远方的屋舍。
俨然一幅世外桃源的画卷。
常长安伸袖擦了擦沈宴额边和颈项的汗水:“前面应该就是了,我脚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疼了,要不要先坐田埂上休息一下?”
“马上就到了,到了再休息也不迟。”
沈宴话音刚落,突然从旁边一人多高的杂草里窜出来几个孩子,将二人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到我们三山寨干什么?”其中一个个子最高俨然就是头目的孩子,手中拿着树枝,指着两人。
常长安问道:“我们是来找一个叫荀修的大夫,他是我师公,可在你们寨子里?”
几个孩子眼睛一亮,“你就是常大夫的女儿,我们下任族长的未来媳妇儿?”
沈宴扭头瞥了眼常长安,语气不善:“媳妇儿?”
常长安同样一脸懵的摇了摇头,试图撇清关系:“我见都没见过这里的人,肯定是我爹又喝多了胡说八道。”
那几个孩子却早已经欢呼着往寨子里跑了,边跑还边喊:“宋大哥,不得了啦,你未来媳妇儿带着个野男人来找你了,你快出来啊,到嘴的媳妇儿要跟人跑咯……”
常长安:“……”
沈宴:“野男人?”
常长安揽住沈宴的脖子,也不嫌弃他额角的汗,亲了亲:“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们赶紧跟上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沈宴语气幽幽:“不休息了?”
常长安一顿:“你要休息?”
沈宴冷哼一声,大步跟了上。
常长安莫名其妙的被哼了一脸,咋回事?不是这位兄台您说不休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