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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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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夺玉的梦境通常是一条黑沉沉的河流。www.xiaoxiaocom.com他似乎在河水中飘浮了无穷无尽的岁月,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象儿歌一样反复地低吟,告诉他前面有广阔无垠地天地,有落日在波光上碎落的紫绛,有鸟儿飞过,啼声象冬天的冰花破碎的声音

梦境骤然消失,他翻身而起,尚未从黑昧中清醒时,剑就己撕开了厚重的羊毡,刺向窗子。

他全力出手的一剑却被一股纯暖的劲气逼住了,象是在锋利的刃上裹了厚厚的绵绒。窗外有人道:是我!那声音在鬼啸般的北风中,仿佛是一瓣雪花般无力。那是杜雪炽的声音。

鄂夺玉的心从剧烈跳动中一点点平复下来,手臂垂了下去,剑锋无力地落在了床上。他道:你你有事?

去把他叫起来,杜雪炽道:有急事要他回去。

他?鄂夺玉过了片刻才能确定她说的是谁,不免有点迟疑地道:我不知道他在那里?

窗外静了一会,似乎有一声嗤笑被闷了回去。他眼下在你楼下偏右的第三间屋内,去叫他起来,告诉他,太妃急传他!

啊?鄂夺玉惊得跳了一下,他胸中突然涌进一阵烦恶,剑在被上狠狠地再划下一记。剑还入鞘中,他冷静下来,道:我现在就去你

又是一阵急风,窗扇在风中呻呤着,那一个渺淡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了。

鄂夺玉起身披衣,砰!地推开门,奔行在回廊上,顶上灯笼将绕卷的披风影子投上墙壁。突然间,一左一右两道剑光割破这影象,将他结在当中。鄂夺玉步伐不停,披风骤然结成一道长鞭,回荡一击,然后呼展开,垂在了鄂夺玉脚下。轻韧的薄羊皮披风的阴影在地上拂动,影下出现了两个捧腕滚倒的汉子。

十七郎!他们额上各自泌出豆大的汗珠,紧咬着唇,强忍着呻呤道:十七郎没有发口令

你拦着我倒快!鄂夺玉不动喜怒地道:可是别人要来要去,要留要走,你们却半点也不过问?

两人面面相觑,顿然间悟道什么,一起磕头道:是九娘不让我们说

鄂夺玉扯了一下嘴角,道:我去了一年多回来,你们果然是不同了。

不不,那两人叩下头去,咚咚咚地在木板上发出一连串回音,道:十七郎误会了,九娘说她自己会跟你说这事的!我们

他们的辨解被急促的脚步声没过了,鄂夺玉消失在长廊尽头。

鄂夺玉高高地举起手,在空中凝了一会,终于轻轻扣下去。他可以感觉到小婢打着灯在窗后窥探时惊慌地眼神。门终于打开,小婢们慌里慌张地行礼,鄂夺玉挥手止住她们,道:去,叫他们起来!

是,十七郎你

我就不进去了!鄂夺玉往外退了一步,道:让他快出来。

风虽然厉,然而雪没有再下。天空疏朗了些,竟能看到几枚冷星,鄂夺玉盯着星子发了一会呆,就听到身后靴声急乱,向他奔来。

他回过头去,用早准备好,然而却冻得有点发僵的笑容向罗彻敏道:府上有急事,你得马上回去!

罗彻敏的颊上犹存一片靡软的绯红,在风中迅速地暗去。他从婢子们手上接过斗篷披在身上,道:他们是怎么通知你的?

鄂夺玉叹了一口气道:我怎知道?然后又状似无奈地道:看来我得换个地方藏身了。

罗彻敏瞧了他几眼,嘻皮笑脸地道:是谁查到的?我手下真有这么能干的人么?能让十七郎郁闷,回去得好生奖赏才是。

去你的,快滚你的蛋去吧!鄂夺玉冲他虚踢一脚,罗彻敏装作惊惧地窜开,一忽溜就落在了外面结冻的雪地上,滑出老远。

一个峭然的影子在冰面上一晃而过,鄂夺玉霍然抬头,远远屋脊之上,似有一角疾飞的素影。

十七郎!小婢过来唤他:九娘让你进去说话。

不必了!他的手重重地挥下去,道:让她好生休息吧!

罗彻敏偷偷溜到小门上,刚要迈进去,就看到一个乌漆漆的人背向着他按刀而立。他猛地克制住自己返身而逃的冲动,装模作样地笑道:今晚睡不着,出去溜了一圈,许久没有练过轻功了,总算是舒活了一下手脚!

然后他夸张地伸了伸胳膊,一面想道:原来是他,难怪一面大步流星地从何飞身边走了过去。何飞一怔,似乎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能再看着他了,无奈地摇头,跟在了他身后。

他往文思阁中赶去,正要到一个拐弯处,碧纹哆嗦着从墙缝里钻出来道:王妃说太妃都来人催了好几次,王妃先应付过去了,王上快去思明轩!

噢!罗彻敏这时终于尴尬了一下,快步走过时很想问杜雪炽是怎么搪塞薛妃地,却还是觉得无法问出口。

罗彻敏进去时,见薛妃当中而坐,见罗昭威在左侧首位,瞿庆挨着罗昭威,赵德忠与杜延章同坐一席于右边。黄嘉罗彻同罗彻敬宋录杜乐俊等人列坐于下,唐瑁待立在一侧。众人神色都十分紧张,没有半点睡意。

见他到来,各人要起身,罗彻敏赶紧拦了,道:坐下坐下!他不等有人询问迟来原因,先发制人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薛妃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本来是忍不住要追问的,然而碍着满堂部属在,还是忍了下去。

罗彻敏向薛妃行了礼,坐到她身侧空位上,道:这么急,都是什么事?

冲州与北州交界处,这几日接连有警。传言说程梦节会借兵于张纾,让他重返凌州!

这话说出,瞿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罗彻敏冷笑一声道:他程梦节真有这份义气?

就我们的探马所报,张纾在北州日夜操练兵马,不时侵扰边境郡县。若无程梦节背后撑腰,他定然不会嚣张至此!罗昭威道。

喔?罗彻敏咬了咬唇,道:他数次惨败于父王,上书求和时的狼狈样,居然忘了么?

不过我看他也不象是当真有心要助张纾的样子,杜延章欠了欠身道:只怕是有意要敲一笔竹杠倒是真。

罗彻敏昂头想了想,北州与冲州之间,有暮鸦山地势险峻。三年前毓王大败北州兵,夺下暮鸦山,从此后,程梦节便再无力侵拢冲州,难道他此时,竟意图要回暮鸦山么?罗彻敏心中忿然,道:北州吊唁使者何时可到?

据他们的通报,大约在腊月初七可以赶到!唐瑁赶紧道。

以各位所见,当如何接待这位使者?罗彻敏的目光逐一扫过诸人。

断不可示弱!罗昭威与杜延章似还在犹豫,赵德忠却语气铿然地道。

嗯,深得我心!罗彻敏颇有几分赞许,道:我虽年幼,又少预戎事,然而有诸位在,又岂能容他这丑类蹦哒?

往日对北州军的胜绩让诸将都发出附和之声。

杜延章沉呤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时移势也易。从前王上留他苟息,也是为着有宸州与白衣别失两部大敌在,无暇全力攻他的缘故。如今这两大敌人,却是更强了,因此我们相对于北州来,往日强势确实弱了几分呀!

哼!罗彻敏断然道:越是如此,越不能示之于弱。若是他们再来侵扰,定要狠狠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示我军之威!

正是!罗彻同忽然扯着嗓子叫了这么一句,往罗彻敏窜过来,他打了个呃,冲鼻的酒臭味一下子让堂上诸人都皱起了眉。王上喝令一声,三年前寄在他项上的人头,定给呃王上取来!

罗彻敏起身拍拍他肩道:二哥有如此斗志,甚好!若我军都有二哥之志,这手下败将又何足挂齿!罗彻同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那笑容似有些嘲讽之意。罗彻敏颇难堪地转过头去,心知长庚之事水落石出前,他是不敢寄重任于罗彻同的。何况踏日都方受重创,还远没有恢复过来。

他想了一下便道:黄指挥可愿前去教训张纾和程梦节么?

黄嘉张了嘴还没有说什么,罗昭威已然道:不可!这决不是动用伏虎都的时机。

喔?罗彻敏有少许不悦。

罗昭威道:请赵节度说吧!

罗彻敏的目光向赵德忠扫去,他躬了一下身道:我的副使今日八百里加急送信来,说宸军开始在积翠峰下屯军了!我与杜指挥,会在天亮之时动身,赶回神秀关!

罗彻敏微微抽口凉气,失声道:这么快?

宸军虽然连胜毓军,然而也是打了大半年的战,无论如何也需要一些休整补给的时间。入冬以来,曹原岭内外普降大雪,行军及是不便。他们之前商议过几次,都觉得宸军大约会在明年开春后再发动攻势,然而竟这么快就开始了。

他马上想到积翠峰的安全,赶紧问杜乐俊道:眼下积翠峰上还有多少人马?

杜乐俊想也不想地道:合计六千人,粮草可用三个月,我早让他们加修工事,眼下大雪一降,土地冻结,上山各道都有坚垒相阻,请王上放心,只要粮草跟得上,积翠峰绝不会失陷!

罗彻敏微微放了心,道:那好!一会我略备薄酒,为二位送行了!他旋又向罗昭威和杜乐章瞟去,道:四叔和杜司马可有建言?

眼下我们对局势所知不多,罗昭威摇头道:两位到了到地方,再襄机行事便可。

这时秦芳从厢房出来,身后两个小婢,各捧一件裘衣。

你们两个奔波辛苦,路上权且御寒罢!薛妃向赵德忠与杜乐俊点了点头。两人赶紧站起来,行礼道:谢太妃赐赏!

先王薨逝,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薛妃缓缓站地起来,声色哀静,道:虽然我孤儿寡母并不敢强求诸公效忠,然而泷河六州今日之繁庶,却也是诸公心血汗水所凝。六州百姓,数十年来未有如今之安乐。大家不要想着是为我母子征战,而多想想为着自己的部属亲人友朋,便知亦是为他们而战。我罗氏之天下,亦是诸位之江山!

嫂子请放心!罗昭威伏下身去,眼眶已然红了一红,道:三十年前我生着重病,险险死掉,是嫂子守在我身边二十几天,一口水一口药地把我拉回人世。自我初次上阵,就是追随大哥,若不是大哥照拂,早不知死去了多少次。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然要辅佐王上成就罗家霸业!

薛妃赶紧掺他起来,帕子按在唇上,禁不住低泣起来:这多年的事了,亏你还记得!快起来吧!

太妃教诲,我等铭记在心!诸人都坐不住了,离席跪下。

都起来都起来!薛妃仰头道:先王在天之灵不远,见大家如此齐心合力,也走得放心了!

诸人都禁不住向抬头,烛火将一屋子人影投在天花板上,大团的黑影彼此拥挤着,显得怪异而零乱。

这一番哭过,有侍女捧了热水毛巾上来给诸人净面,又换了新茶,这才重新坐下议事。

罗彻敏先想到积翠峰的安危和粮草补给,紧接着就意识到冲天道的要紧之处。再想到二十三他们,突然忆起来上次冲州府报说他们需要一些过冬粮草,他己经让冲州府调拨过过去,不知够不够用。他便问了起来,道:四叔,上次我所招募的流民,让冲州府给他们拨的粮草只怕不够,是否可以再拨一些?

罗昭威轻咳了一声,向杜延章瞟了一眼。度支之事,是由杜延章掌握的,杜延章略迟疑着,欠了欠身道:是这样的,上次的那批粮草,我与奉国公商义后,决定暂缓拨付!

什么?罗彻敏心中飞快地计算,这己经是个把月前的事了,如今那些新开的庄子,岂不是都有断粮之厄?他一惊而起,喝道:这是我批下去的事,你为何不办?

今冬粮用不足,因此无法支撑!杜延章看出罗彻敏神色不对,语气放得极平缓,说了这两句后便闭上嘴,显然接下来的解释工作,他是决意推给罗昭威了。

果然罗昭威便道:今年越州不肯再用往年的价钱卖粮食给我们,因此过冬粮草比往年格外紧张些。项内支出己然不足,更难作其它杂项消耗。

这事为什么我不知道?罗彻敏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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