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番外二

许秋问遇见熊芳的时候, 对方刚梳好辫子, 在文工团的空地上入神地琢磨舞步。www.xiashucom.com

周华英看见儿子到了大门口, 一边手提起打包好的饭盒，另一边手牵着熊芳走过来。门房准备给她开门, 她直接摇摇手说不打扰了，饭盒就从大门缝里递给了许秋问。

许秋问接过饭盒，又看了一眼乖乖站在周华英后方几步远位置的熊芳。

那会儿他们才七岁, 男孩子个子窜的迟, 熊芳又是学舞的好苗子, 看起来个头就差不多一般高。

许秋问就看见与自己差不多个头的熊芳一动不动, 笔挺地站在后面, 头也低着，但是姿态很漂亮，低垂的脸庞也很清秀。

周华英还在那里叮嘱儿子：“饭盒里是茄汁蛋卷, 专门让杨炊事员留的几个，你妹妹可喜欢吃了。还有五个肉圆子，文工团食堂做的比别处都嫩乎，一点都不塞牙。都先让爷爷奶奶吃, 你和妹妹再分，知道吗？”

其实, 爷爷奶奶根本每次都是让他们自己吃饱就行了, 不用顾忌他们。不过许秋玉还是朝着姚长雁点点头：

“知道了。”

“你妹妹今天哭了吗？”

许秋玉还小的很，这会儿正是黏大人的时候。上了学就可以到处耍朋友了，到那时候就算请着早回家都不一定被领情, 可现在不一样。

周华英想着就有点忧心：

“零花钱够吗？不够的话到爸妈卧室的衣橱子里找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有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有十几块钱。妈知道你懂事，所以告诉你这个，你或者你妹妹如果想买什么东西，就拿那个钱去买，别让爷爷奶奶掏钱啊。不过可不许瞎花钱，知道不知道？”

许秋问其实早就知道那里放了钱，他们的父亲许仕因上次从部队回来的时候就和他嘱咐过一次。母亲估计是事情多，忙忘记了。

他的手里端着沉甸甸的铁饭盒，应和着周华英的同时，又看了一眼熊芳。

这一眼看过去，熊芳也正好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女生先低了头。

许秋问只记得刚才看见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一时间鬼使神差地问起周华英：

“妈，这位是？”

周华英刚说完一堆话，正在换气的当口，听见自己的儿子问自己，奇怪地往自己后头一看，这才“啊”了一声。

“芳芳啊？这是熊芳妹妹，刚到咱们文工团，妈把她收在门下了！”

熊芳是她周华英的第一个“徒弟”呢！

周华英也是最近忙得日夜颠倒，终于看见好久没见的儿子后一时间忘了介绍熊芳，其实在心里她可是对这个小女孩喜欢得不行，更是心疼得不行。

她走过去把依旧站在原地的熊芳牵过来：“你们也来打个招呼，一个是秋问哥哥，一个芳芳妹妹，还是同岁呢！秋问，你要照顾芳芳妹妹啊。”

熊芳此时还完全没有后来那么大方利落，有些拘谨地拉了拉身上簇新且宽大的军装，细不可闻地堆许秋问道了好。

军装已经是文工团的阿姨给她专门找的小件了，但依旧大了点，刚才姚长雁替她取衣服的时候还说要帮她改一下来着。

现在看起来，熊芳就像是被大军装罩住了，只是露了脖子和头在外面。

有点像刚长出绒毛的雏鸟，笨拙可爱。

周华英见一向懂事的大儿子突然失了礼数，立刻瞪了一眼：“怎么回事儿？芳芳是妹妹还先给你打招呼呢！你怎么反而跟据嘴的葫芦一样？说话啊？”

熊芳是个孤儿，被她们文工团在拉练的途中捡到，当时一个小人的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田里，更是瘦的皮包骨头，周华英一看见她那心就疼的不行。

孩子带回文工团后好好养了一段时间，其中的费用都是她还有老纪以及其他几个队里相识的老朋友垫付的。当然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这么点大的孩子要养活也不难，无非是给口饭的问题，偌大一个文工团也不难做到。

只是不知道孩子以后安置到哪里，所以好心的大家都自发地先把钱送了过来。总归是一份心意。

没想到的是，孩子养了半个月精神了不少，周华英越见她越觉得眉眼漂亮，尤其是一双黑眼睛就像样板戏里的小演员一样，看的她又怜又爱。

但凡谁想问她家里的事情，她只说自己叫熊芳，其他的是再也不肯说。漆黑的眼睛一到这时就黯淡无光，却对他们每一个叔叔阿姨都乖巧礼貌，不哭不闹，周华英晓得她的难处，也喜欢她的懂事，因此就更疼爱她。

半个月的时间，没有人来找熊芳，文工团开了两次会，本来定了几个安置熊芳的初步方案，结果周华英直接站出来把人带在身边，说自己一定会把熊芳当作亲女儿一样对待，而且愿意接受上级下级所有人的监督，把每个人都弄得哑口无言。

客观来说领导们还是希望把孩子送出去，送到一个好人家里。这么小的孩子在文工团又能干嘛呢？他们总政又不是耍杂技的，还能让熊芳站在高跷上表演飞盘子吗？

日后要是考回了文工团那当然是一段佳话，可是在进文工团之前还是要找一个正常的家庭，要拥有一对正常的父母才对。

周华英却固执己见，而且拿出了“学舞就要从小学，这个年龄正好来总政文工团舞蹈队学舞”的诡辩理论，总之是不讲道理地把孩子留住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熊芳说她想留下来。

更神奇的是，熊芳确实在学舞上有几分天赋，这就让周华英更欣喜了。

人家半路母女，情投意合，那容得妖怪反对？领导们自然也就默认，不再反对了。

许秋问自然很早之前就知道亲妈放着自己和幼妹两个孩子在家里，她在文工团给别人当妈妈。不乐意的情绪自然是存在的，大多是来自于见到许秋玉想妈妈想到哭泣的时候。

可在他真切见到熊芳后……

周华英刚念完他，他就乖乖道了歉：“对不起，芳芳妹妹，我会照顾你的。——”

熊芳听着心里一动，忍不住又抬起头，想再去看男孩的眼睛，却在中途听见许秋问对姚长雁的后半句话。她立刻又低下头，将下巴紧紧贴着身体，无意识地将手都攥出汗来。

“妈，爷爷奶奶说要带我和妹妹去老家住一阵子。”

稍后是周华英迟疑的声音：“是怎么有的这个想法？”

“他们说你和爸都不怎么着家，爷爷从大学退下来就是为了个清闲，奶奶比起城里也更喜欢回老家种种花，就想着要不带我和秋玉一起回去。”

许国文之前从大学退下来了，就是为了回老家颐养天年。只是后来孙子孙女回北城上学，他们舍不得孙子孙女，于是回了北城，结果许国文又被返聘回北河大学，甚至有段时间因为教学交流的关系还去了北南大学几年。许国文也是在那里和姚长雁与乔乔见的面。

听来好像也有理有据，有许国文在，两个孩子的学业不会落下，他们回的老家也不是真的山沟沟，学校也是有的。如果老人们想带孩子回去，自己也不该怎么阻拦。

毕竟，基本上现在也是把两个孩子交给两个老人照顾，无非是老人想换个地方罢了，不管是自己还是许仕因都没什么反对的余地。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了。孩子他爹反正远在天边，孩子放哪里对他都没有影响，可是自己现在想回家看一眼许秋问许秋玉兄妹俩还是很方便的，孩子不在北城的话对她确实是个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