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大嫂一眼,冷冷地移开了视线。
多了两双手,收拾起来也快了许多,所以当谢桢婷从医务室返回宿舍的时候,阮初的书桌和床都已经空了。
她站在门边,稍有迟疑。
阮初把贴在柜子上的计划表扯了下来,然后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谢桢婷走过去,把手上的袋子放到桌上,“我给你买了药。”
阮初依旧不愿看她,但却看了眼袋子里的药。
就在谢桢婷为阮初把药瓶从袋子里拿出来而高兴时,她一转手,把药瓶丢进了垃圾桶。
“小初……”谢桢婷寡淡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阮初从她身前走过,就像是怕被她碰到一样,十分刻意地侧过了身子。
她想要拉住阮初,却被另一只手掸了一下。
谢桢婷回头,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
女人笑得特别温柔,“同学,别挡道。”
从宿舍里出来,阮初终于和大嫂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谢谢。”
大嫂这回笑得就一点儿都不温柔了,她扬着眉,明眸皓齿:“不客气。”
大哥原本是想把阮初送回她家的,然而却因她上车前的一句“去哪儿都行,就是别送我回家”而为难了。
他啧了一声,“你这一车行李,不送回家要送哪儿去?”
阮初也不看他,垂着眼帘坐在座位上,“哪儿都行,扔了也可以。”
“不是……”大哥有些急眼了,“我辛辛苦苦帮你整理好,再搬下来,你给我说扔了?”
“嗯。”
大哥简直想打人,还算大嫂适时拉住了他,“这样吧,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负责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你呢,就先回单位,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大哥看看女友,再看看自己不省心的妹妹,“就她现在这样,你早晚得被她气死。”
大嫂却笑了起来,“不会啊,我觉得二妹挺可爱的。”
阮初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大嫂见她看来,对着她又是一记扬眉微笑。
等到大嫂载着她七拐八弯地上了路,阮初才问:“你会开车吗?”
大嫂的眼睛盯牢前方,说起话来就有些缓慢:“驾龄虽然比你哥长,但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上路。”
阮初停顿片刻,默默移到驾驶座后并系上了安全带。
一个多小时后,大嫂把车开到她自认定的目的地,并催促阮初先下了车,“下去帮我看着点儿,我紧张起来什么都听不见,你得大点儿声。”
阮初无语,但还是依言下了车。
又是十多分钟后,大嫂终于在阮初的指挥下勉强把车倒进了车位,她得意洋洋地跳下车,十分熟络地走过来准备搂住阮初的肩膀。
阮初避开她的手,冷淡发问:“来这儿干嘛?”
大嫂对着正前方的餐厅打了个响指,“这都看不出来,来吃饭啊。”
阮初觉得荒谬,“现在才十点多,你这吃的是早饭还是中饭?”
“管他呢,肚子饿了就吃呗。”大嫂挺不在意地回道。
等到吃饭的时候,阮初才发现大嫂基本没怎么动筷子,而且一桌子菜,大多都是她这个接近二十个小时没进食的人点的。
她顿悟过来,梗着脖子道:“你不用讨好我,你和我哥的事我说了不算。”
“我又不是为了这个。”大嫂洒脱地笑笑,“更何况,人心这种东西,能笼络一个算一个。”
阮初看她一眼,“你也别指望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大嫂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想说,我就听。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我不想说。”
“那我也没问啊。”大嫂嘴角勾起。
阮初觉得大哥这女友挺难对付,她沉默着吃完饭,再沉默地坐上车,最后还是沉默不住了。
“我现在特想睡觉,你能带我去个能睡觉的地儿吗?”
大嫂回过头来,“想睡觉还不容易?什么路边、桥下,你想睡哪儿睡哪儿。”
阮初默了会儿,“我是说酒店、宾馆什么的。”
大嫂和颜悦色地望着她,“去那些地方睡觉可是要钱的,你一学生,你有钱吗?”
“有。”
“那你把钱给我,上我家去睡。那里不仅安全,还能保障你一日三餐,免得你睡得天昏地暗,连饭都不知道吃。”
阮初听出她话里的意有所指,板着张脸接受了她的好意。
于是乎,她在大嫂的小公寓里一呆就是半个月,等到终于可以鼓起勇气拖着行李回家的时候,老阮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闺女,学校伙食这么好呀?”
阮初懒懒散散地往沙发上一躺,宣布了一个十级地震般的消息——
“我找到工作了,钱少,事多,离家近。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了。”
正看着电视的阮妈妈转过头来,“你不是要读研吗?怎么想着去找工作了?”
阮初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我不打算读霖大的研究生了。”
“你开什么玩笑?”此话一出,连老阮都沉不住气了。
“我没开玩笑啊,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阮初边说边抠了抠指甲,“我准备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年底再去考元大的研究生。”
老阮和阮妈妈被她这一句话吓得不轻,好半天了才由老阮问出一句:“哪个元大?”
“还有哪个元大?”
老阮咽了咽口水,“元城大学?”
“老阮同志加十分。”阮初“兴奋”地为他鼓了鼓掌。
阮妈妈的眼睛却瞪得溜圆,“你没有搞错吧?你是要放着已经保上的研究生不读,跑去考另一个学校的研究生?”
“不行吗?”阮初反问,“和霖大比起来,元大不是更好吗?”
阮妈妈气短,“你简直就是胡闹!”
阮初叹气。
阮妈妈又道:“你平时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不会管你,但这件事情,你必须安分一点。”
少顷,阮初收起脸上的笑容,转头看向了妈妈,“妈,我没有折腾,我就是不想在霖城待着了,你让我去元城吧,让我换个环境……求你了。”
阮妈妈被女儿眼中从未出现过的哀伤慑住,哽了又哽,“……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阮初又笑了,“没有。”
良久之后,阮妈妈叹了声气,“元大的研究生没这么容易就能让你考上,你好好复习,班就别上了。”
“那不行。”阮初背过脸,把眼泪擦在了抱枕上,“我不能让自己太闲的。”
当晚,老阮在她因为综艺节目而笑得落泪的时候,静静地给她递了张纸,“你想哭就哭吧。”
阮初则笑得泪流满面,“爸你说什么呢,你看这节目多好笑啊。”
老阮站起身,不再看她,“元城离这儿三千多公里,干嘛去这么远的地方啊?”
“我翅膀硬了嘛。”
阮初笑着,眼泪悄悄地滴在了自己的裤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