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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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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之日,凯旋的西府军将庾氏子弟押解归京,交由三司会审。已升任太尉的会稽王萧昱在桓泌的威逼之下下令夷庾氏三族,时间定在冬至之后。对此,谢珩与太原王氏的家主司徒王毓皆保持了沉默。

几位权臣既点了头,判决进太极殿让小皇帝过了个目便昭告天下。狱中,庾柔高呼“皇天!忠而见杀!”撞壁自杀。

庾倩则横刀自刎,死前痛骂谢珩与桓氏蝇营狗苟、沆瀣一气。仿佛比起桓氏的威逼,谢氏的暧昧态度才更值得痛恨。

二人自杀之事渐渐传了些风声出去,皆言庾氏冤枉,乃是桓公诬陷。又言桓氏铲除了庾氏之后下一步就是篡位自立,建康城中一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庾澄一脉因在庾柔、庾期三族之外,而得赦免。京中近来又传出三吴地区女子相与簪白花的流言来,传闻是为织女戴孝。前朝咸康皇后去世之年正有此预兆,在流言与内忧外患的双重倾轧下,庾太后沉疴日重。

但无论如何,庾氏的死期已定,这些与谢沂可再无什么关系了。当日傍晚下了朝他便飞奔回家中。琅嬛堂里,母亲长嫂侄儿及两个妹妹都在等着他了,唯独不见妻子身影。谢令姎柔和笑着,与谢令嫆同他祝贺:“恭贺阿兄得高迁!”

小侄子也沿着他裤腿往他肩上爬,一面瓮声瓮气地喊,“阿叔!礼物!阿叔!礼物!”

前回他从广陵带回的泥人弹弓甚得侄儿欢心,这不,听说他要回来,谢檀盼星星盼月亮,从前几日就每天早上搬着小板凳去院门口等,终于将他等了回来。

谢沂忍俊不禁,将侄儿抱起放在肩上,含笑同母亲与长嫂行礼。

刘氏却不是很高兴。她一直不愿儿子走从军之路,长子远在永嘉郡任职,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眼下小儿子也被授予广陵之职,过了年就要离京外任。一家人拆得七零八落的,各在东西,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

况且此次诛除庾氏,他是彻底搅进桓家的浑水里了。她不关心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家的天子,只关心这一大家子人的安危。若桓氏能坐上那个位置还好,若坐不上,将来恐怕颇有麻烦。

谢沂同侄儿顽闹了一会儿,侧首问:“母亲,皎皎呢。”

她总是不来迎他!

一瞬间,刘氏同王氏的神色都有些晦暗。谢沂看出事态不对,还是谢令嫆机敏,笑着道:“仲嫂想念阿兄啊,她面皮薄,不好意思过来,你快回去吧。”

原来自那日从宫中回来,桓微意志便很消沉,又感染风寒,缠绵病榻好一阵子。刘氏怕她一个人在家寂寞,常常唤了她来堂中作伴,在琅嬛堂中还不觉什么。但蓼风轩的婢子们却来报,言新妇子每日懒懒的,一到昏时就歇下了,吓得刘氏心惊肉跳,还以为她怀孕了。可十几日下来,她分明消瘦了许多,竟是有几分思念成疾的样子。

刘氏看出她有心事,但毕竟隔了一层,不好过问。让长媳同两个女儿去问,得到的答案也都一致,言她没有什么,只是天气转寒精神不振。

谢沂抿唇一笑,摸了摸侄儿的小脑瓜,同母亲告退回去。明月初上,夜幕低垂。他回到蓼风轩中,一掀毡幕,暖意袭面而来。

屋中灯火璨璨,十二盏青雀衔盘灯熠熠亮着。谢沂进到卧室,桓微正侧身和衣躺在榻床上,面儿朝着里面,身上搭了一条雪白的狐皮毯,闭眼假寐。屋中沉水香静谧自燃,浓浓郁郁,如烟香雾中,美人身影婀娜,如芙蓉偃卧。

谢沂眸中一瞬间温沉如水,带了几分笑意地问道:“怎么这样早就睡了,也不来迎我。”

“不是郎君说的,冬日天冷,要早些歇息么。”

榻床.上,桓微眼帘也未掀一下,语声温软,听不出什么异样。心中却惘惘的。她该不该告诉郎君那日昭阳殿里的事?

见他进来,采蓝采绿便要上来服侍他更衣,眸子里尽皆缀了一层不安。谢沂屏退她们,自己除服脱靴。采绿便出去了,采蓝却留了下来,借着端水伺候他净面的功夫担忧地同他道:“郎君,您去看看我们女郎吧。”

小丫头语声里已带了几分哽咽。谢沂心头微跳,追问道:“她如何了。”

采蓝便将自家女郎近日来的反常说了。谢沂还当她是思念自己,会心一笑,先进了浴室沐浴。

“有没有想我。”

他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问道。见她不理,将妻子一把捞起来,难抑相思地抱在怀中。

桓微怔怔然地落下眼泪来,晶莹的泪珠儿,顺着玉颊落至他脸上,滚烫。

谢沂终于觉出一丝不对来,移开脸看清她珠泪簌簌的模样,温柔问道:“皎皎?”

她不语,也不挣脱,吸了吸鼻子,委屈而乖顺地俯在他胸膛上,雨落梨花,皎然凄郁。

她这样一个安静的人,哭起来也是极其安静的,星眸含泪的模样,宛如开在濛濛山雨的辛夷。谢沂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滩水,手指拭过她颊畔的两粒玉珠儿,“莫哭了。皎皎什么时候成了水做的人了,把郎君淹没了可怎么办。”

语罢,又要去吻她缀满晶莹的眼睫。

这一下,她却挣脱得更厉害了。谢沂更觉不对,俊颜微沉:“皎皎不愿同为夫亲昵?”

从前她也不爱同他亲昵,但每次挣脱不开,也就由着他了,虽然总不会回应他,又分明很是乖顺。哪像今日。他分明察觉到她极是抗拒。

他不愿强迫她,也就起身离开,“那我去书房睡。”

不想却被她从身后一把抱住,桓微抱住他紧窄的腰身,小脸儿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泪湿重衫。

“不要走!”

“郎君不要走……”

她泪如雨倾,却半声哭声也不闻的,抱着他无声无息地落泪。谢沂顺势将人抱进怀中躺下,心疼地抚过她细腻莹润的小脸儿,柔声道:“皎皎到底怎么了。也不同郎君说。”

“咱们是夫妻啊。夫妻一体,你怎么能一个人闷着呢。是谁欺负了你,告诉郎君,郎君替你报仇去。”

“我没有什么的。”

听他道出“欺负”二字,桓微眼泪如倾,闷闷地解释道。那件事,她连启齿都觉得恶心。又觉有些对不起郎君,更怕他会忍不住去找桓晏算账,比起被他知晓的难堪,她情愿永远装作不晓。

她纤手软绵绵攥着他衣角,似是怕他离开一样。乖顺又黏他的样子,哪里像平常的那个她?谢沂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大手揽着妻子香软的腰肢再往自己怀中靠了靠,吻了吻她耳畔的耳发笑道:“没有什么还哭这么厉害,那就是想郎君了。”

她没有反驳,反而小兽一样主动往他怀中拱了拱,闭上眸,总算止了眼泪。

她的确很想他。

有他在身边,她就很有安全感。

甚至想着,若是那一日他在,她就不会被召进宫去。不会被人暗算,更不会知道,霁月光风、素来疼爱她的兄长,却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

他对她的好,全是基于那样的心思。

那心思令她感到恶心。

“皎皎真没有什么吗?”

谢沂放心不下,又问了一遍。见她不答,薄唇轻勾,眼中掠过一分狡黠,“那皎皎亲郎君一下。”

“……”

这是什么歪理?为什么她没有什么事就要亲他?

桓微无可奈何,雪面微赧,但到底微微支起身子,怔然看了郎君含笑的眉眼一晌,像团团和元宵一样凑过去,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她什么都不会,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却连亲吻也如此拙劣,毫无章法。谢沂颇为无奈,扣着她腰肢反客为主地将她覆在身.下,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头,“郎君往日里是这么教你的?嗯?”

他同她不过咫尺之距,幽黑深沉的眸子直直看着她,在他炙热的目光里,桓微只觉脸上也随他目光一般烫了起来,眼中清波映漾,有些难为情地别过了眸子。

如云墨发铺在颈下,她肌肤赛雪,颐上飞红,琼英赤芍一般。谢沂眼波一颤,在她莹润如玉的耳畔轻声道:“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小薇儿,叫一声好哥哥听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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