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手上那台ROSS, 冯殊赶到了分娩室门口。www.mengyuanshucheng.com
夏知蔷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
一个护士笑着跟他打招呼:“里面还挺顺利的, 看看去?”
冯殊无奈摇头:“她不让。”
夏知蔷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 说丈夫要是看到了孕妇生产的场景,某些方面很容易变得不和谐, 因此坚决反对冯殊去陪产。
去外头跟岳父打了个招呼、稍作安抚,他刚折返就见产科的同事在门口摇手:“恭喜啊, 母女平安!”
医生在对夏知蔷做最后的清理缝合,孩子则被抱去了保温台上。
径直来到产床边,冯殊伸手摸了摸她汗涔涔的额头。原本无比虚弱的夏知蔷眼睛一瞪, 着急道:“别管我了,先去数她的手指头!”
“可是你——”
“快去数数啊!”
见她还有力气支使自己,冯殊放了心, 依言去保暖台看孩子。
围着保暖台忙活的女医生让开了些, 摆出副看好戏的样子:
“副教授数手指头,杀鸡用牛刀啊。”
这月初,刚评上副高职称没多久的冯殊,被仁和医学院破格提拔为副教授, 一时风光无两, 在整个仁和系都出了一回名。
内敛一笑,冯殊低头去瞧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家伙。
胎脂已经被擦去了, 孩子眉眼舒朗,暂时还看不出像谁。在母体中一直紧紧攒着手终于张开,她胡乱挥舞着它,哭声嘹亮。
冯殊工作中没少接触幼儿, 就比如昨天,刚给一个出生七天的新生儿做了开胸手术,将孩子从鬼门关里拽了出来。
此时,面对眼前这个脆弱又美好的小家伙,他两只手悬空着比划了下,竟不知如何下手。
她这么小,碰坏了怎么办?
犹犹豫豫间,心急如焚的夏知蔷在产床上仰着头追问:“数清楚了吗?”
冯殊回头安抚她:“在数了。”
手上仍旧不知如何动作。
女医生看不过眼:“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弄吧,你在旁边复核就行。”
“不用,”冯殊面色镇定,盯着暖台上的亲闺女,心跳得比第一次上手术还快,“我自己来。”
结果第二天,仁和便传出个笑话,说心外一个新晋副教授给自家闺女数手指头脚指头,紧张得来来回回捋了三四遍都没弄清楚。
上门探望的陈渤乐得直抽抽,说冯殊是老来得女欢喜过盛,以至于十以内加减法都不会了。嘴贱完,他去看孩子,觉得好玩儿:“头发还挺多……诶,怎么是个自然卷,这遗传的谁?”
“她爸,”夏知蔷越瞧自家闺女越觉得喜欢,“听他奶奶说,他小时候也是个卷毛儿,长大了才好了些。”
陈渤细想了下:“好像真是这么回事。短头发还好,冯狗只要隔一个月不去剪,那发型就有点钢琴王子的味儿了。”
他又问:“孩子名字取好了吗?”
“没呢,就取了个小名,叫拳拳。”
“什么典故,‘一拳一个嘤嘤怪’?”
夏知蔷便把闺女每次拍超声都攒紧拳头不放松的事说给人听:“叫着叫着顺口了,改不过来,冯殊也说,按‘拳拳赤子之心’的意思来理解挺不错的,于是就这么定了。”
孟可柔把“拳拳”二字放舌尖上咂摸了几次:“可比什么‘陈渤’之类的来得强。”
“‘孟怡’也没好到哪里去吧……”陈渤小声反驳,又说,“我们家三兄弟名字是跟着四大内海取的,陈东陈南陈渤。不过,我爸妈要是再生一个,就得叫‘陈黄’了,还不如‘陈渤’呢。”
夏知蔷还没完全恢复好,神色略显憔悴,笑容淡淡的:“以后给孩子取名的事,你们俩还是自己来吧。”
“必须的,”陈渤说,“跟柔柔重逢那一秒,孩子的名儿我就已经想好了。”
“我还不想结婚,更不想要孩子。”
孟可柔突然插了句话,语气平平,隐约间还能听出点不愉快来,想必,两人之前为了这事已经有过探讨,没能达成一致。
陈渤尴尬地杵在原地。
来照顾女儿的夏胜利出面打圆场:“年轻人嘛,想法一时一时的,先别把话说那么满。如今的小姑娘自我意识强,不要孩子好理解,不过,结婚真的可以考虑。只要两个人有感情,经济基础也好的话,结婚可比恋爱有滋味儿,对双方也更有保障。”
孟可柔最开始经营婚庆公司的时候,没少受夏胜利的照拂,还搭着他的人脉揽了不少活儿,因此很是敬重这位叔叔。
收起那一点点咄咄逼人,她抿唇:“我想等浩然的事情落定再谈其他,起码,不会太急着要孩子。”
闻言,陈渤顿悟:孟可柔只是担心自己一旦有了孩子,会不可避免地冷落了生病的弟弟。
而SMA 2型患者,很少有活过成年的。
故意端出副混不吝的模样,陈渤半真半假地说:“那不正好?我大哥二哥已经给我爸妈生了三孙子了,二老前几天还在怨,让我悠着点,要是再整出一个孩子来,家里只怕得翻天。”
孟可柔睨了他一眼:“有这事?”
“骗你干嘛。”
两人之间的紧绷绷的状态终于缓和了些。
夏知蔷附和:“生孩子这件事,没完全想好之前真的不能冲动。像我,虽说是顺产、好恢复,该受的罪还不是一样没少。家里月嫂保姆都请了,我爸也在,这十来天硬是连个囫囵觉都没过,身累心也累。要不是自己心甘情愿非要生,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大怨气呢。”
“养儿不易,要慎重,”夏胜利给女儿端了碗花胶鸡汤,让人慢慢喝、小心烫,“反正,我是心疼坏了。”
心疼的夏知蔷的不止夏胜利。
即已升了职称,冯殊自然是更忙了。夏知蔷生产后的这段时间,他在家的日子并不多,既无奈又愧疚。
这天,冯殊于凌晨时分从手术室出来,终于得空去翻看夏知蔷发给自己的微信。那些絮絮叨叨、情绪起伏的信息,他一字不落全读完了,再才去翻看一起发来的拳拳的照片。
他们没给拳拳剃胎头,才几个月大的小姑娘已经顶着一头浓密的羊毛卷了,瞳孔又黑又亮,皮肤百里透粉,像个奶胖奶胖的BJD娃娃。
夏知蔷还给拳拳的卷毛刘海拍了张特写,问:【看这刘海,像不像‘666’?】
将女儿的照片一一存下来,冯殊回:
【像。】
【明天有假,可以陪你们。】
消息刚发过去,他手机一亮:
【怎么不明年再回消息呢呵呵呵呵呵】
想象着那边的夏知蔷半夜爬起来喂奶,对着屏幕发射怨气的可爱模样,冯殊心疼又好笑,本打算在值班室将就一晚上,现下决定直接回家。
他问:【准备回来了,想吃什么宵夜?】
前段时间夏胜利一直住这边,以夏知蔷母乳喂养为由,饮食上对女儿很是严格,不论甜的咸的辣的麻的,一点外来食物都不让沾。
夏知蔷不止一次跟冯殊抱怨:“非说我吃了辣,拳拳长大就会长痘痘的。这就算了,甜的也不让多吃,说会坏了她牙齿。我们拳拳现在连个牙齿尖尖都见不到,能坏到哪里去?”
冯殊不好当面跟替自己分忧的岳父唱反调,只能三不五时偷摸摸地带点好吃的,安抚夏知蔷。
果然,刚刚还对人冷嘲热讽的夏知蔷秒回:【麻辣烫】
【问问老板,不麻不辣也不烫的那种能做吗?】
【算了让他正常发挥吧,我就看看,我不吃】
【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冯殊笑:【好,我吃,你看】
她又刷刷发了几条来:【豆花我不忌嘴,带一碗】
【只要甜的】
【章鱼小丸子有的话也要,记得多放点木鱼须哦】
【开门的时候轻点声音,把老夏吵醒,就谁都别想吃了】
冯殊没得来及回一个“好”字,值班护士就找了过来:“冯医生,急诊电话!重大车祸,救护车都不够用了,得赶紧过去!”
再次从手术室出来,外头天都亮了。
时间尚早,夜市已经收摊,午市尚未开门,冯殊到处跑遍也只买到一碗什么都没放的豆花——老板是北方人,死活不愿意在豆花里加糖。
他只得买回来自己加工。
轻手轻脚打开家门,冯殊刚踏进客厅,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夏知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