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的第一句话在这个安静的卧室里响了起来。
周延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抖了两下，手指也动了动。
程欢双手往后撑在窗台上，视线缓缓落在周延身上，程欢头一次用冷静的口吻跟周延说这些事。
程欢说：“周延其实很久之前就开始讨厌你了。我讨厌你的懂事乖巧，讨厌你对我百般纵容，也讨厌你的优秀。”
“你大概不懂一个很努力的人跟一个天才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当然我也没说你就不努力了，但是对于我而言我很讨厌很讨厌我拼命得到的东西被你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而你还拿着我拼了命都得不到的东西递给我。”
“这不是在讨好我，而是在恶心我。是，我是心胸狭隘，把你对我的好都想成了坏。可是在这个家里，他们无形地让我们成为了对手。”
程欢说到这停顿了几秒。
周延一直没有动，默默地站在原地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其实他在听到程欢说第一句话时就不想继续听了。
因为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会让他难受。
程欢真没让他失望，她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了一把利刃，一点一点地捅进他的心窝，狠狠地碾压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
窗外的凉风钻了进来，吹得程欢的头发到处飞，程欢抬手将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
身子依旧靠在窗台上。
程欢抬头看向周延，见他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没有动静，程欢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不会改。
失望透顶。
程欢脸上渐渐浮现出不耐烦来，扫了一眼不声不响的周延，程欢站直了身子随手拍了拍身上蹭的灰。
“今天就先说到这，你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程欢说完准备倒在床上睡觉。
“阿姨让我喊你吃饭。”
程欢听到这句话突然爬了起来。
“是不是我妈说什么你都会听都会照着执行？她刚好想让你当她儿子，你俩干脆认个亲算了。我自己搬出去，跟你们划开界限。”
程欢说着说着就拿出行李箱收拾东西。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胸口那股闷气让她喘不过气来，脑子里涌上一股热流压得她半点理智都没了。
说的话也没了分寸。
周延看着不停收拾东西的程欢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蹲在程欢身边拦住程欢。
“这么晚了你能去哪？程欢你能不能别任性了。”
“好，我任性。你特么冷静理智行了吧！周延，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程欢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想要道歉可是话在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到最后程欢也只全憋了回去，可是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周延依旧蹲在地上。
从程欢气急败坏地骂出来开始周延的脸上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还能从容不迫地替程欢整理衣服，将程欢随意扔在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重新放回了衣柜里。
程欢见周延这般不声不响心里的愧疚感更强了。
酝酿了半天刚想道歉就被破门而入的周慧娴打断了。
周慧娴满脸不悦地指了指程欢，“程欢，你别太放肆了。我隔着老远就听你骂小延了，你说说你骂他做什么？”
“你要不想待就搬出去。我这就给你联系你给我搬出去。别随便拿人小延当出气筒。人可不欠你的。”
“就你这性子迟早要吃亏。小延你起来别惯着她。让她走。”
程欢被周慧娴一通骂后也不讲话了，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动。
走廊里周慧娴拿着手机不停地跟电话那端的人控诉她的不懂事，将事态扩大到程欢任意辱骂周延、不懂事等等。
程欢僵硬地看着一直没出去的周延，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程欢眼眶里的水雾慢慢聚集起来到最后程欢抬手无声地抹了抹眼泪。
视线渐渐模糊不清。
周延递了纸巾给程欢。
程欢没接。
“程欢，对不起，我搬出去，你不用搬。”
“我发现是我错了，你没错。”
“程欢，对不起。”
周延每说一句话程欢就难受一分，到最后程欢已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伤心。
周延见到程欢这般放声大哭越发地慌乱，伸手拍了拍程欢的后背，不停地安慰她。
声音温柔而又透着几分心疼，周延说：“程欢，不哭。”
“程欢，你别哭了，你哭了我也难受。”
“程欢，你乖好不好，你不哭。”
“程欢，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哭。”
程欢更难受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好像意识到了周延很将就她，那种将就让程欢害怕。
因为她没有任何能力拒绝。
可是程欢清楚而理智地明白她不应该接受这份将就。
她和周延注定不是一条道路的人。
你指望一个爱疯爱玩、想要自由且不想被约束的人跟一个安静理智、可以约束自我的人和平相处么？
也许有的人可以。
但是那个人绝对不是程欢。
程欢想到这更绝望了。
哭声渐渐平了下来，可是程欢明白，她往后的日子里都会想着如何去躲周延了。
因为她不想被同化成周延那样的人，也不想周延被迫改变自己成为他不想成为的人、走他不想走的道路。
窗外漆黑一片，程欢慢慢从床上爬了下来，一个人现在窗前默默地享受着深夜的宁静。
几个小时前程欢哭了以后，周延好像也越发郁闷了。
到最后周慧娴进来将周延叫了出去留下程欢一个人让程欢好好冷静冷静。
程欢冷静了。
只不过她冷静的结果怕是让她们都难以接受。
因为她还是决定搬出去。
程欢第二天爬起来眼睛都已经肿了，晕乎乎地下了楼。
周慧娴今天还没去上班，正在准备早餐。
因着昨晚的事程欢也别扭，拿起书包就要去学校。
“程欢，吃了早饭了再去。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程欢迟疑了一阵，转过头看了眼周慧娴，默默地把书包放在了原处，拖着拖鞋懒洋洋地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刚坐下周慧娴就给程欢递了一杯牛奶。
程欢抱着玻璃杯喝了两口。
程欢扫了一圈没发现周延的身影，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没有发现周延的书包。
“周延呢？”
程欢下意识地问了句。
周慧娴将盘子里的油条放在程欢面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程欢，淡淡地说了句：“上学了。”
“他没吃早饭就去了？怎么没叫我？”
平日里都是周延叫她起床的。
也会等她一起上学。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去了？
程欢刚问完周慧娴就盯着程欢说了句：“你不是讨厌他么，我就让他先去了。”
“可是他没吃饭啊，你怎么这样啊。你赶他做什么？”
程欢郁闷地放下手里的油条，拉开椅子准备去学校。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周慧娴给叫住了。
“小延还在楼上。”
程欢听完哦了一声，刚刚的着急一扫而光，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程欢散漫地坐了回去拿起油条麻木地咬着。
“你要跟我说什么？”程欢懒拖拖地抬了抬厚重的眼皮问了句。
昨晚没睡好程欢现在头晕眼花、手脚无力，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昨晚要不是我进去你是不是打算继续骂小延？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为什么骂你。他跟我们住一起这么多年，可是他哪次不是客客气气的。”
“那孩子看着温顺懂事，可骨子里的倔强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他对你的好你别不放在心上，我这个当妈的都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般。你自己想想你哪次惹祸了不是他帮你收拾的？”
“在这个家里要是论宠你，我和你爸还真赶不上小延。还真是因为他在家里我们才能放心让你折腾，有他在还真不用担心你会长歪。”
“你昨晚是自己舒服了，可是小延向来是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人。昨天晚上他替我跟你道歉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心软。”
程欢刚开始还没什么反应，到最后脸色变了又变。
程欢抿了抿唇，复杂地看了眼周慧娴，尽量冷静地说了句：“妈，我要搬出去住。”
“你搬出去住？你认真的？”
“反正我决定好了，我要搬出去。我不想在家里住了。”
程欢刚说完楼梯处就响起了一道细碎的脚步声，程欢下意识地转过头。
周延提着书包缓慢地走了下来。
穿着校服，一身的清冷。
程欢看过去时只看到一个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