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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冷面老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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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妹与华弟俱能吃绝食长跪的苦,愚兄当然一意奉陪!”

他三人好容易一上潭岸,便商谈好这条苦肉计,并当真对着瀑布下跪。

一天,两天,三天……瀑布依然飞沫四溅,幻作十丈彩虹,冷面婆婆自从回洞之后,一直就没有再现身。

绝食长跪是何等痛苦的事,玉华年纪最小,一连七天过去,想跪也无力再跪,竟晕倒在水潭旁边。

忽然由树林里传来一声冷笑,立闻冷面婆婆的口音道:“你这几个可恶的东西,别在我面前闹死闹活了!”人随声到连衣带也没听到响,冷面婆婆已站在三人面前。

玉瑛勉强撑起半身,叫得一声:“婆婆……”立觉心里一酸,一股冷气由丹田直冲脑门,竟自说不下去。

冷面婆婆的冷漠脸孔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只由袖里摸出三粒黑得发霉、活像泥垢的丹药,掷向玉瑛怀中,说一句:“每人分吃一粒!”

玉瑛生长在义侠家里,虽说不是世代书香的闺秀,也没有养尊处优的享受,但她自幼失去爹娘,尚有爷爷百般爱怜,若非为求报仇雪恨,那会受这般痛苦?眼见冷面婆婆由那肮脏的衣袖取出发霉丹药,不禁暗打恶心,但想到可能是婆婆的故意试探,若果不吃,岂不坐失良机?

她连犹豫一下都不敢,拣起一粒丹药就要纳入口中。

“先给他两人吃!”冷面婆婆见玉瑛将服丹药,竟又薄叱一声,加以阻止。

玉瑛心想:“对呀!本该先救华弟才对!”她心地善良,未将冷面婆婆的话详作思维,轻说一个“是”字将一丹药送给罗端,再以一粒纳入玉华口中。

罗端接过丹药,先说一声:“谢谢婆婆!”然后吞下丹药,还以为前辈奇人所赐,定是清香四溢的灵丹,那知丹药一入口,立即腥臭苦辣无比,那种绝世的味,真令人无法忍受,“哇……”一声响,竟将服下的丹药全都吐了出来。

不但如此,那药竟是越吐越臭,越臭也越令人吐。

罗端已绝食数天,为了跪求绝艺,忍便忍溺,以致肚里尽是臭不堪闻之物。由口里反吐出来,越发臭气冲天,几乎当场绝倒。

玉华因是晕绝在先,不辨香臭,那丹药入口便化,生津下咽,故不再发吐,但玉瑛见罗端刚服丹药即吐,不觉微微一怔。但念及前辈所赐,自己又坚持要拜这怪老妇为师,怎能不吃?她星目一瞬,即将药迅速服下,顿时明白罗端所致呕吐的原因,她也觉得这丹药难吞,但她更知道吐了出来便是大不敬,只好连起余气,猛向肚里咽下。

那丹药兀也古怪,一达肠胃,立即满腹翻腾。玉瑛只觉一团热火在肚里翻滚,唯有竭力运气相抗,才略感舒服。

冷面婆婆一对寒光冷眼盯在玉瑛脸上,任罗端呕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再瞧他一眼。

“不准放屁!”冷婆婆忽然厉喝一声。

玉瑛冷不提防,惊得一跳。

她这一跳在感觉上不过是上躯一震而已,然而仅此一震,整个身子竟震得站直起来,反将玉华自她身上滚落地面。

这一桩突发的奇事,反使玉瑛奇惊不小,竟怔得直望着冷面婆婆,不发一语。

玉华已晕绝多时,这时也醒了过来,见他姊姊站在身旁,也跃起身躯,叫了一声:“姊姊!我们怎么了?”

玉瑛如梦初醒,知道冷面婆婆已怜悯她的苦志,特地以灵药施救。自己饿了几天,玉华又已晕绝,然而这时玉华精神奕奕,哪有半点饿容?

她一明白起来,急挽玉华,双膝跪下,叫一声:“师父!”

玉华一时尚未会意,冷面婆婆已漠然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赶快起来!”

罗端连黄胆汁都吐出来了,蹲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儿,忽见玉瑛姊弟跪呼师父,冷面婆婆虽不作答,也不峻拒,顾不得地上尽是黄白之物,也扑地拜倒,叫一声:“师父!”

那知余音未歇,冷面婆婆已叱了一声:“我没福消受,你得快滚!”

玉瑛见冷面婆婆已默认自己姊弟为徒,却把罗端拒于门外,虽说彼此并无情愫,到底有爷爷一言,无异己托付终身,而且患难相认,生死与共,怎生舍得分离?情急之下又屈膝下跪。

冷面婆婆面色一沉,叱一声:“你这是干吗?”

玉瑛磕头颤声道:“请师父连他也留下!”

“他是什么人?”

这句话可令玉瑛难答,要说是夫婿,不行!要说是朋友,又无心留罗端的道理。就在她微微一怔的瞬间,冷面婆婆又已冷笑一声道:“这小子连一粒凝神丹都没有福消受,还要学什么武艺?要我收这小子为徒,今生休想,而且这里不准成年男人久居,你要再多话我连你姊弟也一齐赶走!”

罗端见她说得这么决绝;不由得面泛怒容,一跃而起,叫一声:“瑛妹!你和华弟好好随师学艺,罗某虽然不才,不见得天地间就没有比……”

玉瑛见他即将说出不逊之话,急得叫一声:“罗哥哥!”接着颤声道:“你休……”

冷面婆婆不待她话毕,已喝一声:“一个小子有什么希奇,世上多的是哩!”双臂一伸,竟如老鹰抓小鸡般,抓起玉瑛姊弟,一闪而逝。

罗端哪里受过这般奚落?气愤愤骂出一声:“岂有此理!”明知冷面婆婆将玉瑛姐弟带回水洞,相距不过数十丈远,但那一帘瀑布,阴若云山,自己艺不如人,何必再去自寻没趣?

他茫然独立,一幕幕近事又重上眼帘,一想齐东二叟因自己求宿而丧生,深觉责任重大,为了求那可恨的怪婆子为师,竟耽搁好几天在这潭畔,玉瑛姐弟既已被带走,二叟谅仍曝尸旷野,一饭之恩尚不可忘,何况舍生救命的大恩人,焉能让他们被禽兽分食!

罗端一想到齐东二叟的恩惠,一种无边的惭愧感交集心头,对那悬挂在山崖的瀑布看了一眼,暗说一声:“再会罢!他年相见!”不觉几滴泪珠,夺眶而出,急一咬嘴唇,转身向齐东二叟住处奔去。

小桥这边,静静地躺着两具老人的尸体,想是天气寒冷,鸟兽不肯离开巢穴,所以两具尸体不但十分完整,连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没有半点破损。

尸体两旁,尤其是朝北方的一侧,积雪几乎堆积尸身上面,连日来虽然飘雪,但雪并不大,由此可推断这两具尸体被陈列已久。

尸体旁边有两行新的脚印,循脚迹看去,在星月微茫中,隐约看出有个年轻人在山边掘土,原来这年轻人正是罗端!

这时他巳七天未进饮食,当时一团义气使他鼓起余勇来掘土,待土坑完成一段落,自然而然地觉得饥饿起来。他本拟利用茅屋内床上的木板钉成棺木,将二老埋葬,然后找点吃的东西,但这样一来不能不令他先寻吃的,才可以继续工作。

他垂头丧气地走往厨房,忽见荧荧火光自厨房里透出。

罗端心里一掠,急猛停脚步,但他行动太急,脚步声已被厨房里的人察觉,“蓬”一声响,柴扉整扇飞将出来。

罗端急倒跃丈余,躲过一击,却见一条纤影如飞鸟般腾空而去。

这事可就奇怪,若说那人含有敌意,以她那快得出奇的身法,决可不必忌讳罗端,甚至于在一二十招以内,将罗端置于死地,但她并不这样做,反而被罗端惊走。由此看来,她应该不是敌人一伙。

然而在这偏僻的山麓,并无近邻,三更半夜,这女子又因何而来,又因何而不肯露面?

罗端武艺虽弱,到底因家学渊源,又曾随名师习艺,在惊慌后退的时候,仍不忘目注对方举动,在这一瞥即逝的瞬间,已看清是女子的身材,他惊愕地凝立多时,总想不出是何道理,眼见厨里灶火仍旺然,心想:“管他哩,她既然怕我,我又何必怕她?”

辘辘的饥肠,灼热的饿火,促使他向厨房眵步,刚走到破门,即闻到饭香扑鼻,又使他惊疑得向后一缩。

稍停,他觉得并无异状,才放心进入厨房,一件奇事顿时又触动眼帘。

在这简陋的山居,一切都是简陋,六方石块,架成两座小灶,灶中尚燃有干枯的松枝,灶上架着两个瓦罐,其中一个,热气冲尽而出;还“卜卜”作响,另一只剩炭火文蒸,谁也不知罐里煮的是什么。

罗端惊奇得对两个瓦罐注视片刻,才将没有火舌的锅上瓦罐盖揭开一看,原来里面已煮好半罐上好的米饭。

这时居然有人先把米饭煮好,已是奇而又奇,几乎使罗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揭开另外一个瓦罐,里面煮的竟是一只兔子,由那乳白色的汤看起来,兔肉已该熟透。

罗端见有这样好的饭菜,不但是饿肠欲断,而且已是馋涎欲滴,心说:“好呀!你煮我吃,敬领盛情啦!”

但他拿到了碗筷汤匙,不由又是一怔。

他忽然想到这些奇事,莫非是敌人的圈套,急将碗筷放下一跃出门,登上屋面问四周了望,然而四野微茫,何曾看见什么凶事?

一阵冷风吹来,罗端不禁打个冷颤,头脑也略为清醒,又自责一声:“我真好傻!若是仇人要害我,何必多费手脚弄这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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