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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疑假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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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声方落,忽听那人在树梢笑道:“小子!你少见多怪,把方怪物抬得太高了,休让他跌得更惨。www.xiaoxiaocom.com”

罗端遁声看去,一位儒生衣袂飘飘落在叶顶上打坐。

闲云更因对方是救命保贞的恩人,赶忙扑地拜倒,娇呼道:“前辈大侠且受难女一拜!”

罗端亲睹这般奇技,也大为叹服下拜。

那儒生呵呵大笑,随声飘落:“你两人会喝酒么?”

两人俱知话出有因,赶忙答了一个“会”字。

那儒生笑道:“要喝酒,就跟我走!”

他毋须阻止两少下拜,也毋须吩咐起身,但这对男女又不得不自动站起,跟他走过几座峰头,才停下脚步。

这一座峰顶,恰有一方平坦的巨石和几个石墩,巨石上方刻有一个棋盘,想是为某些高士登临之地。

那儒生指着两个石墩,命罗端和闲云就座,忽然扳起巨石,下面竟是一个像棺材一般的石穴,但那石穴里面热气蒸腾,尽是蒸熟的菜肴,肉香扑鼻。

罗端饿了整天整夜,一见美食当前,人虽还顾到礼貌,那肚子却不客气地咕咕怪响,害得他那俊脸不由自主地一红。

那儒生望他两人一眼,笑道:“世人每每虚伪作假,而美其名日涵养,其实是毫无用处,害人害己的东西,我最喜欢真性情的人,你两人千万不可拘束。”

他边说边由石墩里搬出菜肴,怀筷,酒樽,接着又道:“今夜虽是十六,但月色更明,你两人能遇上我,也算有缘,正可开怀痛饮,不醉不归。”

闲云见那儒生要亲自执壶,急夺了过来,笑道:“理应由晚辈代劳!”

儒生筹道:“孔夫子也说过:‘有酒食,先生馔。’好!好!我吃,你斟,这又是另一种特别趣味!”

闲云已筛酒一巡,忍不住问道:“前辈自是宇内奇人,难道连个家也没有么?”

儒生哈哈笑道:“即是奇人,当然要朝游四海,暮宿苍梧,以天地为庐舍,要家来做什么用?”

“你没有家,自然没有儿女,更没有媳妇替你提壶斟酒!”

“眼前是谁提壶替我斟酒!”

闲云被反问得粉脸一红,嘟着嘴道:“我们是执弟子礼替你老人家斟酒,散席一走,你就没人斟酒了!”

儒生又哈哈一笑,漫吟道:“花下一壶酌,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自斟已是可,何必再找别个?你们光是看我吃,未免委屈了肚皮朋友。”

罗端实在太饿,情知对方不喜客套,索性尽量大嚼,一面极力猜想对方是谁。

他曾见过老学究、五岳神行客和渔舟守,也曾听过寒铁老人的声音,惟有这位儒生口音陌生,武艺又恁地高绝,若非师尊故意变更嗓音相戏,谁又有此能耐?是以,他在饮食的时候,仍带着几分恭敬战兢的心情,不敢冒昧相问。

但闲云是个少女,见那儒生说得风趣横生,又忍不住倚娇撒赖笑着问道:“我们遇上你老人家,自是毕生奇遇,但你老台甫就不教我们知道,难道要我们吃饱就走,休对别人说起这事?”

儒生呵呵大笑道:“你这女娃儿果然聪明,饱食之后不远走,难道还等猎人到来?”

闲云佯嗔道:“我们又不是野兽,怕什么猎人?我问的是你老人家的台甫呀?”

儒生忽然向罗端道:“你读过书没有?”

罗端被问得一怔,旋即恭应一声:“读过!”

“通不通晓平仄?”

“粗知一二!”

“好!我出对给你对,对得中了,便将名字告诉你们,对得不工整,或意境不妙,便把你们蒙在鼓里!”

闲云喜道:“好呀!我也得算一个!”

“那是当然,但我这副对是下联.而且是逐字逐句说出,待分段对得上联之后,然后一气读下,看谁对得工整精妙!”

“好!你说!”

“听着,读出就是。……‘无心’”。

“有意。”

“作孽。”

“行仁。”

“他日。”

“今宵。”

“生男。”

“育女。”

“不是甥。”

“何来舅。”

那儒生纵声大笑道:“不行!不行!不是甥对何来舅是一种什么对法?”

闲云粉脸一红,争辩道:“不是对何来,可说是虚字对虚字,甥与舅对,岂不工整?既然‘不是甥’那会跑出一个‘舅’字来?”

那儒生笑道:“就算你小嘴巴说得有理,你不妨读全联看通不通?”

“好!我就读!”闲云接着念道:“有意行仁,今宵育女何来舅?”

那儒生失笑道:“今宵育女何来舅,既然育有女,当然会有舅,怎说是‘何来舅’?而且我的联里含有拆字对,两联是‘无心作孽,他日生男不是甥。’生男两个字合起来是个甥字,你那育女两字合起来是个什么字?”

闲云被说得低头无语。

罗端暗忖道:“这可不是师尊当年自题的那付对联么?但那上联是‘今宵立女须为妾’,虽然对得工整精妙,说起来却不好听,不如改它一改!”

他沉吟片刻,才敢嚅嚅道:“以‘少女须为妙’,对那‘生男不是舅’,不知可算工整?”

那儒生立即道:“未尝不勉强对得,但这一类的字太多,譬如‘子女须为好’,‘已女须为妃’,‘至女须为蛭’,‘取女须为娶’……等等都勉强可用,但若留意到下联的‘生男’和‘舅’字,就发觉并不工整,也罢。算你们两人说对一半,所问的事,我也只能告诉你一半,才不至于吃亏!”

闲云忙道:“怎样算是一半?”

“有姓无名,有绰号无姓名,都可算是一半!”

“好!你就说个绰号吧!”闲云以为只要对方说个绰号,便不难知道是谁。

那儒生闻言微笑道:“说出来,你若仍然不识,休说我故意瞒你。自古以来,不少人说书生是腐儒,我再三忖度,结果发觉所谓腐儒,是死啃书本,说些老生常谈的话,因此我摆脱旧套,发明一套新道理,乃自称为‘通达书生’。”

罗端一听到“通达书生”四字,猛觉正是方通、方达两人名字的来历,不禁震了一震,赶忙离座而起,低头下拜道:“师父你老人家游戏三昧,怎么连弟子也要相瞒?”

通达书生诧道:“你可像那疯婆子一样,害了离魂狂想症?”

罗端怔了一怔,旋即含笑道:“弟子倒没有害离魂狂想症,只怕师父真的患有狂想症了!”

通达书生纵声大笑,震得群峰嗡嗡作响,片刻之后,才脸色一整,缓缓说道:“通达书生若能患上狂想症,应该是死无遗撼,可惜我魂既不离,想也不由得我狂,于今酒醉菜饱,猎人将至,你们不走,我也要走了!”

他话声一落,也不理会愣在一旁的罗端、闲云,一长身形,已化成一道黑线,疾往峰下射去。

罗端惘然半晌,才喃喃道:“通达书生,不是我师父还能是谁?”

闲云失笑道:“你师父不是武林怪杰?”

“怪杰是别人给他的封号,从来没有人自称为怪杰之理,敢情就因为他行通权达变,武艺又高,而且是个文士,一肚子不合时宜,才被武林朋友称他为武林怪杰。”

“好!算你言之有理,那么,他说猎人来了,你到底要不要走?”

“若果他真是我的师尊,决无畏怯别人之理,敢情他有事要走,或者不愿和来人相见,眼前摆着这些酒菜,对影成五,我还想和师姐请问无量山的事哩!”

“那有什么好问?我们早到无量山一天,恰遇寒铁金老前辈与正邪两派约定不得恃强掠夺他人的福份,不料那神独内丹,谁也没有福份独得,沾到灵气的人却是不少。”

罗端赶忙问道:“照这样说来,那伙恶魔难道也已沾到灵气!”

闲云恨恨道:“正是如此,好畜牲无意中也玉成邪派不少高手,所以你师兄生怕你不知此事,请大家分头找你……噫!你看果然有人来了!”

罗端举目一看,见那神经失常的疯婆子和江氏姐弟如飞而来。

罗端以为通达书生所说的猎人,多半是不愿相见的惹厌人物,打算留在峰巅,既可向闲云问起无量山后来的事,又可借认识来人面目,却不料江家母女姐弟一齐赶到此峰。

想起对方曾经以怨报德,点伤闲云一事,心头自是不快,但通达书生说江大娘是个疯子,这口怨气不但不能发作,还怕惹来不尽的麻烦,急道:“三师姐,你看怎生是好?”

闲云峨眉一蹙,说一声:“我们先藏过一边!”

“敢情好!”

罗端也觉得藏起是一妙着,但他俊目一扫,却见这峰巅除了几株松树并无藏身之处,而且石上残肴宛在,躲了起来,岂不更见情虚,他念头一转,又道:“师姐你藏起来好了,我看看他们有何种用意!”

“那又何必,我们难道怕她?”

就在几句话的时问,来人身法如风,已登峰颠。

江大娘一见这对少年男女对坐大嚼,似突感意外地“咦——”了一声道:“谁带你们来这里偷菜吃?”

闲云冷哼一声道:“这酒菜又不是你家的!”

“你听说不是我家的?”江妇面色微寒,回顾身后的女儿道:“燕儿,你姐弟昼间打来的野雉,可是放在这里给你爹赏月时下酒?”

江炎脸上微现惊容,藏在他母亲身侧打个手势,示意罗端两人逃走。

罗端却轻轻摇头,只听江燕嚅嚅道:“我们今天打得的野雉,确是由炎弟放进这火云窑,准备给爹爹下酒,但是…”

江妇忽然冷笑道:“你说的已经够了‘但是’两字,留待将来再说!”

她阻止江燕再说下去,跨上一步,面向闲云叱:“贱婢你听清了没有?这火云窑是我家发现的好地方,由燕儿姐弟的爹爹开山劈石,造成这个石柜,里面分成好几十个格子,供蒸菜,温酒,还敢说不是我家的?不过,今夜是我家团圆之期,不打算让你血溅峰巅,大煞风景,只要你肯说出谁带你来这里捣蛋,便没你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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