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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武林盛会不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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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丐帮的传符仪式,无须细述。www.xiashucom.com

天倪道人仍然坐在看棚裹,遥遥观礼。

夏侯老人竟欲扶立陈美美为丐帮新帮主,并声言,陈美美武功已臻上乘,惟有她才能应付江湖上的明争暗斗。

凌姥姥冷笑说:“当年对不起铁拐婆婆的丐帮长老,俱已年老逝世,满天星为人正直,功在丐帮,允符众望,陈姑娘年纪尚轻,扶她做一帮之主,尚非其时,不如暂请陈姑娘屈就副帮主之位,将来人心归顺,后任帮主自然非地莫属了!”

满天星也慨然道:“陈姑娘功力精深,老化子非常佩服,我如非荀小侠和凌姥姥台爱,南支早已土崩瓦解!老化子说一不二——”

他又向众兄弟宣布道:“十年之后,黄某不死,也决心辞去帮主之位,让陈姑娘大展所长!”满天星的话,丐帮兄弟无不欢呼喝彩。

但夏侯老人仍怫然不悦,他向美美道:“美美!既然如此,老夫我来此算白来一趟了!跟我走吧!十年之后,教他们全体长老以礼来泰山敦请,你再掌管丐帮门户,就让满天星再恋栈几年,看他有无应付六合派的本领!”

凌姥姥也气忿忿道:“夏侯老哥,何必说这种气话!陈姑娘暂时屈居副帮主之位,也不算轻慢了她,丐帮正应合舟共济,共渡危难,怎可如此先闹意见?老身也不信六合派人,就敢来动一动丐帮,老身自有本领接下来。”

凌姥姥这么一说,夏侯老人更加面色铁青。

这无异一圣一奇,在争雄武林了。

御风子、巫山双隐,忙从旁劝解,总算当场没有再说碰下去,夏侯老人冷笑道:“老夫以武林大局为重,凌波一奇,请你仔细三思一下。明春王屋山祭隐者之事,在目前武林浩劫之时,实在无此必要!”

凌姥姥冷冷说:“老身言出必行,武林中过去许多恩恩怨怨,应该大家撕罗开,明白交代清楚,方能精诚合作,否则——”

夏侯老人不容她再说下去,气冲冲道:“冬月初冬至,武林同道在碧筠别墅聚会,姥姥既欲代隐者了清恩怨,何妨就在会中把一切梁子结算一下!”

凌姥姥也怒气冲冲道:“你以为老身不愿去参加武林大会么?八大正派中武当少林最为卑鄙无耻,峨嵋昆仑也同流合污,老身当邀同逍遥客师徒,届时到会结清广成玄门与各派的悬案!至于六合一派,左道旁门,老身更不放在眼里的!”

一圣一奇,又说僵了,于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夏侯老人拉了陈美美,面色铁青的拂袖而去。

卢龙老人和荀际等焚死印藏石岩的消息传开之后,东岳儒圣俨然以领导武林的第一人自居,老人领导八大正派,竟欲邀集各方好手,共挽狂澜,消灭六合一派,其居心也正大光明,不过私心却不免过于好名争胜。

会后凌姥姥忿忿道:“夏侯老儿,倒行逆施,我们也不妨广撒武林贴,邀请各派在王屋山大会一次,当众宣布武当少林各派的恶迹,使是非黑白,大白于武林同道!”荀际苦笑着,只有点头应是,但他的心却萦系在云妹妹,和冷萼芳蕊身上。

荀际长叹一声说:“下月冬至,在下准备单身去碧筠别墅一行,凌姥姥主持筹备明春先师祭典,就不必再劳跋涉前往那里了。至于……”

凌姥姥忿忿道:“一切筹备事项,可以交给黄帮主,御风老弟去办,老决不示弱,看看夏侯老儿又能奈何得了我!”

御风子毒婆子等,都从旁劝解。

巫山双隐,也才明了天倪道人就是荀际乔装,他俩也愿襄助凌姥姥,办理王屋山明春公祭的事。

于是凌姥姥即日率领丐帮大批人马,前往王屋山。

巫山双隐、御风子、毒婆子也跟着前去。

留下小喜子等几个得力眼线,在河洲卫附近继续查访云贞的踪迹。荀际一家人,也收拾行李,返回原籍。

荀际承欢双亲膝下,荀侍郎仍督促他努力研读诗书。

他家原籍高平府乡间,距离王屋山不过两天路程。

一家人四辆大车,荀侍郎宦囊不丰,也不至引起歹人觊觎,荀侍郎却悬念逍遥客和周小涵父女。

遂派陛官前往山东,沿路迎候他们,接回高平府择日完婚。九月末梢,荀际一行平安抵家。荀际托辞出去迎接师叔,求得荀侍郎许可,遂单骑南下,当然他也悬念着小涵,又不见师叔逍遥客的消息,心中纷乱如麻。

荀际仍戴上鱼皮面具,扮成个中年羽士。

他仍循原路,穿越王屋山南下。

荀际二次来到梅花画屋,会见了御风子和毒婆子等,闻知凌姥姥已单身前往陕南,他瞻礼了隐者遗体。

荀际兴悲,又不禁热泪盈颊。

丐帮乔日兴长老,雇了巧匠两名,正为隐者装贴金箔,装成不坏的遗体,乔长老向荀际述说六名合派近日嚣张的情形,他们已把总坛移至红叶山庄,以便就近争雄中原。至于传贴武林,召开弭劫大会,恐只是一种鬼计。

凌姥姥本要在冬至日也邀请各派前来王屋山聚会,后来御风子等劝她,仍以明春隐者忌日,办理公祭为名,似更为妥当。所以才由丐帮弟兄,撒出请柬,少林武当派,都十分漠视。

巫山双隐,却自动前往河州卫一带,寻访欧阳云贞。

荀际遍谢丐帮弟兄、长老、御风子等。

荀际又和大金亲热了一阵,嘱咐它好好照料首岳岩洞,大金竟也呱呱啼叫,表示着依依惜别之意。

荀际仍然一身蓝色道装,策马南下。

这天他过了洛阳,向西进发,突然迎面一骑扬尘,飞驰而来,马上却是个十六七岁俊秀玲珑的美少年。

这少年马鞍旁,却悬挂着一只毒龙角。

荀际骤然一见,竟分辨不出是他的云妹妹了!

但美少年驰至切近,他却哑然失笑,同时也惊喜莫名。

他故意不露本来面目,迎着云贞,微微斜带马缰,让开去路,美少年妙目盼睐,一脸风尘之色。

却仍掩不住她天生丽质,只乔装得颇为精细,又是一双天足,不露丝毫女孩儿痕迹,她忽然一收马缰。

又向天倪道人瞟了一眼,她心说:“这人眼睛好怪,就和他完全一样!”

离别了三个多月,云贞恨不得一下子投入苟哥哥怀抱。

天倪道人故意逼使嗓音粗浊,道:“这位施主,难道认识贫道?贫道天倪道人,最精占卜,施主若有什么疑难不决之事,卦金大钱一百,便知休咎祸福!”

云贞懒得和个道士纠缠,她也逼宽喉咙喝道:“谁来占卦,快些儿闪开,我还要赶路呢!”

天倪道人忍住笑,打个稽首说:“施主不信贫道的神机妙算,贫道却能未卜先知!施主是不是贵姓欧阳?恕我斗胆说句话,施主原不是须眉丈夫!”

这几句话,使云贞惊骇得神色大变,怒叱道:“牛鼻子,你不要撒赖,老实说你是不是武当七真?我正要找你们的晦气!”

天倪道人呵呵朗笑道:“欧阳姑娘,你不是要找寻梅花派荀小侠么?”

荀际这一笑,却笑出破绽来了,云贞和他何等厮熟。岂有听不出来之理,但仍不敢遂然断定就是苟哥哥。

美少年突然大发雷霆,娇声叱道:“牛鼻子,你就是……”突又改口道:“你认得荀公子?”

荀际点点头说,“不错,风闻他已被东海三魔,在六盘山中,纵火烧死,所以姑娘你永远找不着他了!”

美少年呸了一口,道:“又是胡说,我赶至河州卫。小喜子已告诉我荀公子并未蒙难,所以我才前往高平府他家中去找他。”

荀际再也忍不住了,他不忍再捉弄他的云妹妹。

换了平日口音,轻轻唤道:“云妹妹,你再认认我是谁?”

云贞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叫道:“你……你……你怎么又……”荀际除了面具,美少年娇呼一声:“荀哥哥”。一头扑入道士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荀际忙一领马缰,向道旁僻静处驰去。

荀际和云贞互相偎依着,坐于山脚下青石上面。

他俩低声互诉相思。云贞柔情款款,芳心充满了欢欣。

原来云贞那天是被阴山枯寂老人接走,枯寂老人看中她的资质,带回阴山之后,发现她已打通奇经八脉更加欣慰,恰巧阴山绝顶天池里一条修成火候的千年灵鳗,被云贞一角刺中,抓出水面。

枯寂老人大喜过望,让她把灵鳗精血全数服下去,又为她撞开玉鼎玄关,功力陡增一甲子以上。

所以仅仅百日功夫,她把涅磐妙心大法——涅磐定力神功,练成了六七分火候,枯寂老人以前两个弟子,均未有此造诣,怎不欢喜欲狂。遂又把涅磐上乘三十三天神掌,也传授了她。

云贞却心心念念,想着她的荀哥哥,枯寂老人也听人传说,荀际在走盘山遇难,他且不说破,打发她下山一趟。

并嘱她会见荀际之后,明春一同前往少室南寨,争夺武林玉虚法杖,光大阴山一派门户,然后再返山受教三年。

云贞却认为涅浆定力禅功,已经学会,何愁不能技压各派,她甚至想和荀哥哥较量一下短长。

她湍返河州卫,碰见了小喜子和巫山双隐,于是急急赶回关东,她虽想去青海海心寺安慰一下老父,但是却不及和荀际相会更为迫切,枯寂老人知道她一片痴心,如果荀际一死,她也必悲伤欲绝,所以瞒住未告知云贞。

枯寂老人又令她扮装男子,以免在江湖道上招惹一些是非,却不料有情人终于又会合在一起。

他俩娓娓情话,一直谈了两个时辰。

荀际告诉她,前往碧筠别墅之事,云贞欣然跳起来道:“那就快些走吧!不要错过了会期,我要大显身手,会会各派的好手,并且要惩罚一下卫老头!若不是他捣蛋,怎会生出这么许多波折!”

荀际柔声劝道:“卫老头并没有错,不过梅友向纯玉毁辱隐者遗体,必须查明惩处才是。”

荀际又戴上面具,一只情侣,并马而西。

荀际又嘱咐云贞,别墅大会上暂勿显露本领,且待明春上己,再行折服各派的人,云贞换了男装,一路行动上也较为方便。

这天,碧筠别墅里里外外,各派高手云集。

正是这年的冬至日。

山下石径上,出现了个羽衣星冠的中年道士,伴随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少年背上用布包起来一件东西。

那正是云贞的毒龙角。

两人谈笑的声音低,双双脚步一掠丈余,宛如御风而行,转眼已至别墅门前,昆仑门下十二个年青弟子,有几个站在门前迎迓各方来宾。只见前面怪声怪气的手拉手走着一双红衣红裳的老年男女。

不远一边却是个白发飘萧的老叟,葛巾麻履容貌奇崛。

这三位荀际一望而知是东海红衣双丑,和天目一奇叟。荀际心说:“你三人还不曾参加六合派,仍自居正派一流,尚不无可取。”遂减少了敌对之心。

云贞却指指戳戳笑道:“荀哥哥,这两个丑八怪也来了!”

昆仑弟子于化龙、张季直、不敢怠慢,先请教了双丑一奇的名号,连说“久仰”,肃然迎入门内。

另外两个少年朱鼎和、秦远志,也趋前迎迓道士和美少年,道士打个稽首说:“贫道天倪,这是敝友欧阳雍。”

朱鼎和茫然一怔,素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两号人物。但也未便轻视来客,也客套着延入别墅。

秦远志忍不住问道:“请教道长和欧阳少侠,上世门派怎样称呼?”

荀际微笑道:“贫道等乃华山一奇凌姥姥的朋友,凌姥姥相约而来,并无师承门派,不过是些寻常江湖把什而已。”

秦远志皱皱眉,心说:“凌波一奇,年过九十,怎会与你们这些后生晚辈论交?”

荀际摇摇着宽大的道袍,昂然走入大厅之中。

只见黑压压的已坐满了各方各派的好手。

凌姥姥面色铁青,手提辟寒灵犀,坐在东头一张方桌后面,望见了荀际二人,忙一招手说:“天倪道人,请过这边来,容老身替你介绍和主人相见。”

荀际走了过去,满厅中人的视线,都冷冷的投在他俩身上。的确像他们没没无闻的人物,当然要遭人白眼了。

中间几席,全是峨嵋少林武当三派的人,而这三派掌门却依然自恃身分没有出场,东岳儒圣则巍然上坐。

昆仑三友,以主人身分,在厅中走来走去,和各方好手寒暄套叙,红衣双丑天目一奇,却在西头合占一席。

不正不邪,亦正亦邪的红衣双丑,昆仑三支不但不敢得罪他们,而且还想拉为臂助,所以招待颇为殷勤。

太岳、青城、天台三派,却没人参加此次大会。

他们向六合派人答覆过,严守中立,不参加武林纷争。

三派实力单薄,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六绝已大半凋谢,冰蕊寒萼,被他们目为邪魔之流,不会邀请她们,事实上也找不着这鬼谷神情二绝的门人。

此外各方好手,如小五台山铜牌道人,龙岩寨主虎头天王等,却都准时到场。最惹人注目的是东海一奇沧波叟也在座。这位老人神情十分颓丧,传说玉图随着卢龙老人、荀际等,在六盘山中付之一炬,而爱徒叶红红小姑娘.又没营救出红叶山庄。他和公孙隐也没有碰上头。

所以三奇全部在场,而六绝却无一人到会!

夏侯老人徐徐起立,侃侃说道:“今日各位惠然来临,老夫先有句话奉告各位。今天是武林同道共伸正义,同张挞伐,扫除六合一派群魔,以往彼此间的过节,一律收起,不在这次会中解决!请各位各把高见说出,老夫愿与各位竭诚相商!”

夏侯老人先用这几句话,把凌波一奇和少数人互相结有梁子的一齐扣住,以免会中彼此先生内哄。

荀际也看见沧波叟在座,却因自己隐藏了真面目,不便去向他搭讪,询问小师弟公孙隐的消息。

夏侯老人严然就是大会的主人,他冷冷的望着天倪道人和美少年这两个面生可疑的来客,赔笑向凌姥姥启问道:“华山一奇,这两位究系何方后进好手?”

凌姥姥起初也不认识乔装的美少年,但仔细端详之后,心中恍然大悟,暗说:“原来是云贞丫头这淘气姑娘!”

她且不说破,天倪道人已起立朗声说道:“贫道梅花观主天倪道人,这位是北山派涅磐禅宗门下弟子欧阳雍!末学后进,久仰四圣三奇的威名,和八大正派的高手,特来追随各位之后,同御六合邪派!夏侯前辈谅可信得过贫道了。”

夏侯老人皱皱眉头,心里大为茫然。他不测这位天倪道人是何来历!

梅友向纯玉却连连瞟视这位年纪最小的美少年。

她发现云贞面貌很熟,一时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座上的高手,有些人窃窃议论这两位生客。

不知为什么,梅花观三字听来各派人都觉得有些刺耳。

至于北山派涅磐禅宗,更是在场之人,闻所未闻了。

凌姥姥傲然起立,道:“为了共弭浩劫,老身并无异议!但各人间的恩怨纠纷,仍不应一概抹杀,老身不妨明说,昆仑掌门松友潘桓,擅盗本人的辟寒灵犀,以及各位凡与长孙渺,先生涉有恩怨之人,老身一律明春正月二十七日在王屋山梅花画屋候教!”

武当峨嵋少林三派的人,都怒目望着这位华山一奇。

不孤道婆移步走过来,柔声劝道:“凌大姊,你就少说几句吧!正派人士目前面临浩劫,岂可再计较私人恩怨?况且隐者业已去世,他的门人生死不明……”

不孤道婆还未说下去,一声清脆的喝叱,起自东面坐上,美少年已唿地起立,道:“不孤道婆我劝你也少说两句,譬如在下也还有件事向潘大侠会后另行了断,至于长孙隐者的事,更不容含糊过去!”

坐中都是武林老手,对这少年的话,无不嗤之以鼻。

夏侯老人正色道:“欧阳少侠,与潘老弟行辈不大相当,想必是上世师门的梁子了!恕老夫僭妄做主,目前先商应敌之计为要,别的事暂从缓议,少侠以为如何?”

美少年却冷笑道:“六合派人并没下来战书,何苦自相惊扰?”

天目拙叟徐徐起立道:“这位欧阳老弟,谅是不知六合派人的情形,空亡叟纠合了无数邪派黑道,势力非常浩大,尤其此次邀请各派赴会……。”

美少年秀目闪闪,叱问道:“尤其什么?”

拙叟叹息道:“这是一个可怕的阴谋,幸而各派都未上当,不曾赴会,否则就不免一齐落网,送命在邛崃山玄阴谷了!”

广参祥师朗声道:“老衲等早已探积压他的阴谋诡计,目前大家同心合力,直捣六合派老巢,不难一鼓荡平!”

正说时,秦远志朱鼎和神色张惶,进来禀报道:“外面有两位来历不明的人物,请示可否领他们进来?”

松友眉头一皱,问说:“什么人?”

朱鼎和躬身趋前,低声道:“他们自称领南五指老人,九阵风寿山客。弟子不测他们来意,所以先行通报,请他们在门前稍候。”

夏侯老人寿眉一扬,冷笑道:“原来是他师兄弟俩,客人远道而来,没有挡驾之理,请朱少侠把他两位招待进来吧!”众人也引起一阵纷扰不安。

坐中知悉五指老人师兄弟出身渊源的,仅只松友、凌姥姥、夏侯恕数人而已。转眼间那位尖嘴薄腮一身黄毛的寿山客,已随在一峥嵘头角丑怪无伦的老人身后,缓步走入厅中。

那五指老人双手枯瘦如柴,左手仅余-二指,右手也天然只长着拇食中三根手指,所以号称五指老人。

他又自号五指山人,隐居海南岛将近四十年了。

五指山人目射奇光,走进厅来,先和夏侯老人拱手招呼,道:“夏侯兄肯亲自主持此会,真是武林的福音!”

众人也都纷纷起立,客套两句。

云贞附耳向道士叽喳,笑道:“你看,他活像个大马猴!”

九阵风却远远望见了这位天倪道人,不由神色一变。

荀际明知寿山客师兄弟俩,此来未必怀有好意,却也暂不揭穿,含糊着点头相见过,他看出夏侯老人也清楚他们根脚。

但儒圣身旁的丑姑娘陈美美,却丑脸生花,喜气洋洋,故意移坐在荀际等附近,不时忸怩作态,偷瞟云贞一眼。

陈美美年近二十,见了这般人间少有的美男子,不由芳心怦怦跳跃,却又自惭形秽,不敢近前来亲近。

那位红衣丑老太婆,莎萝夫人,却迈着尺二莲船,也向这边走来,妖声妖气的道:“这位陈姑娘,我说哟,你是夏侯老人门下,怎么不梳整得漂亮些,却穿这一身破补钉衣服?”

陈姑娘脸一红道:“我是穷家帮的!”

大冰岩上,红衣双丑和天目拙叟,虽然翻脸和东西二怪为敌,但夏侯老人并不介意,他以为这是武林人本色。

争夺天遁剑诀,连夏侯恕本人也有此野心。

所以双丑出场,他并没加以责难,反而乐于收罗他夫妇,作为臂助。莎萝夫人看出丑姑娘的用意。

她走过来,想卖她儒圣,以为姑娘家脸嫩,不愿自己兜搭,她来做个穿针引线的媒婆。于是她向美少年招手道:“欧阳相公,你不认识这位陈姑娘吧!东岳夏侯老头的得意高足,在河州卫丐帮大会上,角劈云领双枭,本领的确不错。”

云贞一看这一老一少,两个丑八怪样子,心里一阵作呕。

但她生性活泼刁蛮,明知她们搭讪什么意思,将计就计戏弄她们一番,但却不敢过于亲近,惟恐莎萝夫人认出她的马脚。

她居然很老练的拱手说:“莎萝夫人,蒙你介绍,在下的确还不知陈姑娘就是河州卫穷家帮大会中的风云人物呢!”

陈美美被她说得心中一甜,却又涨红了脸颊,惟恐这位美少年,是明捧暗损,却发觉云贞妙目竟向她瞟来。

荀际惟恐云贞玩笑开得过火,凌姥姥也暗骂一句:“淘气的小姑娘!”

美少年和丑姑娘,这种尴尬情形,竟有些人嗤嗤笑出声来。莎萝夫人扭头瞪了那些人一眼,丧声丧气的说:“这年头,大家都是武林儿女,用不着扭扭捏捏,你们这些人,真是少见多怪!”她居然盘问起云贞的家世。

她问道:“欧阳相公贵庚多少?家中可有些什么人?”

她们正在搬演这幕活剧,不料厅中局势突然一变。

五指老人把所有在场的人,一一打量一遍,惟独对于天倪道人,特别多看几眼,然后老气横秋的说道:“东岳儒圣,领导武林群雄,的确先声夺人,不过六合派也非极恶不赦之徒,他们也有心和武林同道开诚相见……。”

他又干咳了一声,冷笑说:“老夫游戏风尘,无帮无派,倒愿做个和事佬,把武林这一场暗流危机,设法说合,两罢干戈,和平共处岂不更好!”

东岳儒圣冷冷回答道:“五指老兄,这话究是什么用意?”

五指老人道:“兵凶战危,你们双方一旦冲突起来,岂不两败俱伤?老夫原是一番好意,只要大家稍让半步,不就没事了么?”

松友抗声道:“空亡老魔,狡诈阴毒,大冰岩上滥施毒手,东西二怪早晚会联手把他除去,为武林除一巨害!阁下休想替他游说!”

五指老人怫然不悦,道:“老夫是悯双方意气用事,蠢然无知酿成大劫,所以从中说句公道话!须知六合派实力雄厚,并非轻易铲除得掉的!”

广参祥师怒喝道:“请你趁早离开此地,八大正派从不畏惧什么人!老衲看你阁下,很像是空亡老魔的爪牙,前来侦探正派虚实的。朋友!请你表明态度,天下武林人士,不正即邪,没有从中渔利的骑墙派,可以存在!”

五指老人傲无比,点点头说:“大和尚你就是少林八德之中广参首座监寺了,大和尚枉自修持了三四十载,却有眼无珠,不辨是非善恶!”

武当灵纯真人也怒叱道:“朋友,不要猖狂无礼,快快亮出你的身分!凡是六合派下,我们一律不能放过,朋友,不要装神扮鬼,前来捣乱!”

从人都纷纷指摘、叱骂。

五指老人却神态冷静,摇摇头说:“老夫既非六合派人,自没有再表明态度的必要!这位和尚和这位老道,信口雌黄,竟然对老夫如此傲无礼……”

灵纯真人呛啷啷拔下一柄寒光似水的长剑,叱道:“朋友,不要猖狂无礼,快快亮出你的身份!凡是六合派下,我们一律不能放过,朋友,不要装神扮鬼,前来捣乱!”众人纷纷指摘、叱骂。

五指老人却神态冷静,摇摇头说:“老夫既非六合派人。自没有再表明态度的必要!这位和尚和这位老道,信口雌黄,意然对老夫如此傲慢无礼……”

灵纯真人呛啷啷拔下一柄寒光似水的长剑,叱道:“五指老魔,赶快与我闭嘴!今天你不愿露几手绝学,谅你也走不出碧筠别墅去。待贫道来奉陪你几招!”

夏侯老人见双方话已说砸,仍然沉住气道:“灵纯道长暂且息怒,就令五指老头是六合派的奸细,我们也不屑以多欺寡,让他带个口讯,约期较量就是了。”

天目拙叟却站起来,厉声道:“我们应查明这老家伙的根脚,不能放他轻易溜走!”

这边,荀际再三使眼色,阻止云贞和陈美美混缠。

凌姥姥敝着一肚子气,她只待大会一散,就单找昆仑三友的碴儿。云贞也想挫辱竹友一番,以报复在别墅时被他逼得投水寻死的怨气。眼前却因五指老人一闹,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情势十分紧张。

儒圣夏侯恕为人忠厚,所以处处露出柔优寡断的短处。

五指老人突然眼皮乱挤,鼻孔嗤嗤掀动抽了几下。

他似乎有些伤心,大有放声一哭之意。

弄得三奇八派,和各方好手,都惊奇不置。

坐中的人,彼此之间,过去多少都有点过节,但是为了应付六合派,勉强聚首一堂,心中却各怀鬼胎。

一部分人是想参加这一方面,藉壮声势,使六合派人不敢找自己的麻烦!所以暂时都没露出敌视之意。

五指老人端坐不动,鼻孔中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忽然送出一种凄凉哀怨之声,而九阵风也一唱一和,同声相应。

两人的低沉音调,缠绵哀怨,竟立刻打动了每个人的心灵,好像天悲地惨,凄风苦雨,一片愁云罩上了心田。

这是一种离奇的感应。

五指老人哀音宛转,由低沉渐趋激楚苍凉,更加凄厉无比,激动得所有在座的人,无不魂飞魄散,心颤肉跳。

其中只夏侯老人发觉苗头不对,慌忙运起儒门浩然气功,正心诚意,由静而定,以儒门心法抵御这外来的魔音。

他心神立即凝然不动,但却一丝不能分散,正襟危坐,主敬存诚,藉天人交会功夫,排除一切外邪。

荀际则玄玉归真,玉鼎玄关已通,五气朝元,内功已臻神化之境,略一镇静心神,就立即情绪安定下来。

凌姥姥和天目东海二奇,虽能勉强以内功抵抗,仍然心中千头万绪,眼前幻象丛生,生平伤心往事一齐浮上心头。

五指老人师兄弟,这种九幻魔音,越来越发挥了,它的魔力,其音忽高忽下,时快时慢,滔滔不绝于耳。

魔的威力,还只施展了六七成。

满厅中的武林好手,都已如醉如痴,心灵罩上一片阴影。

云贞这小姑娘所习涅磐定力,恰好是九幻魔音的克星,她只觉这种难听的音调,烦搅心弦,忙运起佛门至上禅功。

云贞跳起来骂道:“五指老魔,你不说人话,尽管鬼叫什么?”

荀际拉拉她,说:“坐下来不要乱闹,这两个家伙,的确有些鬼门道,千万要冷静下来,把心定住以免受害!”

五指老人,微微扫视厅中,只见三奇在,都已纷纷入魔,而天倪道人和美少年,却神色镇定如故。

厅中每位好手,都如同置身以往一幕最悲伤的境界里,幻象使他们投身其中,迷迷昧昧,不能自拔。

这是九幻魔音的哀音商韵。五指老人火候不够,否则每个人都难免悲愤发狂,甚至自嚼舌根而亡!

厅中几声惨呼,已有武当派两个小道士,和昆仑两个少年弟子,抵抗不住魔音,狂喷热血,倒于地上。

五指老人,暗暗得意,却见荀际等和夏侯恕依然能以内功拒住魔音,他心说:“一不作,二不休,再换一种魔音,制伏了他们,从此就称雄武林,唯我独尊了!”于是他凝聚全副邪功,又换了一套变惩散代之音。

众人方才止住悲哀,忽又一种乖戾的音调,萦绕住心灵,各人无不血液急流,心神勃然激动。

这种韵律,说也奇怪,竟使每个人都疯暴躁,耳热心跳,气血倒行,激成一种无法抑制的怒火!

荀际起初,觉得他这种怪音,并不足以伤人,所以默连广成玄功,只关照了云贞两句,没注意在场的人都已陷入魔境。

五指老人所发二次变惩之意,更加凄厉绝伦。

不及一盏茶顷,已有几位愤怒暴跳,达于疯魔程度,这几位随着怪音,放声嚎叫,一厅中宛如一群野兽咆哮眉狂吼,云贞低声皱眉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发疯不成?”

荀际大为震惊,忙说:“了不起,再过一时片刻,只怕大家都难免受他九幻魔音之害!我要救救他们!”

云贞瞪大眼珠,道:“苟哥哥,你也会这种妖法么?”

荀际笑说:“我怎么会它,我想唤醒这一干受他魔音愚弄的人,我且试上一试,如果救不转来,就只有把五指老鬼赶走为上!”但是耳畔的魔音,仍旧响澈云霄,荀际以最上内功心清法方能使心神安静下来。

他已没有余暇,去制或对付五指老魔。

最后他勉强聚集丹田之音,朗声长啸,声若金石,宛如龙吟虎啸,揉合善机玄功的妙用,突然展开了雷霆万钧的震啸之声!

他啸音高昂直上千云,立把九幻魔音压得低沉下去几不可闻,于是一大半群雄,方才忍受得住,清醒了一二成。

啸音振聩发聋,宛如一道震雷,惊醒了其中功力较深的三奇、红衣双丑、昆仑三友之流。

但是荀际发啸太迟,已有少数人发狂自劈天灵盖,肝脑涂地,鲜血狂喷,倒于地上!五老人也大吃一惊。

没想这位天倪道人,竟能以内家玄门功力,震压下去他的九幻魔音,五指老人只觉荀际一股啸音,粉金裂石,激荡得他心神摇荡,气血浮散,魔音已无法继续施展下去了,遂拉师凝九阵风,一闪而出。

临走时,仍然恶狠狠的施展天魔指,遥遥点了几人的死穴!荀际一拉云贞,双双飞身纵地紧紧迫去。

五指老人和寿山客,却如两缕轻烟,钻入满山竹林深处。转瞬失去踪影!荀际还不知道正派人士已伤亡惨重了。

魔音初停,众人心神渐渐安定,也恢复了清醒状态。

只见地上已倒下去十几位好手,死状惨不忍睹。

小五台山的铜牌道人,竟以铜牌自撞而死。

龙岩寨主,也负了严重内伤,而这内伤却是由他自己椎心呕血,气血倒行所致,还不难救治。

少林派四个禅字辈和尚,和广鼎渊师均心脉进裂.七窍喷血而死,其他各方白道英雄,罹难的也有五人。

三奇调运一阵内力,便已复原。

红衣双丑,也幸未受大害,众人都惊奇这位天倪道人。

纷纷设法救治受伤的同道,被五指老人天魔指点上死穴的三位,却已无法救活了。他们都纷纷推测天倪道人的来历。

夏侯老人连说:“惭愧惭愧,老夫一时只顾自己运功抵御魔音,几乎使各位受害,这位倪道友,和欧阳少侠,却使人莫测高深了!”

凌姥姥霍地站起身来发话道:“夏侯酸儒,老身不妨明告,倪道友正是隐者传人荀小侠,那位就是他的女友欧阳云贞姑娘!”

夏侯老人老脸洞红,讪讪说道:“原来荀小侠并未罹难!除了他谁也没有这种功力!”

红衣双丑天目一奇,却吓得面色如土!

昆仑三友惊诧说:“荀小侠功拟天人自无足怪!但是欧阳姑娘,却几时炼成这般深厚的内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呀!”

凌姥姥冷笑说:“此次武林大会,伤亡奇重,看来六合派中,能手甚多,的确不易对付,老身警劝各位明正月末,齐来王屋山会商一下,由荀小侠出面对付六合派,方可有济于事!”

众人却默默无言。

王屋山公祭隐者,又要为隐者了清恩怨,昆仑峨嵋武当少林四派,都自知曾有对不起隐者的举动。怎肯前往低头认罪?

凌姥姥又向梅友向纯玉喝道:“梅友,你擅入首丘岩,用梅花暗器欺辱隐者遗体,是何居心?荀小侠早晚必找你算帐,不如到期认罪自裁为上!”

梅友皱眉一笑,说:“原来荀小侠竟误会我对隐者遗体无礼,这真是件天大的冤枉!敝派以往,对于隐者礼敬不衰,怎会有这种行动?”

凌姥姥冷冷说:“那隐者尸身上面的一朵寒梅你又如何解释?”

梅友道:“当时,枫叟叶天赐起了歹念,向隐者打出一颗毒蒺黎,他误为隐者尚未身死,所以才滥下毒手,在下既然在场,就不能不加以阻止,所以想用暗器打落那颗蒺黎,没想被东海三魔扫来的掌风震歪,落在毒蒺黎上面,一同着上了隐者遗体!请想一想如果我毁隐者遗体,怎会击在毒蒺黎上面?”

梅友说得入情入理,凌姥姥也无话可说。

松友走近前来,深深一揖说:“辟寒灵犀之事,在下应该向凌姥姥解释一下,以免误会。那天在下经过冷翠谷,不知姥姥洞府,已被何人打开,在下一时好奇心动走了进去,不料竟是阴山双厉偷入洞中,已把灵犀窃取到手,所以在下经过一场恶斗,方把灵犀夺了下来。以后在下的确动了贪念,想寻找剑诀,才……”

凌姥姥却以为双厉叶已身死,这话死无对证不大相信。

但是松友既当众道歉,也就勉强把这件过节抛开一边。

红衣双丑,怪声怪气的说道:“荀小侠对我夫妇俩,颇为不满,拙老弟又抢去了剑诀藏玉图,所以我夫妇俩没脸去王屋山,只有遁回东海,从此埋头隐迹,永不出世了!”

凌姥姥忙说:“荀小侠气量宽大,只要贤伉俪愿为正派效力,他绝不会记旧恶的。”

夏侯恕欣然说:“既然荀小侠有心挽回武林浩劫,大家不妨届时同往王屋山一会,有老夫在场,隐者生前的过节,老夫自可劝他不必过于认真!荀小侠谅不会做出绝决使人难堪之事。”少林广参禅师,却仰天长叹一声,和灵纯真人低声交谈了一阵,把两派死伤的同门,抬出去埋葬已毕,拂袖而去。

他们不愿低心下气,求庇于隐者的后人!

峨嵋派则因不孤道婆与荀际颇为熟惯,他们还不大坚持成见,经凌姥姥一说,便应允明春前来助祭。

碧筠别墅一场武林盛会,却纷纷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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