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当然,我的目标不是《万寿园的风》,是想立志成才,是当作家。所以几天后,我冷静了下来。
我跟越英写了信。告诉她我发表作品了,还把《万寿园的风》腾正了,跟她寄了一份;把分家的事也跟她讲了,意思是我独立了。把我跟妈扎的篱笆有多牢,首宜带着他的小狗,把鸡追到篱笆里的情状也跟她描述了一番。
两个星期都过去了,冬天的雪都下下来了,可她的音讯一点没有。
眼看就要过年了,按礼节,春节必须去越英他们那里一趟,去跟丫丫妈妈拜年。我就跟妈说:“姆妈,快过年了,不管怎的,我得去越英她们家一趟。”
妈说:“去是该去,哪来的钱呢?”我原想她会力挺我去一趟的,没想她竟说这样话……见我没言语,母亲又说,“还是你跟大毛收酒瓶子的六毛钱,我跟你放着。再就是鸡子生蛋,跟你长了两毛多钱。现在天冷,鸡也不生了。看就这点钱,够不够?”
我急了,我说:“妈,你怎么不算算账呢?我去来的路费,还要买点东西,一块钱都没得,这怎么会够?”
“我是不算账!我又不晓得你要多少路费,我是问你够不够啦!”母亲也急了,“是该去,家里没钱哪能去?总不能说叫我跟你去偷吧?”
“你只会说这些没油盐的话。我只说过年我要去越英她们那里,我是叫去你跟我做强偷?”
“好,你硬是得去,这是你说的。我不做强偷,我弄不到钱,那你逼我上吊不是?”
“算了算了,我不过跟您商量,没人逼你上吊,越说越没谱了!”
“你的个狗日的,你这是在跟我商量?你明明是在跟我讲狠!个狗日的!”
她声嘶力竭的嚷着,就找着东西,要打我;母亲冒起火来雷电阵吼,再不就是哭起父亲来,哭得伤心剜肺。我真的好怕。
“又么子啦?搞的只毁的!”这时大姐来了。
姆妈说:“重儿个狗日的,他要钱走丈母娘,家里总共凑起也就这么几角钱…他就说我说话离谱…说话没油盐…个狗日的,怕你读哒几句书不得了啦,顶嘴都用词了…读书读到□□子了呢……”
大姐忙劝道:“好大个事呢,还值这么生气?明澄也是的,有钱就去,没得钱明年再去,跟越英说清楚不就行了!我们家里穷,又不是什斗(藏着)的。”
妈就放声大哭:“……我的狠心的个姊妹,你恁不把我带克(走)的那,你把我留在这里哪活得像个人哟……姊妹,你回来那,你怎么让我这么苦的……我的姊妹哟,你答应我啦……”
惨烈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扎着我的心,叫我耳不忍听;我擦着泪水走到屋外……一时寒风阵阵,原来正下着雪呢……
我想到了跟母亲陪不是,跟她说,我不该说那些混战话……但我知道,那只会再惹她数落,甚至于打……所以,还只得赖着……
这晚,我没见到我妈,到第二天上午也没个人影;我慌了,赶忙找姐问,才知道妈是冒着雪,出门跟我借钱了。
快中午时候,妈回来了,还是哭了一回,说:“打算跟你借点的,哪能呢。你小姐在他们家是大的,九姊妹十几号人,等着你小姐夫在外讨了工钱回来买米呢……去了这两天,小姐夫人都没看到,一直在外要账……”
我就有些感动,我咬咬牙说:“姆妈……没有钱,我就不去了。”
妈就又哭了,道:“借都找不到门,恁搞呢?”
想起郸越英,我的心里就流血。
当初信誓旦旦,两年后会娶她过来的。没想现在自己竟是这样的穷,穷的叮当响的,拜个年都没有钱,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我在苦恼生活着,不觉春节就到了。家家贴贴对联,放鞭炮,孩子们跑来跑去,快活得象那没上套的马。
我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一个字。首宜来叫了我几次,要我跟他放鞭炮去,我也没心思理会,只说“你去放吧”。
我神思恍惚,心里梦里常常出现郸越英的形象……每当“看到”她的笑脸,我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到她的身边。
是的,郸越英对我是有信心的。她肯定会等我的,等我两年后娶她……这不是两年没到吗——我在心里说。
转眼又到元宵节了,母亲跟我说:“重儿,这过年,你老呆在家里算哪回事?年都快完了,从小舅爷就喜欢你,没说去跟舅爷拜个年?”
在正月十五这天,我就叫上首宜去了我舅爷家。
没想到,若枝哥他们前一天就来舅爷家了。见了我,便笑着说:“你们看,我猜得怎么样?我说重儿今儿会来吧!”
王若枝是我湖里大妈的儿子,湖里大妈,是我妈的亲姐姐。
“还真猜准了呢。”舅爷的姑娘学音姐说,“是说再不来,我们就去大爹家了。”说着,就开始摆桌子。
她说的大爹,就是我的大妈。
我就把带的点摘食(礼物)给了舅爷,说“舅爷,给您拜年。”
“拜什么年呢,年都要完了。”舅爷接了摘食,满面笑容,说,“让我看看你们就好。”
按照常规礼节,学音姐要跟我们先弄茶吃。也就是用碟子摆五六个凉菜,再一人一碗米子,米子上压个饼,用开水泡了吃。接着就烧火弄大餐,喝酒吃饭。
舅爷问我:“重儿吃早饭没?”
我说:“我们两个都吃了早饭的。”
“既吃了早饭,我看只怕不是很饿。”就望学音姐说,“重儿不是别人,就把茶点免了,这是对处人的礼节。就弄个中饭,你们吃了好去你大爹家。你们也玩性大,都搞的今儿来了,也不想着跟大爹去拜个年。等哈儿吃了饭,你们就一起去湖里吧,刚好重儿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