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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沉速(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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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过,有什么法子。石娘子索性腆着张脸笑着迎上去,笑道,“并不是躲着贵人。”她抻帕子指一指天,“实在是天太黑,很看不见。”

王崇峻很以为然地笑着,“的是。按道理还在事中,来往宾客这么多,园子里的蜡烛支应都是有数的。”他说着掩唇嗽一声,“不知道是今夜风大,吹灭了蜡烛,还是有人中饱私囊,短了缺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到底是石娘子稳定贼心,嘹亮地行了个万福,“这个是后宅的事,我们是来唱丧歌的,贵人这么问我们,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王崇峻说是么,“我也知道娘子们贵人事忙,筹谋这个算计那个。彼此都是明眼人,打马虎眼没意思。娘子们这几日在薛府上来往,虽然跪在灵前唱丧歌,眼睛却长到各个角落去了。连今日来的什么宾、什么客,那是一清二楚。白日里堂上的小娘子们都能指名道姓,自然更知道我是谁,何苦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口一个贵人?”

看事情不要这么狠辣独到,尤其是外男,太清楚内宅的纷争不好,到时候连夫人都娶不到。至于知不知道,这么问他是头一个。他说得很对,若是不知道来者何人,那一梳篦未必真扔得出去。

石娘子撇撇嘴,“那么,王舍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与我们磨嘴费舌!”

“娘子以为,我先前说的是废话?”王崇峻掖着手,“我一个外男,能看得清的,旁人未必看不清。娘子们能说能做的,我也能说能做。”

他忙好意地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知道白日里的事或许让娘子们心里不爽。客人的声名连着主家的声名,彼此胸襟宽大,少去惹是生非,两下里都和乐。”

和乐?石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他,知道他背后是吕大娘子,那吕大娘子背后就是郡公夫人。好么,真好大人家。石娘子泄了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连伏大娘子见了郡公夫人,也得客客气气叫一声“嫂嫂”。

惹不得,躲呗!

石娘子便挺直腰板道,“舍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吃主人家的饭,一颗心真是全扑在主人家了,舍人真多心。”

王崇峻本也没有想与她们多费口舌多纠缠,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便颔首道,“有娘子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略顿了顿,绕过她们走远了。

石娘子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啐了口,“狐假虎威,我呸!装得怎么慈爱纤弱,还需要一个外男来掺和内宅的事。”

方才出主意的那人最擅长煽风点火,逢迎附和石娘子,因此最得石娘子看重,此时也瞅准机会,铺陈道,“正是呢!郡公府保下个薛娘子,咱们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今日来找咱们麻烦那个小娘子委实可恶,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她!”

“郗家的么?”石娘子冷笑,受了挫的人要找补回面子,更要虚张声势。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她替薛家出头?真个是情同姊妹。我混班子二十多年,没人敢这么蹬鼻子上脸。擎等着吧,我要让她见识见识老娘这张嘴的厉害!”

话音刚落,便有个不咸不淡的声音迎面传来,“哦?多厉害?”

石娘子本来就在王崇峻那里窝了火,不管死活先提声断喝,“哪里来的小王——公……”

“公爷!”一行人齐齐低下头去盯着脚面,还好就近有盏灯,不然小王八羔子喊出来,今晚还回什么家啊,收拾铺盖去和老郡公做伴儿吧!

这薛家个个都是属土行孙的么!

裴用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因着官家在福宁阁留饭,君臣两个边说话便议事,耽搁到现在才上薛家来。

石娘子生怕刚刚的计较被他听去了,脑瓜子嗡嗡地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才好,满肚子腹稿筹谋着刚要出口,便见眼前人不耐烦地掸了掸袍子,显然没心思与她们多折腾,只瞥了一眼,声音清冷,“管好你们的嘴。”

便折身走远了。

今夜真背晦,石娘子边蜷着指头跟逃难似的往前走,眼观六面耳听八方,生怕再凭空蹦出来个魑魅魍魉。声音里又是气恼又是委屈,还不敢拉得太高,只能跟草虫一样低低地骂,“直娘贼!今天走完了一世的背时运!这院里男人都爱神出鬼没,见了鬼了!专来克我的吧!不让说就不说,老娘还不乐意费这个嘴呢!我呸!”

烛火也讨嫌,跟娃娃头上稀疏的黄毛一样,松松垮垮的。她越发不爽,“好没眼色!走夜路不知道拿盏灯!你们嘴上功夫顶了天了,刚才一个屁怎么都不会放?”边走边指天骂地,“一个个就好走夜路?怎么不摔死他……啊——!”

果然猛不留神,狠狠摔了个趔趄。

虔意带着素荣也在走夜路,两个人只提了一盏灯,摇摇摆摆地照着前路。

她忍不住小声抱怨,“后园里虽然没什么人来,四处也是供着菩萨神位。怎么一个守夜婆子也没看到?还有这光,暗沉沉的,蜡烛烧尽了没有人换吗?”

素荣有些怕,缩在虔意后头,伸出手来抻着灯,她往四周看看,才低声说,“娘子,咱们快去厨房里拿了东西就回吧。这怪怕人的。”

“怕什么?”虔意唏嘘地长叹一口气,清亮的一双眼望着前方。夜色深浓,月亮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圆,朦朦胧胧的毛月亮悬挂于天际,隐约照出树木狰狞的枝干,看过去倒真像山精妖孽。

“你说人死后,真的有魂魄吗?还是一闭眼就无知无觉,什么也理会不到了呢?”

素荣显然不太想在这里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含糊道,“娘子,您记得厨房怎么走么?”

“不记得。”虔意很诚实地告诉她,“凭感觉走,我的感觉向来很准。”

素荣心说的确很准,譬如春宴那天,她就能精准地预料到自己会被爹爹娘娘守着逮的事实。

好吧,那就不怕了。素荣从她身后拐出来,手还是紧紧牵着虔意的袖子,总算能定下心神回答她的问题,“死了之后不就知道了。那都是千儿八百年的事,小娘子仔细脚下,别摔着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不知哪里传来“啊”地一声,在昏沉的夜色里显得颇有些凄惨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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