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对后山‘长出’铜板的热情持续五六天才开始回落, 路有余正考虑是否再撒波铜板时突然被喊去盯梢。www.zuowenbolan.com

“爹上午有事没在家, 回来后长工跟我说来仪早上来给你娘和甘露收拾了些衣裳带走，听出来这话有啥不对劲吗？”

“她有其他目的, 收拾衣物只是幌子？”路有余问，真要拿衣物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哼！”路士杰狠笑声，指向屋内的衣柜说：“衣柜里放房契地契的抽屉空了，抽屉锁的钥匙是曹氏贴身收着, 这母子几个商量好回来当家贼了。”

路有余诧异：“锁那个抽屉的锁, 你也有钥匙？”

“废话, 你老子我自己的房地契能不紧盯着；就你娘那种货色，我让她当家能没点数？别说这抽屉的钥匙, 曹氏所有的锁，我全部有钥匙，拓印几把钥匙能有啥难？”

路士杰恶狠狠地吐口气, 吩咐道：“爹把装房契地契木盒的钥匙给你, 你今晚跑曹家给他们全部喂巴豆, 再把房契地契给拿回来。”

路有余不解：“他们的目的呢，好端端的为何来偷拿房契地契，您不觉得奇怪吗？”

“能为啥, 铁定是你娘没银钱了，想卖地换钱！”路士杰用脚趾头想都猜到了，路有余更觉奇怪：“她一年能拿到五十两银子怎会没钱，何况她住在娘家能花销什么？”

“你个傻儿子，你以为她一年能存下多少？拿到的多就多用, 特别是近来这几年，我就没见过她哪年年三十时手里能有超过十两银子。再说住娘家，花销当然大了去了，她没在娘家都要给银两，这都住在曹家了，人家还能不从她手里捞钱？”

“当年征兵，亲子生死攸关时她尚且不愿意卖地换银两，现在既没她急需用银两的事又没缺她吃喝，哪怕退上一百步，她真想用银两不能向她爹娘兄弟甚至是姐妹们借吗？

再退两百步，可以向路来礼或者路来仪直接伸手要，路来礼每月的七百文钱总要交的；哪怕再退，她和甘露的银钗戒指这些都能拿到当铺换钱，她怎么会没银钱？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手头暂时没余财就卖地？”路有余摇头：“我不信。”

“要不然咋说那婆娘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不信你就跑曹家去盯着吧。”

路有余看父亲一眼，转身就往屋外走，等到天黑透从外面回来，去到父母的灶屋里，在灶头上找到两碗就热水温着的饭菜，还有心情回答四弟问他为何那么晚回来的问题。

“二哥，你手里有银两吗？”路天霖踌躇又尴尬：“我、我想借些，等秋收后我的两亩田能收到的粮食刨除交税和交给爹娘的孝敬外，剩下的全给你，不够把明年的也算上。”

“好端端的借银子作甚，原因呢？”路有余端着饭碗，问了句然后继续扒饭。

“明天就初九了，正月初十学馆就得开学，开学得交束脩和食宿费。”路天霖低头，说：“我自己有存下三两银子，想再借些把束脩和头月的餐费交了，暂且每天回家来住；咱们家现在这样，我也不好跑到外祖家管娘要银两。”

路有余想了想说：“爹手里有点银钱，你找爹说要交束脩和食宿费，让爹给六两银子。”

“真的吗？”路天霖错愕地抬头，疑惑道：“可爹从哪儿来的，算上二哥三哥你们给的孝敬最多也就三两二钱银子，还要除掉咱家这俩月的花销，爹能有那么多银两吗？”

“听说大伯每年会偷偷接济爹一二十两银子。”路有余随便瞎掰个缘由：“我也是听说，爹也肯定不愿意被小辈们知道此事，千万别多传，知道吗？”

“哦哦哦，我知道的，二哥放心吧。”束脩的困难解决，路天霖顿时松口气，应承好就不再打扰哥哥吃晚饭，跑出灶屋去找父亲了。

吃完饭，路有余把碗筷洗涮好，回自己的院里；可惜的是他还算尚可的心情没能延续，第二天天黑回家，连晚饭都没去找来吃，径直闷头躲进屋，只觉得无比荒诞。

路士杰尾随其后，拿着支点燃的蜡烛把儿子屋里的油灯点燃，再把蜡烛吹灭，淡定道：“咋样，被你的不信害得老子我损失了一亩田地是吧？”

“她卖了一亩旱地，她卖旱地就是为给长孙交束脩和食宿费。”路有余心里钝钝的疼，想哭哭不出来、想仰头大笑又笑不出，犹如被伤得体无完肤。

“我在曹家盯着，跟踪她一整天，看她卖地，看路来礼带妻儿们从镇上到曹家吃晚饭，看她拿出四两碎银交给路来礼，看她骂丈夫骂其他儿女们，看她慈祥地叮嘱长孙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出来给她争光。”

路有余眼底隐有湿润，只觉异常荒谬：“我不是她亲生儿吗？她当年宁可让我上战场送死也不愿意卖地，可今天她为筹四两银子居然就能卖地？！

四两，四两银子啊，能轻易筹到，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回家偷拿房契地契去卖地的地步，可为何她偏偏就是卖地了？为何……为何啊？”

“早跟你说那婆娘蠢得没救了。”路士杰把钥匙扔在桌上，叮嘱道：“再被你磨蹭几天，没准老子得再损失一亩田地，明天就去把地契房契拿回来。”

“知道了。”路有余抓起钥匙，骨节分明的大手抓得死紧死紧，手背上青筋直冒。

半宿未眠、噩梦交加，断断续续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他穿好棉衣起来，在家里翻找巴豆没找着，打了冷水洗漱好就揣着银两出门，到镇上时天还灰蒙蒙，他就在药铺外等，等到药铺开门、买到药就往曹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