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离村吧，近些就去县里找你堂兄路学涯，远些投奔你媳妇的旧主和干娘，你俩想自力更生也行，反正有银两和手艺傍身，你们离村去外面更有前途。”李能衷心说道。

“我和云丫说走就能走，可这种落荒而逃的走法我是真觉得憋屈。”路有余语调沉沉：“谁怕结成仇？就算被逼得只能离村，不想办法恶心回去我真不甘心。”

怕他们闹得结成仇的五叔爷李能闻言终究啥话也没说。

黄昏前李云回来，路有余就此事问她的想法，她摇摇头什么都没表态，只是一连几日没再去隔壁在建的跨院监工，就连给丈夫限定下的十日期满，她也没提过要把断亲银两送走，每日就躲屋里给自己和丈夫做身夏衫，整个人都沉默了。

然而李云不出门也抵挡不住热心肠的本家和乡亲们主动前来规劝啊，没把她说动反倒是把路有余给烦得厌恶透顶，干脆让伯父家的长工们守好院门，别再放那些村民进来。

于是当晚他就被秀才伯父叫到书房说话，他父亲在旁作陪。路士杰开门见山问：“老二你到底啥意思，你媳妇总不能一直和娘家这么拧巴着，乡亲们劝她有错吗？”

路有余反问：“那让你和我娘再继续躺一个被窝里你能愿意吗？”

当爹的被他噎得差点呛到肺管子，没好气斥道：“你个兔崽子瞎说啥，这两件事能比吗？你媳妇就是被娘家要点孝敬，老爹我都没说啥，她用得着闹那么僵吗？”

“爹，她觉得恶心，就像别人逼着你继续和曹氏恩爱的那种恶心。”

路有余言辞切切，形容诚恳道：“对云丫而言娘家不是在要孝敬而是在明抢，她被娘家伤透心远远没恢复就又再被欺压逼迫着非要让她低头，能不叫她恶心吗？

现在是天天有几波人自以为好心劝和，烦得连我都厌恶。如果是爹您和大伯被一个劲儿逼着去做你们根本不愿意做的事，你们不觉得反感吗？”

“可你拦着热心肠的村民们会是啥后果，是越闹越糟啊儿子！”路士杰无奈道：“现在村里的意思就是让你媳妇回娘家赔罪然后给点孝敬跟爹娘和好，她如果非要死扛着不肯低头，乡亲们就不是来劝那么简单了。”

“所以我已经准备好离村。”路有余沉声道出决定：“如果爹愿意跟我们走，包括大伯，我们两家可以举家搬到县里定居；如果爹不愿意，请您把我分出去让我单立个户籍，我好带妻女离乡，找到新住宅安顿好之后再给您和伯父报信。”

两位长辈被他惊得差点呆掉，路士杰咳嗽道：“老二你疯了，家里可还在造新院。”

“造好之后再卖给牙行，虽然会亏点钱，但起码我们心里舒坦。”路有余很坚定：“爹，牛不喝水强摁头也办不到。我还没伤愈，这岳家就急急地撺掇煽动全村的乡亲来施压逼迫，为啥？我都听闻李柱现在就等着拿本钱要做生意。

想要银两还想要脸，想以此拿捏住二女儿好明着抢银两，别说云丫恶心，我都嫌恶心。总之让我媳妇去给娘家赔罪不可能，倘若村里容不得，我们走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路士奇沉吟稍许看向弟弟，路士杰不爱管事的好处此时就体现出来了，至少他对这些事看得很开：“离村去到县里定居麽行也行啊。

咱家走，伯父家当然也走；天霖就跟着家里去县城读书，老三嘛？随他吧，你趁早和你俩弟弟还有书勤谈好，这事别来烦我和你大伯了；等你决定要走，咱们就收拾包袱走人。”

“好！”路有余终于有点笑意。

侄儿离开书房后，路士奇摇头感叹：“有余这媳妇可真够倔的。”

“但我学涯大侄儿和大嫂肯定很高兴，劝过你八百遍搬到县城里定居总算能盼到了；还有我语诗侄女，她现在怀着身孕，将来生娃时娘家人都在县里了，多好的事啊。”

“早年间想举家搬到县城定居谈何容易，即使是现在，若非情势所迫，我都想至少再等三年看下届科举时学涯能否考中再定。”路士奇捏捏眉心，叹气。

“学涯从未提过我也知道，他娶妻时家里给他在城郊置办那二十亩良田的收息根本不够他们在县里的日常花销，说不定再过两年连他媳妇的嫁妆都要耗尽了。”

“情况有这么糟吗？”路士杰疑惑：“当年你借给钱家那二千两银子，他们还一千两，另外一千两你不是充作两成本钱入股吗？你每年拿到的应该还行吧。”

“约定入股十年，今年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近几年每年能拿到一百三四十两银子，是比前几年多些，可花销更大呀。”面对亲弟弟，秀才老爷也就说说心里话。

“学涯娶妻时就用掉七八百两银子，书勤娶妻再加上盘铺面拿本钱做生意用掉三四百两，语诗出嫁也用掉三百两，我手里连一千两银子都没存到，哪敢想举家搬入县城？”

“县里的花销应该还行吧。”路士杰自我举例道：“当年你在县里读书那几年，我在县城里喝花酒置宅养外室我也没觉得多贵啊。”

路士奇看向弟弟，他心口疼！

“大哥你就宽宽心吧，整天活得那么累很容易老的。”路士杰宽慰道：“你看有余把离乡说得轻飘飘的，他心里肯定有成算呢否则敢走吗？

老二媳妇是高门富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她肯定比咱们要多点见识，知道富人的喜好，知道卖啥能有赚头。今后让老二和书勤一起合伙做买卖，不会亏的，就连本钱他们都自己有；生意要是红火再让学涯参股，啥都齐活了，咱们最多盯着些，用不着操心。”

路士奇只能想但愿如此吧，不过：“近几年我是越发觉得他们六个堂兄弟中倒是有余最有魄力和决断，有可能咱们路家的门楣还得靠有余来撑，是咱俩亏待这孩子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扯啥？”路士杰摆摆手劝：“你看老二续娶后开朗多了，就算他心里真有些怨还有我呢，轮不到你操心。你早点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未过两日，路有余请伯父家的长工们守住院门阻挡住热心乡亲们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便是如他父亲所说般越闹越糟，好些乡亲们聚在秀才老爷家门前喊要他们夫妻给说法。

路有余出面说明：“等我伤势痊愈、最多再过半月，我就登岳家大门给出交代，劳烦乡亲们这些时日以来为我们操心费神，有余谢过了。”